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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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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考结束后的头一周。

崇州市一处老旧居民楼发生了近十年来最严重的火灾事故,前前后后到了好几批消防,折腾了整整一夜才终于把火势控制。调查结果没出来就知道损失不小,毕竟老社区联排房屋杂物堆积,隐患遍地,一个单元的明火瞬间就能将整栋矮楼吞噬。

那场大火之后,宋写失去了全世界最爱他的老宋。

而刘念常年外出,闻讯而来处理完丈夫后事,她便又将儿子独自留在家中,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似乎男孩子从不该有情绪问题。

那段时间当地大小报全是相关新闻,周围群众议论纷纷,宋写多少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故的源头。

是附近学校的音乐教师程音。也就是程易的母亲。

程音原本是位颇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家境殷实,事业有成。可惜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偏偏在婚姻大事上出了差错,她不顾家里反对嫁了位凤凰男,父母亡故后又惨遭丈夫抛弃,联名债务导致财产尽失……接连的打击让程音在产后患上了严重的躁郁症。

做为一位新手母亲,她不仅要扛住高强度的练习,要应付上门讨债的流氓,还要腾出时间照顾刚刚会走会叫的孩子,压力之下病情一度变得高危。

这段苦日子持续了好些年。

程易的童年得不到多少光照,所以生得瘦瘦小小的,模样很是可怜。

好在还有旧友帮助,程音终于开始接受正规治疗,病情稳定后可以在附近学校代课,生活也重新步入正轨。虽然经济条件有限,但音符拥有不少抚慰人心的力量,母子俩的日子再次好了起来。

可惜没人知道为什么程音会在那个夏天突然犯病,病情也比过往更为严重。

当天程易外出晚归,程音找不到儿子,急火攻心,整个人变得更为疯魔,致使家中意外失了火,她再也没能走出来。

事故导致三人死亡,多人受伤。

宋写不想再听别人如何夸老宋是位英雄,也不想再被傻逼追问会不会想爸爸,更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同样作为事故家属的程易。

整个暑假,他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试图用长时间的麻木学习来掩盖这一切变故。

学生嘛,总要学习的。

等去了崇一,要让程易大吃一惊才好。

后来,宋写顺利升学。

可他在崇州一中的开学典礼上并没有找到那个既定人影。经过多番打听,宋写才知道在大火发生后,程易立刻被鲜少出面的生父带离了故土。

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两个少年就此断联。

宋写没想到程易走得并不远,也没想过能在这里再遇到他。

“我还不了。”程易说。

宋写无奈轻哼了声。

他一直不确定程易是在怨消防出警不及时没能救下他发病的母亲,还是在逃避自己有那样原生家庭,不清不楚间又给其他人带来了不少悲痛。

但是今天程易说,他还不了。

宋写姑且认为是后者。

“那是大人的事,不要你还,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找罪受……我又没让你还,你没毛病吧。”宋写说,“喂,这位兄弟,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怂成这样不作声直接跑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这么怕我家逮着你偿命啊!要赔,你也赔不起啊!跑啥啊跑,还敢装作不认识我……”

宋写顿了顿,在微微凉的晚风中,他将被上升气流呼得毛茸茸的脑袋转向天边的落日。

少年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程易,我爸是在执行任务,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不管那天被困在火里的人是谁,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会冲进去的。”

“况且那是程阿姨,虽然……”

虽然,结果不如人意。

远处夕阳渐落,小路上也只剩几个正在离校的人影。

宋写并不想继续回忆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这场景,这氛围,两个大男人依偎在天台小花园里……着实有些尴尬。

“饿了,先滚了。”

见程易没有应声,宋写独自转身下了楼,迈步前不忘多呛了他一句:

“程易,我们之间的恩情应该很大吧,你对我就这态度啊?大人的不用你还,但是我的——你得想着还啊!”

天色已经全然暗下了。

宋写悠悠地荡在二中西门的校园小路上。熬过了从东面来时的一级级厚重阶梯,现在全是下坡路,就着夏季晚风,少年感觉整颗心都惬意不少。

宋写对临安市并不陌生,虽然他的户籍已经随升迁“下放”的父亲调去了隔壁崇州市,但这里才是他的出生地。

没想到一路从吊车尾的差等生改头换面到现在,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老地方。

宋家的老房子离二中并不远,从学校西门出来穿过几条街就能到。

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地,周边除了几个单位的家属院根本没什么人气,家家户户有什么需要采购的,都要赶在周末开车跑一趟市区。虽然大家都是临安市民,但还真没一点“城里人”的概念。

