送走了班里数不完的闹腾学生，柯志雄终于有时间来和新入的均分加持器好好谈一次心。
宋写跟着他在隔壁辅导室坐下。
“宋同学过去两年的成绩非常优秀啊，能来咱班是我莫大的荣幸！今后有任何问题，随时和老师说，如果觉得班里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也放心提哈，随时提，咱班极其民主！”忙了好一阵的柯志雄终于逮着机会喝口水，一整个透明玻璃杯的枸杞茶很快就见了底。
好学生标准场面话：“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柯志雄满意地点点头，将杯子重新斟满，继续说：“因为转校交接慢了一拍，上周手续还没办齐，所以辛苦宋同学多等了几天。不过没关系，刚开学，今年暑假全省都不补课，班里那群猴儿疯了一样玩，魂都还没回来呢。听说崇州那边可是一点都不想放人啊，像是我们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宋写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予以回应。
他还得感激这手续办得慢呢。
今年夏天官方是不允许补课，可铁了心要争分夺秒的崇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排名靠前的一群重点高校备选生，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单独点名给某些倒霉学生开小灶罢了。
宋写的暑假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实打实算起来，他真正能放空的时间少得可怜，好在终于趁着这短短几天喘了口气。
“确实是大便宜哈，嘿嘿……”
柯志雄笑着说：“所以接下来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赶进度了，这学期肯定会把余下的新课过完，还要开始穿插复习，时间紧着呢。”
“课本你都有了吗？不过以宋同学的本事，肯定都提前自学了吧，班里那群猴儿有这个觉悟就好咯。当然，学校也都给你留了一份，下周一升完旗再去取吧，今天估计赶不上了，办公室那边到点就跑路……”
“还有宋同学今后准备在学校吃食堂吗，咱食堂种类可丰富了，啥啥都有，就是外宿生的饭卡需要单独申请，我给你找一下……”
柯志雄还在仔仔细细地安排着新同学的学习日常，极尽全力交代清楚在校生活的方方面面，生怕他不愿意就读似的。
宋写跟着应声，也不想扫了老师的兴。
他并不擅长做个讨喜的小孩，特别是在老宋走后的两年，和母亲刘念总是说不过三句就能吵一顿，导致少年平日里也不怎么愿意待在家，每天都在学校越留越晚……成绩倒是愈发可观起来。
稳定的好成绩也成了刘念让儿子草率转学的契机——你在这里都登顶了，不换个高山看看，怎么进步？怎么提分？怎么冲京大？？
看吧，亲妈就是这样。
要求一年比一年高，永远无法被满足。
鬼还记得他曾经在班里排倒数。
“不过呢，咳，有个小事儿，老师想先确定一下。”柯志雄突然收起玩笑话，神情也跟着严肃了不少。
宋写：“您说。”
“宋同学的各方面能力我肯定是不担心的，只是同样作为新同学，有个小忙……老师可能需要向你借点力。”柯志雄似乎有点犹豫，战术性又给自己灌了几口枸杞茶。
他顿了一下，终于是讪讪开口：“或许，你认识程易吗，就是刚刚和你一起坐最后排的那个男生。”
宋写刚想点头，又突然记起那颗对着自己摆了整节课的逼王后脑勺，心里顿觉鄙夷，随即再次否认道：“不认识。”
反正那人都不想认识他，他再单方面热情……多奇怪啊！
柯志雄眼中的失望一扫而过。他又喝了一口茶，叹道：“这样啊，我看你刚刚在课上总看过去，又想着都是在崇州读过书的学生，还以为你们认识呢，是老师想错啦。”
“啊，哈～”小动作被发现，宋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笑了笑，索性就着刚刚和同学闲聊的话直言：“因为这哥们长得比较帅，虽然我笔直，但平时在路上有帅哥我都会多看两眼，毕竟白天视力好嘛，看看又不亏。”
少年坦率的话语惹得向来稍显沉闷的辅导室一阵大笑。
“哈哈哈，你比他帅，你比他帅，大帅小伙子！回来啦老赵！”
柯志雄招呼着同样刚结束自家班会的化学老师赵全，乐道：“来，老赵，介绍一下，这是我抢来的新同学，从崇一转过来的宋写，怎么样，不错吧，这可是未来的高质量人才！这学期我班里一口气收了两棵草，羡慕不！”
赵全朝宋写微笑点头，对柯志雄习惯性应得敷衍：“羡慕，羡慕。”
柯志雄对赵全说：“你就看吧，以后你们12班的女生肯定有事没事就往楼上走，去隔壁浇花的频率都变高了哈哈哈，记得多嘱咐嘱咐，把我们班的盆栽也养了啊！”
赵全无奈道：“行了，行了，别总当着学生的面贫，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办吧，自告奋勇接了个不定时炸弹，我都担心以后月考11班化学次次垫底……别的都不说了，马上就高考了，他也想这么混吗，你就看他上学期那德性，啧，现在的逆反小孩真难搞……”
“没事儿。”柯志雄倒是一点不慌，他乐呵呵地转头看向宋写，说：“这不是，咱的‘办法’来了嘛。”
宋写：“？”
是一种被卖的感觉。
辅导室的打印机开始工作，吱吱的杂音缓缓响起。今晚仅剩的两位老师还在斗嘴，宋写就定定坐在一旁看着，很是新奇。
