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写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他被拥得大气不敢出，只好躺在这个意外的怀抱里睁眼数羊，高低数到了99999以平静内心不断涌出的燥热。
干！！！
真要命……
像是等候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一直到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确确实实保证睡熟了，宋写才万分小心地从龙潭虎穴中爬了出来。
他全程双拳紧握，求生意志坚定，模样极其扭捏迟缓，生怕一个手滑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今夜真是自控力的巅峰……
快跑，快跑……
滚下床后，少年穿上鞋就准备溜之大吉。
他哥刚被姑娘拒绝，现在正伤心脆弱着呢！
他可不要趁人之危！
他可是个正人君子！
转身抬头的一瞬间，一朵被养在窗台上的玫瑰勾住了少年的视线。
嗯？
好漂亮！
宋写笑着过去瞧了瞧他哥的宝贝。
神就是神，竟然还有这闲情雅致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
走近的一瞬间，少年的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是跨年夜那晚的玫瑰，宋写知道。
花托底部有一个小小的签印，是他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就在缺口正下方。
那是专属于他的独家记号。
宋写知道自己做事总是太鲁莽，一整晚都在毛毛躁躁地东奔西走，也不知道到底在傻乐什么，那么美的一朵花都没能好好爱护。最后临别时，他还粗暴地把玫瑰直接横插在话筒架上，毫无怜香之意。
他后悔过。
但玫瑰已经消失了。
宋写本以为，那晚的玫瑰已经死了。
夜间舞台上的狂风呼呼而过，一首歌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震落那片片血红。
玫瑰早已不再完整。
该是散了才对。
连同那席卷了他整夜的失魂落魄，一起埋葬于声声喧闹之中，不复存在。
可花明明开得正艳。
此刻，整朵玫瑰在少年眼底舒心炸开，芳香依旧。
它就肆意地这样立在窗台上，随风而动，昂首挺胸，傲视天地。比初见时更为惊艳动人。
是有人细心养着。
那晚的烂叶全都消失了，缺水的根部也被精心处理过，还拥有了一个带叶片纹路的漂亮玻璃底座……
好像有一瞬电流闪过。
宋写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忍不住转头看向床上正熟睡的人。
小夜灯透出的微光，足够将少年人的轮廓照亮。
那头顺毛有些长了，零零碎碎散在额间，又有小部分不听话般翘在空气里，跟着屋内的暖气流俏皮晃动。
这毛茸茸的光影，让人感到惬意又柔和。
睡梦中的呼吸均匀轻浅，程易像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般双手紧抱着被子一角，模样很乖。
好想……
上手抱一抱……
卧室里暖气很足，空调的轻微运作声吹得宋写脑子嗡嗡响。
他情不自禁靠了过去，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早已深深烙在心底的模样。
“滋滋——”
在电机换气的瞬间，宋写突然一个激灵惊醒。
靠！
他想干嘛？！
不能当变态啊！！！
宋写直接跑到客厅吹了好一阵冷风。
他不知道这朵玫瑰的意义。
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角落，在幽暗中翻着小本本，到处拼凑那些似真似幻的蛛丝马迹，试图求证自己的某些妄想。
他想被他哥爱，想到出了幻觉。
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如果说自己是慕强，那程易是为什么？
扶贫上瘾吗？？
宋写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一朵花不能说明什么。
大概率只是他哥心善，不忍将旧花丢在舞台上遭人唾弃，所以演出结束后才顺手捡走了。
就像观影结束后捡起手边的垃圾一样自然。
宋写还记得，那个变魔术的人说，这朵玫瑰会带来一整年的好运气。
所以，他哥是想要收集好运气，才顺手捡回了家，再顺手拿了个瓶子养着……
应该是这样。
那晚的玫瑰本身就是程易让给他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这并不是他的玫瑰。
宋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似乎认可了这套说辞。