而现在,各类名字大气的“府”“院”“中心”,在地产的大肆开发下把名校周围挤得满满当当,周末傍晚更是灯火闪耀,热闹非凡。

从西门出校没两步路,就是青年群体最爱扎堆的「枫径里」。

过去这里只是一条拥挤的长巷,沿途分布着几处小店,走过路过全是一股机油烧烤味,差不多就是脏乱差的专属代名词。如今在市政的重新规划下,曾经的小巷从头到尾焕然一新,墙面布满五颜六色的艺术涂鸦,地上全是晶莹剔透的彩色大理石,路侧头顶的灯饰也会随着不同庆典主题千变万化,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时尚潮流聚集地。

再加上各色小吃铺聚会庙的争相入驻,宋写人还没走到主入口,远远就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

可周五晚的枫径里实在过于拥挤喧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嘈杂莫名让宋写想起了那场滚滚浓烟,喉间也不自觉瘙痒起来。

大概是今天遇到了程易。那人的态度让他不太爽。

宋写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放弃最短路线,转头绕进了另一侧与之平行,却更显僻静的街道中。

刘念给宋写来了信息,还转了不少生活费,说是晚饭留好了,让他尽快回家不要在外逗留,自己要回去了。

赶着去新家给别人当后妈。

刘念自然是希望宋写能一起搬过去,和对方扮演其乐融融的全新一家人,在得到大人照顾的同时,也能在学习上作为优秀范例帮助继父家的双胞胎妹妹。

宋写只觉得厌恶。

他不知道为什么刘念要火急火燎地再嫁。

老宋才走了没多久,刘念就带了新人来和他“相认”,没几天就风风火火筹备完婚礼,也顺便搬进了隔壁市区的豪宅。

像当初决定辞去铁饭碗大胆创业一样,刘念头也不回潇洒地向前走了。

然后开始苦口婆心劝亲儿子转学到临安。

“在同个城市,妈才好照顾你。”刘念说。

宋写不知道刘念计划怎么“照顾”他,毕竟过去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来自母亲的问候。

为了转校这件事,刘念和他前前后后磨了一年多,烦不胜烦。

终于,宋写在这个夏天点了头,早有准备的刘念直接把儿子的学籍调了过来,没耽搁半分钟。

当然,条件是宋写可以自己住在老房子里,不需要跟着母亲一起搬进陌生的新家,寄人篱下。

毕竟他正值叛逆期,可没法心安理得去喊别人一声“爸”,还要被相差十岁的两个疯小孩叫“哥”,怪恶心的。

刘念又给儿子发了几张图片,是今天下午收拾房子的结果,让宋写看看个别家具需不需要换新。

当初全家搬去崇州前,刘念就想把这个破旧的老屋卖了,还是宋义燃要求留下来的。结果好巧不巧,赶上了临安二中新校区的选址地。

这些年老房子误打误撞涨了不少身价,现在更是方便他备考,也算幸事。

回想起来,喜欢稳妥的老宋和激进派刘念根本不是一路人,不知道他俩怎么就凑出了一个家,还给亲儿子取了个不知道到底能写什么的怪名。

宋写冷笑着,在夜色中长叹一气。

他并不会在空荡的房子里感到孤单。过去刘念跑项目常年外出,而劳模老宋也是加班狂魔,从有记忆起,宋写就能独自在家安然入睡,从小不哭不闹好养活,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不同的是,过去他还可以等父母回家,而如今再也等不来什么。

少年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这条路比枫径里更为狭长,左右两边根本容不下店面,连个出入口都没有,只剩高高竖起的小区围墙,再配备几棵长得歪歪扭扭的黄桷树遮阴,单纯只是个地图分界线。

不知道是路灯坏了还是值守人员到点忘了开,除了入口处写着「闻烟巷」的牌子被一束高光照着,其他路段黑漆漆一片,宋写只能就着两侧低层住户的室内光继续往前走。

闻烟巷的名字来得草率。

过去隔壁摊贩总喜欢占道经营,逮着路过的顾客强买强卖。所以附近住户没有购买需求时,并不愿意钻入那菜场一样乌压压的环境里,他们更喜欢多走几步路,穿过这条寂静窄巷安稳归家。

而忙了一天的成年男性总执着于在离开巷子前点上一支烟。

寥寥绕绕的烟雾似乎更能帮助他们顺利吐苦。相互把闷坏的脏水一倒,再胡乱吹捧一番,才终于心甘情愿重新淹入庸常里。

由此一来,这条巷子总有一群群扎堆的老烟鬼,附近的妇女儿童都唯恐避之不及。慢慢地,「闻烟」这名字就被叫顺口了,还颇生出点奇怪的文艺风范。

宋义燃当初就是这条闻烟巷的常驻烟民之一。

迷你宋写放学回家找不到老宋,看了排班表确定亲爹不在单位,每次只要下楼走几步,一抓一个准。小区保安总能见到小宋歪歪扭扭逮着老宋回家煮饭的奇景。

而那时的刘念就已经开始忙于创业,总频繁往外省跑,根本没心力管教宋写的学习成绩。只有老宋天天念叨着,希望他能认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顺理成章找份安稳工作,再娶个漂亮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和普天之下绝大多数家长一样,希望孩子此生能够顺遂平安。

