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也没想到，邬溏竟然真找过来了。
“还以为你只是随口一问。”院长带他往空宅那边走，“你想搬出来就对了，柏相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无论将来是喜是悲，都与我们无关。”
说话间就到了地方。
很难想象京城中会有所这么又小又破的宅子，位置偏，来往百姓少，街对角的店铺都挂上了出兑的牌子，早早歇业。
秋风萧索，满庭残败的芙蓉被无数枯叶半埋，有棵被砍断的树桩上数个枝丫已泛黄枯萎。
邬溏僵硬回头，“院长，这宅子你还卖一百两？”
奸商吗！
院长也觉得说不过去，“价钱都好商量，好商量。”
邬溏：“但你应该不缺钱，宅子空置也不妨碍过日子，凶宅还不好卖，为什么突然想脱手？”
院长搓手犹豫，“其实这里好多年都没人住了，之前我说是凶宅，因为我有个小侄儿曾经在这里闹病死了。”
邬溏：“正常人家有人去世而已，称不上是凶宅吧？”
院长点头，“是啊，要是夜里没人说话就更好了。”
邬溏：？？？
在门口站着说话实在有点累，院长上了年纪还走了一路，不禁想坐一坐，他扫了一眼庭院被砍断的木桩，索性走过去坐在上面。
“人老了，想着锻炼走几步，还不如直接坐车。”院长叹了口气。
“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不是前几天家里来亲戚了，他们想托我在京城买个小宅子，我就想到了这里。”
“在我还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时，图便宜买了这个宅子，可位置太偏，后来我升职，就搬到了别处住。”
“亲戚不嫌弃这里偏僻，只想以后来京城能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于是就打算搬过来。”
“那天原本都收拾出来了一间房，可夜里却听到有孩子说话的声音。”
“想必是我那侄儿年幼早死，不舍得离开。”院长说，“又或者是他们听岔了，反正是不打算要这个宅子了。”
“他们还劝我早点卖出去，有生人住进来，侄儿才不会因为留恋这里不去投胎。”
邬溏原本还在想自己带的这点钱够不够，结果听下来，看院长的模样，这宅子应该给钱就能卖。
果然，邬溏和院长几句话间定下了这个宅子的归属，还悄悄省下了三分之一的私房钱。
好在院长之前的亲戚来时已将一间屋子打扫的差不多，邬溏迅速溜回丞相府，带着庆喜和一小包行李跑走。
庆喜翻了许久才从库房中找到扫帚，将庭院的杂草和枯叶扫干净，看着倒是宽敞亮堂了不少。
柴房里什么都没有，庆喜就把枯枝烂叶搬去灶房生火，米缸是空的，好在院长思虑周全，托人捎了点，也够两人半个月的量。
这里虽然自在，但和什么都不缺的丞相府比起来可差太远了。
庆喜将水缸接满水，拎了一桶到房间，打算清扫一下，却看到邬溏像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
庆喜：“公子怎么了？小心墙上有灰。”
邬溏离开墙面，出门到庭院里看了看，这间房后面不挨着街巷，怎么会有小孩的声音呢。
庆喜也好奇的跟着他走出来，“公子，要不要买点辟邪的物件摆摆？或者在院子里撒点狗血？”
原本邬溏想说这世上没有鬼，可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个孤魂野鬼，那狗血弄来以后撒哪儿？会不会小孩鬼没赶走，把他这个“鬼”赶走了？
邬溏摇头：“不用，你去打扫吧。”
庆喜动作麻利，几桶水下来，抹布全黑，房间倒是亮堂。
日头偏西，邬溏摸了摸肚子，一想到吩咐丞相府厨房做得鲜奶麻薯，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拿出来点。
然后他就看见庆喜鬼鬼祟祟的从偏角的房里垫着脚跑出来。
庆喜瞪着眼睛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公子，这屋里有贼啊！”
那是最后一间房，庆喜扫完地以后发现桌边隐隐有拖拽的痕迹，于是他挪开桌子，发现了一道暗门。
邬溏一边安慰庆喜，一边小心地踏入房中。
有桌柜遮掩，再加上宅子空置，地面的暗门缝隙又小，才没被发现。
邬溏沿着缝隙在地面摸了摸，手指搭在了一处暗扣，随即暗门向下掉落，能看到下面有个梯子。
邬溏观察了一下，感觉这个门应该是双向开的。
他回头看向庆喜，“我下去看看，如果太长时间不回来，你就去找院长。”
墙上烛火幽暗，邬溏顺着密道走了一小段，没有遇到任何人，但也没有再继续往前，看前面应该还有很远的路。
等他折返时，看到了离空宅出口不远的地上有颗珍珠。