程易向来坦荡，和他不一样。
程易从不藏着掖着。
程易甚至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
程易有喜欢的人……
宋写在黑夜中无声抓狂，微弱街灯映出的光影也跟着在墙上张牙舞爪疯癫着。
那黑影闹一阵，又慢慢地丧了下去，过会儿又突然诈尸般惊了起来，很是鬼魅。但凡有个活人注意到这屋内的异象，十有八九会被吓个半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甩到神经失常的黑影才终于彻底趴下，不再动弹。
宋写什么都没想通。
但他的眼皮真的撑不住了。
为了不让他哥察觉异样，宋某不得不钻回虎穴边边，赶在天亮前迷迷糊糊补了一觉。
没睡两小时，他却做了好些梦。
梦境中的时间线混乱不堪，各种好的坏的不同场景更替闪回，虚实交加，真假难辨……但多数都是两人还一起待在崇州的日子。
后来，程易失恋了。
宋写陪着满是阴影的人在街边喝酒，一瓶接一瓶，怎么也劝不住。
他看着很心疼。
他在桌边犹豫了很久很久。
终于，在天亮前，宋写鼓足了勇气，和程易说：哥，要不，你考虑考虑我吧。
我知道我是男生。
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很久了。
或许，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
恍恍惚惚中，他哥的身影覆了上来。
真空的校服外套被扣得很低，露出了大片挺阔结实的胸肌，嘶哑暧昧的嗓音不断轻唤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带着赤裸裸的魅惑和勾引，那满是欲望潮红的脸庞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这万般躁动的场面，宋写根本拒绝不了。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字，只好任凭本心……
可不知怎的，那呼唤他的声线越来越清晰，暧昧的氛围也越来越不对劲！
“宋蜡笔，起床了。”
“你的闹钟都在隔壁响飞了。”
“起床了，要迟到了。”
“宋——写——”
“看看你那口水……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关空调了啊，冷死你。”
还擦着湿发的程易喊累了，直接坐在床边上手扒拉某人的眼皮，尝试进行物理唤醒。
又怕弄疼他，程易轻揉了一下，无奈道：“再不睁眼我就走咯。”
“别……别走……”
宋写抱着个胳膊开始呢喃。
不能走……
他都还没……
还没……还没亲到呢！
……
啥？
亲……亲啥？！
！！！！！
宋写猛地睁开双眼。
此时，程易把他整个人都带了起来，正连拖带拽往地上走。“宋蜡笔，你再不起床，今天咱俩都得迟到。”
“唔……哥？”宋写糊糊地喊了声。
“嗯，当你哥真是太辛苦了，我能不能卸任了啊，鬼想当你哥。”
程易站在原地呼了口气，把擦头的毛巾随意往脖子上一搭，空出了两只手一起拽他。“过来，先和床分开。”
“别！！！”
察觉某些异样的宋写立刻滚回床上抱住被子，迅速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忘后退几步，不给程易一点靠近上手的机会。
草？！
怎么会做这种梦！！！
他现在全身都……
他好热！！！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抖！！！
他根本控制不了什么！！！
惊慌失色之下，宋写往被褥里瞄了一眼。
草！！！！！
还好最里面盖的是他自己的被子……
否则……否则……
少年人身体发育得很好，兴奋时血脉喷张，周身滚烫，那些变化的痕迹根本无处可藏。
宋写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炸开了！
“还不起？”程易站在床尾叹息，盯着眼前的赖床分子继续擦头，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几，几点了？”
“你还有十分钟可以……”
程易侧身看向客厅的挂钟，话还没说完，刚回魂的人就飞了出去……“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喊到口干咽燥的程易：“……”
宋写火速冲进了浴室。
刚刚他是趁他哥转身的瞬间跑出来的，速度应该够快……还好他跑得快，真是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草！！！
他怎么能做这种梦……
就算是日有所想，他想的，也绝对是那温柔至极的拥抱和光影暧昧的亲吻，绝对不是这种原始的，粗暴的，毫无掩饰的本能欲望……啊呸！不不不！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想过！！！
%??*#$&!#/!!!
