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恢复了周日自习的规定。
说是自习，高三生还想放空一天自然是不可能的。所谓自习不过是教务处不直接安排课程，但学生仍是案板上的鱼肉，毫无自我意识，完全由各科老师按需分配。
在这个刚出成绩的热乎点，周日的宝贵时间当然是要塞满回魂考卷的知识框架。
这次试题宋写错得不多，自然不用百分百跟着。而程易错得太多，自然也不会百分百跟着。
周五晚之后，他俩的课桌就挨在了一起。
当然，跩王是不会主动的。
宋写早有预料，他当天一下课就走了，等大家先换好位置，自己在食堂吃饱喝足后又折了回来，直接上脚给某人的桌子“砰”了一下，顺利合并。
周日的课堂排得满满当当。
为了在一天之内把这些讲过八百遍的基础题扫完，几位老师连晚自习都用上了。
宋写看着自己的同桌在白纸上玩了一整天的鬼画符，他看不太懂，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在晚上九点的大课间趁某人出门的间隙把所有答题卡拍照留底，用后半段晚自习暗自研究了一番。
然后就憋了一口恶气。
“柯佬，您计划忍他多久？”
等目标人物离校后，宋写才偷偷跑到隔壁辅导室找柯志雄面谈。
他将自己整理好的卷面分析递了过去，说：“您说的没错，这傻逼就是脑子有病，故意的！”
这次彻底垫底的程易并没有交白卷，他把每一题，每一空，全写了！
写多写少而已，但答题卡上完全没有留白。
得分情况也和宋写预想的不同。
选择题无一例外全避开了正确选项，各科的11分单纯来自后面分值不确定的主观题，甚至语文作文也跟着沾了点光。
“今天课上周老师还亮过李凯那张邋遢卷子，虽然他俩的年级排名差不了多少，但是，一看就知道谁是什么情况！李凯那分是真的前路漫漫……而这个，是看到了终点特意拐个弯！”宋写指着一块分值区域忿忿道：“作文写个题目就有2分，哎，他牛逼，他偏不写，直接做了个半跑题的开头来拿这2分！”
“默写都是课上的，李凯估计都能拿满，您看这混球写了啥，一行来一句——‘米油几许’，‘浮沉半生’，‘璀璨十色’，‘不过尔尔’……都什么鬼东西，他倒是能尔不尔啊！”
“还有这儿，这儿，分值明确的他都不写，专挑那种多一分少一分都有余地的题来凑……”
宋写骂骂咧咧说着，差点被气疯。
“偏偏最后就是能给你搞出一样的分来……您看，不管哪一门都是11分，齐得很！我得去看看他之前是不是科科都考18！神经病啊！这都什么神他妈控分挑衅……”
各科都拿11分并不是难事，但程易在考场上无聊到给自己提高了难度系数，简直闲得发慌！
“哈哈哈……宋同学果然聪明，看一眼就全明白了。”柯志雄跟着乐。
他看人向来准，宋写第一天到班的时候，他就觉得对头了。
这不就是棋逢对手吗？！
可逮到合适的人选啦！！！
柯志雄说：“怎样，宋同学，现在这对子还能走下去吗？”
“走不了一点！”宋写用力戳笔，整个人心累到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他不想和傻逼说话！
还要天天求傻逼好好学习认真考试……他没毛病吧！
“哈哈哈……别啊，别放弃，这不是挺有趣的吗，这属于高手过招啊！人生短短几十年，这种奇葩很难遇到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机会了！”柯志雄大笑起来，说：“你这个对子，和一般的那种叛逆还不一样咧，有得玩了！”
宋写：“……”
这老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老师，我想先确定一下。”
“你说。”
“像程易这种脑子进水的恶意垫底行为，如果后续我苦口婆心，殚精竭虑，用尽全身能耐走运给他掰回来了，哎，哪天一觉醒来他就突然回魂了，那我们还有权拿最终大奖吗？”
宋写长叹一口气，解释道：“他本来就是第一的实力，现在故意烂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做戏给谁看……要是哪天突然醒悟，真回归了，从现在的倒数一路疯狂往上飙，岂不是分分钟要冲爆对子积分吗……总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哈，你是怕周围同学有意见啊。”柯志雄乐得慈祥，说：“当然有资格拿奖啊！解决他可比单纯辅导一个成绩落后的对子难多了，光说这沟通门槛——多高呀！”
“要是谁有意见，就让他们跟你换呗！”
“你看看这两周有几个人敢招惹他，我连着碰壁几次都怕了！以后班里有什么事儿，可能还得麻烦宋同学代为转达呢，老师看你和程易相处得不错呀～”
宋写：“……”
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了！