教化学的赵全和生性豪放的柯志雄看着年级相仿，长相倒是背道而驰，是位温文尔雅又极其板正的清瘦教师，连额上的刘海都齐得正儿八经。赵全的办公桌上全是分门别类的课程教案，各种教学道具被摆放得明明白白，和他的人一样规矩。
而柯志雄就不一样了，他的地盘全被养生大百科占据，各种茶包杂粮应有尽有，抽屉也跟被塞得满满当当，显现的冰山一角昭示着这块区域似乎藏着不少小吃零食。至于教案……当然是放在视线范围够不着的地方啊，否则课间休息的时候多心累！
崇一的教师办公室向来静得可怕，只有在批/斗学生时才会传出令人窒息的烦闷声响。宋写第一次看到这么随性的教师氛围，虽然谈话间也在发愁班内的问题少年，可就是没让人感受到一点“阶级”带来的压迫感。
打印机工作停止。
赵全顺手将几页印好的成绩单递给柯志雄，拿上随身包准备下班，路过宋写的位置时不忘埋汰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同僚：“小宋啊，你们这柯佬是一点不靠谱，待不下去了记得趁早换班啊！虽说转校生不好直接塞重点，但其实等这俩月竞赛期过了就没事。以你的成绩，在咱二中可以横着走，放心吧，把心放在肚子里，想去哪班去哪班。”
赵全指了指柯志雄，说：“如果这家伙卡你的转班申请，咱就去找校长，每栋楼楼下都有投诉箱，一告一个准儿，不用怕他！”
“喂喂，下你的班吧，天天靠成绩当霸王的，别给小孩灌输这种老旧观念，带坏头。”柯志雄碾着赵全出了门，“走走走。”
赵全频频回头：“行，我走，我走。但不是我说，都高三了，把你那套随心教育收一收吧，最后一年多关键你也知道，别害了这群小鬼。还有你们班那个程易，你得管管啊。”
“知道了知道了赵老师，慢走啊，不送，不送！”
一阵喧闹后，辅导室内再没了其他人。
在宋写依旧一脸懵逼的注视下，柯志雄叹着气，终于给他解释起前因后果。
程易是崇州市的中考状元。
省内早就下了通知不许宣扬这类喜事，但各大学校每年都要抢人，自然能知晓实况。
两年前，程易以这个身份入学临安二中火箭班，在新生报到的头天就在校内掀起了不小波澜。
当然，主要是成绩好。
算上豪车接送，算上身高优势，再顶着一张天生不爱笑的冷峻帅脸，就更是轩然大波了。
二中的校园风气向来开放，讲究劳逸结合，一天天窝在教室图书馆和教材死磕的呆板节奏并不受大家欢迎。
入学第一年，程易在火箭班的高温环境下依旧加入了几个校内社团，玩得不亦乐乎，大小活动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所到之处总能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很是惹眼。
却又不知道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逐渐失了控。
起初，程易的表现非常符合各位老师的预期。
在进校后的几次大考中，他轻轻松松就把想摸老虎屁股的人甩开一大截。教学楼下的荣誉墙常换常新，却总能看到那张冷漠帅脸照被贴在最靠前的位置，时不时画布周围还会凭空生出五颜六色的小心心。
可从某次考试开始，那原本稳在第一的成绩就被拽着直线下滑，拉都拉不住。
虽是下滑，但程易的总排名也还卡在年级前一百，不至于完全被重点群体甩开。努力努力，总能爬回去。
问题在于，老师们都还没放弃，他自己先放弃了，三番五次向学校申请退出火箭班，甚至无故缺席考试。高二期末更是直接翘了最后几科，大摇大摆提前出校，气得原班主任直接把他轰出了火箭班，导致全年级没有老师敢接这个硬茬。
“毕竟长得帅嘛，之前元旦晚会歌手比赛什么的，他在台上又弹又唱，在校内关注度比较高，但火箭班老师不太喜欢这类闹腾学生，可能成绩波动的时候找他谈过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压力大，逆反了。”
柯志雄苦笑着，点了点程易过去两年的成绩单递给宋写，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容易叛逆，长得好看的更是危险，一不小心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带偏了。他家长辈可能不太管得住，也经常联系不上，只拜托学校看着人。现在学校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我出面接手了，不能让这小孩闹到退学啊，总得抢救一下。”
“高三了，现在各种社团都退了，除了常规的几个大活动，其他时间都是在赶进度，复习，考试，复习，考试……也是时候该扳回来了，这条路马上就到终点了，除非他真不想考大学。”
“程易也是刚到班一周，和大家还不熟，毕竟火箭班和普通班有壁，平时大家也玩不到一块。”
柯志雄说：“老师就想着吧，都是新同学，或许更容易拉近距离。你看，能不能在学习上稍微带一下他，给个氛围也好。”
“这……”
宋写微微皱眉，“这情况有点棘手啊……”
他不确定柯志雄希望自己怎么“带”这样一个极其逆反且自甘堕落的人。
不说别的，就说刚刚课上的情况，那人见到他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就差直接在后脑勺贴上几个大字：给老子滚。
这不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吗……
宋写问：“如果他不配合，我还能怎么带？”
“这就需要个合法身份了。”柯志雄故作沉思，紧接着眼睛一亮：“要不，宋同学，你当他对象吧！”
宋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