真是个青春期淫兽！！！
宋写嗷嗷捶着墙给自己降温，边刷牙边回顾起刚刚那场晦暗不明的梦境……
在那之前，在最后那一幕出现前，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但突然被惊醒，又把大道理全忘了，只剩身体上的反应提醒着他到底潜意识里哪一段最为深刻。
草草草草草——
“哥，我昨晚有说梦话吗？”
满口泡沫的宋写还是没忍住和外面的人确认。
“还有五分钟，洗快点。”程易提醒。
“到底有没有！”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宋某心里更虚了。
“嗯，喊打喊杀的，吵死了。”
“喊了什么？”
“我哪知道你喊了什么，一说一长串。”程易在玄关鞋柜帮他节约时间，问：“你今天要穿哪双鞋？”
“随便！”
“外套呢？”
“随便！！”
草！
草草草草草！
宋写恶狠狠地踢着墙，发誓绝不再和这人睡一屋！
太丢人了！！！
竟然，竟然……连梦里他都在下面！！！！！
草！！！！！！！！！
宋写亢奋地胡乱收拾了一番，踩着点冲出浴室，在他哥的妥善安置下带上了所有必需品，准点踏上了阴冷悲壮的上学路。
少年不忘在楼下和刚换班的张伯打了声招呼。
那得意的小眼神，怎么也藏不住。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把他哥讨回来了。
深冬时节，天色亮得晚，这个点路上还是灰蒙蒙的，都是些早起上班上课冻得直哆嗦的苦命人。
可宋写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抱着装满热水的暖瓶，望向快两步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顿时感到无比心安。
此刻，宋写万分确定，无论是怎样的情感，从崇州到临安，不管他是过去考试总不及格的垫底生，还是现在能到处糊弄一番伪学霸，程易一直都很照顾自己。
程易是个好哥哥。
他要珍惜这个好哥哥。
毕竟那声“哥”是他自愿叫的，人也是他自己赖上的，总不能说丢就丢，得认真负责才行。
而当下，他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备战高考，全心全意冲击目标院校，还可以拿自己当刷题诱饵，频繁转移他哥被姑娘拒绝的注意力……总之，放着这么个免费外挂不用，天天想东想西瞎琢磨，实在不应该！
靠着一场“噩梦”宣泄后的少年突然变得神清气爽。
他想，他该是与自己和解了。
宋写不敢在这个关键阶段奢求其他的什么。
他眼前还有一块巨石重重压着，十八岁的春天注定要泡在题海里，分不了半点心。
那是他的使命。
而这条路，他想和程易一起走完。
即使是空话，他也相信，只要能陪伴在彼此身边，朝着更好的方向同行一段路，就足够了。不管最后能并肩走多远，即使往后的人生不再顺路，这一程也值得感激。
至于梦里的那些……他这小身板也受不了！
心里突然轻松不少。
就着毫无温度的初升暖阳，宋写笑着跑上前，撞了撞程易的肩，像以往那样自然地搭了上去。
“哥！”他大声叫道。
“干嘛。”
“谢谢你每天叫我起床！”
“？”
“我会好好爱你的！”
“有病？”
程易有些迟疑地想把这个魔爪从肩头扯下来，却被宋写兜得更紧了。
“你要相信，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真的特别特别爱你。”宋写换回了昨晚那个欠欠的骚音，喜上眉梢，娇俏道：“程易哥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一定好好做人！”
“一定让我哥骄傲！”
程易眉头一挑，说：“……那拜托你从明天开始自己起床，别让我喊，太累。”
“那肯定！”宋写举着空闲的左手发誓：“我以后绝对自己起！准点起！一定不让哥哥操心！”
“呵，我信你个鬼。”
“信一下嘛，给个机会让我爱你好不好～哥哥～”
“正常点。”
“哥哥好帅（星星眼），哥哥好香（使劲闻），我好喜欢呜呜呜……”
“放，手。”
“你看！”宋写指着枫径里冒出的热气，拽着人大喜道：“前面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哎，哥，我请你吃！”
“……你先起开。”
“我请你吃！”
“放手。”
“我请你吃！！”
“……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