柯志雄继续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好学习，食堂可好吃了是不～平时要是有闲心呢，就去和他过几招，看看这小子到底捂了什么坏水！”
“至于能不能让他恢复正常……这事儿吧，老师目前还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所以宋同学也不要有压力。还是那句话，咱们只渡有缘人，一个人如果真要自甘堕落，那就算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啊，是不是……”
“当然，如果影响你学习了，或者说他态度恶劣影响了日常心情……啊，这人太烦了！啊，我不想和他结对子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那一定要和老师说！这可不是你的义务，千万不要憋着哈！憋坏了就麻烦了！咱们随时沟通，一定要保证自己的身心健康，学得开心啊！”
“行，吧。有您的支持就够了。”宋写点点头，说：“先给我点时间研究一下这怪咖，但估计短时间内没法有起色，还得麻烦柯佬给他开条绿色通道，帮忙和其他任课老师也说一声，‘眼不见为净’，特别是平日里最负责的赵老师，化学课上就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别浪费大家时间。”
柯志雄应着：“这好说！”
“还有一个事儿……”宋写说，“柯佬，干脆以后换位置都别算我们了，他每天都神游，在前边也影响别人。现在那地方就挺好，前方开阔，左右也通透，不然估计每两周我都要求着这大爷搬家，他不动我还要带着他动，累！”
“没问题，学校这边我来稳住，有什么需要及时和老师说。”
“好。”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男的，也不能有其他想法。”柯志雄强调，“这个目前太危险了，当帮扶对象可以，但绝对不能是早恋对象啊。”
宋白眼：“……废话，我直的！”
柯志雄乐呵呵地点着头，满意得像是得到了一颗强效定心丸。
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果不是他好心收留了无处安放的逆反少年程易，学校自然也不会优先把高品质转校生宋写放到11班。
这可都是柯志雄到处求来的。
一口气得到两张王炸，他在刚晋级带班的时候想都不敢想……这一定是自己教师生涯最有挑战的一年！
二中晚自习十点下课。
刚结束一场大考，晚上还留校拼老命的学生不多，外宿生基本都准点回家了。宋写今晚在辅导室逗留了一阵，现在通往西门的校园小路上已经看不到几个人影。
他一路静默沉思——
既是班内早就通知过搭配规则的“对子”，现在这情况也是跩王自己“要”的结果，那这人该是接受了的。
否则……他直接考好点就行了啊！
谁闲得慌要管他的破事！
谁没事想拯救傻逼？！
捋顺思路的宋写掏出兜里的手机，准备主动添加跩王好友……总要有人主动！总要拉近距离！否则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还怎么解决某人那神经抽风的心理问题！
屏幕上却显示添加失败。
“什么狗！竟然关了群添加……”宋写在晚风中唾弃一声，骂道：“草！不管了！”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枫径里的店铺关了一大半，只剩零星人群还在喧闹里逗留。
上次在闻烟巷偶遇智障后，宋写就被迫改了回家路线，每晚都在涌动的人潮中快步横穿枫径里。
略有洁癖的他并不喜欢枫径里晚间人挤人的嘈杂声，但嘈杂终归是安全些，至少不会再落单，不会再莫名其妙被盯上，不会再无故遇险九死一生……
但此刻，宋写又鬼使神差绕了几步，探头朝另一侧的闻烟巷望了过去。
奇怪的是，闻烟巷的光线似乎比之前充足许多，不单只有入口处的孤盏。
他三两步走过去确认——
今晚的闻烟巷一点也不暗！
那些歇业的路灯突然被人重新点亮了，暖黄色的灯光把整条小巷照得通透干净，另一头还能看到周边小区正在巡逻的保安大爷……满满的安全感！
“还是这条道顺眼！”
少年哼起歌，迈着轻盈的步伐沿着熟悉小径启程回家。
走到中段的时候，尽头处的保安大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冒出的两个高大身影。
并不是上回遇到的醉酒智障。
其中压低帽檐的那位跩王宋写这些天见多了，他再熟悉不过。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对面人无奈叹了口气，说：“怎么又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