特别小，还在角落，一半都被泥土掩盖，邬溏捡起来看了看，应该是从某种佩饰上掉下来的，他擦了擦揣到了怀里。
庆喜在外面一阵忐忑，所幸邬溏回来了，他赶紧将暗门关上，又把桌子挪回原位。
庆喜：“公子，是不是贼人挖的密道啊？要不要告诉院长啊？”
邬溏摇头：“我们先回丞相府一趟。”
书房门口，虽然柏钺没说什么，但墨问还是一副请罪的模样。
冯管事过来时就感觉这边气氛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曾姨娘一行打算明早就走，大人您看还要不要准备写什么？”
柏钺眉目微动，“要走了，得让人送送他们。”
冯管事瞥一眼墨问，不明所以，“是得送送。”
墨问听懂了，他直起腰，“属下这就去找邬修撰回来。”
柏钺没吭声，墨问快步就往角门的方向去，冯管事赶紧拽住他，“走错啦！沁芳阁在那边。”
墨问：“没走错，邬修撰不在沁芳阁。”
冯管事：“啊？可沁芳阁亮着灯啊。”
话音刚落，冯管事余光就扫见柏钺的衣角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还是沁芳阁好，邬溏在床上舒服的滚了滚，耳尖的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他坐起身看向窗外。
柏钺披着月色前来，在临近沁芳阁时身形放缓，待到进门时已经呼吸均匀，完全看不出来时的慌忙。
邬溏冲他笑了笑，“鲜奶麻薯好吃吗？”
房间内的包袱已经散开，不像是还要走的样子，柏钺见状，背身的手微微放松。
“新买的宅子有问题？”他问。
柏钺会问出这话，邬溏并不意外，他想了想，还是将密道的事说了出来。
“院长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会放我住进去，还对我说之前听到有人说话。”
邬溏说完观察柏钺的神色，仿佛并不是很惊讶，他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问道，“你早就知道？”
柏钺闻言浅笑，“我是神仙吗？什么都能知道？”
说到这里，邬溏倒是突然想起一件被自己早就忽略掉的事，他故作调侃，“怎么不算神仙？平清镇什么时辰地动你都知道。”
柏钺神色无异，反而又问了些细节，譬如空宅的位置，密道的宽窄和长短。
邬溏都一一答了，“既然有密道，肯定会有人从那里出入，不如让墨问过去守着。”
柏钺摇头，“不必，我大概猜到这是干什么用的。”
他记得史书曾记载，蟒国进犯天合的前期准备中就提到过密道。
再加上兰芷郡主近期又突发不适，还去景阳寺住过。
见柏钺似乎早有论断，邬溏不再说话，他又塞了两颗果子进嘴，酸的生津，他眯起眼睛。
柏钺见状笑道，“这果子是新进的，看来要多撒些糖霜上去。”
邬溏连连点头。
过了几日，宫内传出消息，兰芝郡主和狄珞一同住进了景阳寺。
又过一月后，踩着即将入冬的脚步，奉禁僧人回京了。
邬溏对院长借口说要找人重新修缮宅子，所以才一直没搬进去住，院长不疑有他，天天拉着邬溏编书。
奉禁僧人回京后正碰上离开的兰芝郡主和狄珞一行人，他安静地站在石阶下，只是抬眸略看了一眼永昌花旁被侍从环拥而下的二人后，便又垂眸低头。
狄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脚下一崴，险些摔倒。
好在兰芷早有准备，小小的身体紧紧拽住了她的手。
“姐姐小心。”见她站定，兰芷也没有松开手。
狄珞能感受到兰芷小小的手掌中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她漂浮不定的心情瞬间安定下来。
走到奉禁僧人面前时，兰芷特意停了下来，因她牵着狄珞，狄珞也顺势停住，看向奉禁。
“奉禁僧人回来啦。”兰芷微笑，“看来我以后梦魇不必再住过来了。”
奉禁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没有搭话。
兰芷也不在意他怎么回答，只是约定明天请他进宫后就离开了。
不过是数息的接触，十分寻常，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第二天，早朝后小皇帝请柏钺过去商议政事，邬溏便先回府。
路过书房时，邬溏起了兴致，想过去翻翻会不会有话本看，正巧身边冯管事和庆喜都不在，书房也没有看守的侍从。
他在书架上摸索了半天，上面的书都很无趣，邬溏随手碰了一处，却听到一声响动。
丞相府的书房有密室，邬溏不觉得稀奇。
稀奇的是，密室中为什么会挂着那副画师作画，阿姊刻轴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