但看着宋写那拉垮的成绩,老宋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救,只能不停花钱给宝贝儿子请家教,上补习。真金白银是哗哗丢下去了,就是从来没听到个响。

再后来,调往崇州的宋义燃偶然发现同学儿子是一中的尖子生,每个暑假都带着礼品上门拜访,希望对方去图书馆学习时可以顺带捎上自家蠢货,孩子有个伴总归能静静心。

长辈的话不好拒绝,一来二去的,程易每个假期都要看管某个不省心的家伙。

宋写倒是高兴。除了被迫学习,他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他最喜欢跟在程易屁股后面跑,甩都甩不掉。

十三岁的程易虽然比宋写大了小半年,却矮了半个头,看起来斯文秀气弱不禁风,像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旁人一推就倒。

这也让宋写凭空生出不少保护欲。

和程易结伴同行的日子,差不多是他最爱管闲事的一段时光。

他每天都蹲在程易身边,每天都不认真学习,每天都摊开一本书当盾,再拿着几只笔作剑,在市图书馆里坚守阵地,绝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好学生半步。

就算这位好学生没给什么好脸,宋写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蚂蚁蜻蜓,枯叶木棍,有时运气好在路上还能捡到千年难遇的顶级“藏品”。不管是什么垃圾,他总要带到程易面前,不厌其烦地免费科普,势必要让只会学习的小古板领略领略大自然的神奇力量。

估计是为了挽回男人之间的颜面,这位大神对学渣极其严格,从不给渣渣半点逃避的余地,错过一次的题能让他重新练到吐为止。

当然,程易也极致沉稳有耐心,不仅能平铺直述把解题思路给宋写掰扯得一清二楚,还一拖三/反复举例加强巩固,是位百年难遇的正品学习搭子。

宋写本就上升空间大,得到神的助力后,成绩单更是产生了质的飞跃。

熬过了三年的炼狱模式,他在程易那里待久了,还真有点上瘾的感觉。

只可惜后来这瘾被强行戒掉了。升学后,宋写来回适应了好一阵,自己给自己调了个替代配方,日日学,夜夜熬,才终于接替了程易的老大位置,顺利在小城市坐稳第一的宝座。

现在他已经是别人口中的学霸了,只可惜,老宋没等到。

如今闻烟巷整条小道冷冷清清,人群大多被隔壁的热闹繁华吸引,这里半丝烟味都闻不到。

宋写甚至怀念起过去的二手烟来。

突然,眼前多了片压抑的光影。

宋写疑惑抬头,才发现自己的去路已经被两个陌生人堵死了。

这才刚过晚七点,不知道眼前的混子是哪路不顺,天刚黑就沾了满身酒气,借着上头的迷瞪劲开始胡乱发疯。

“哟~哟呵!哪……哪里来不长眼的东西,敢,敢挡你大哥的路?!”

他俩虽然说话结巴,但嗓门贼大:“好狗……狗,狗不挡道,你什么狗?!”

“你,你知不知道,这……这,这是谁地盘?!”

宋写望着地上的阴影咽了咽口水,这两个混子像是嗑了药,如果真发起疯来,自己肯定打不过。

他倒抽一口凉气,不自觉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

不能正面刚,现如今不比当年,越长大越怕死……

可对面人步步紧逼,没事找事般根本不想放过眼前的倒霉小孩,嘴里还在不断嚷着挑衅话。

那股恶臭也伴随空气飘出,在流动间污染了少年的鼻腔,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反胃感。

这让宋写想起了某些似曾相识的场景。

很多很多年前,稚气未脱的他装着满肚子江湖义气,在放学路上多管闲事救了一个正被街边混混勒索的小男孩。

他双手举着地上捡来的石块就敢直接往上冲,个子小小的,嗓音倒是猖狂得很,威慑十足。

那晚,宋写骂完混混就扯着个拖油瓶一路狂奔,又因为肚子饿得慌浑身没力,最终重心不稳在路边摔了个大跟头,被脚边的鲜红吓得心惊胆颤,干呕不止。

回家后他立刻窝在老宋怀里失声大哭,宋义燃还以为宝贝儿子被怎么欺负了,操着家伙把旁边刚回魂的小男孩也凶得一脸懵。

怂得一批的小宋写在酒足饭饱后才终于缓过劲,和父亲解释完经过,刚刚的心慌后怕也忘了大半,又没心没肺笑嘻嘻地和老宋一起送落单的小男孩回家。

哦对,那个不知感恩的小男孩现在个头蹿得比他还高出几厘……毫米!

依旧不怎么爱理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碎,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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