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过的很快，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下来，校园里处处枯枝败叶，天天都有人扫，天天都扫不干净，像温锦故的心，总是想打扫，又打扫不掉。

放假的那天，学生们堆成一堆往校外走，温锦故也混在里面，一步步慢慢的挪，身边传来自己俩弟弟和方洛的欢声笑语，听着更让人心痒痒。

温锦故站直身子喘了口气，头来回摆动四处搜寻，还是看不见木从南的身影。

这两个星期，除掉星期一中午自己去找他那一次，俩人再没见过面，为了不打扰，温锦故也没主动去找过他，想着吃饭总能见着，想着回寝总会见着，想着是想着，可从未见着。

黄主任他不是没找，可看见自己，黄主任脱口就出嘲讽。

“不是不稀罕我的精英班吗？现在这是干嘛？”黄主任端起自己年代感满满的茶缸喝了一口，眼睛牢牢盯着桌上的教辅。

“没有，老师。”温锦故站在他深红色的办公桌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

“呵，没有。”黄主任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眼神犀利的看着温锦故，“你初中我那么苦口婆心，你倒好，考到重高反而来这么个学校，你自己来就算了，你还带着关且易。”

“……”温锦故的头更低了，校服的拉锁带着些寒气，缓缓的随着自己呼吸喷在自己唇上，阵阵铁锈味钻进自己的唇齿。

“这下倒好，你考成这个样子，现在说进我的班就进我的班，你当我废物改造所吗？”黄主任从他那一堆文件里精准的翻到高一二班的成绩表，眼神迅速找到温锦故的那一栏。

“这次我考的是不好，但我也没让您给我塞进去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法子，您有没有个标准。”温锦故语气谦卑，微微鞠着躬，双手的拇指也缠绕在一起，心里像是有只应激的猫在挠。

“你这是考得不好吗？你这是学的全给忘了。第一次月考，那题能有多难，那不就是初中学的吗？”黄主任把成绩表摔到桌上，转手从一排文件夹里挑出了月考卷子，零零碎碎几张，满是空白。

“是，老师。”温锦故咽了咽口水，站直身子跺了跺脚，随后头又低下。

“你看看你看看，黄主任没拿其他科的卷子，就单单挑出了语文卷，粗短圆润的手指指上一道古诗文默写。”

“这不全是初中的吗？你考多少？”黄主任静静看着题目，温锦故闻声努力回想自己的语文是多少，实在想不起来，偷摸的往那张成绩表上瞅。

“你考了90，满分150你考90。”黄主任恨铁不成钢，狠狠拍在卷子上，震得缸子摇摇晃晃，撒了些浓茶出来，打湿了白色的卷子，一阵阵斑驳。

“……”温锦故还是低着头，两只手缠的更紧，头更低了，思量怎么着才能让这个中年男人消气，最起码要好好和自己说话才行，自己又不是闲的没事来找骂挨的。

黄主任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背靠上软垫包着的椅背，暗暗看着温锦故。

初中三年，他第一次看见温锦故一准就觉得是个问题少年，后面他虽然不像别人抽烟喝酒打架，自己的标准也总能做的好好的，比关且易和崔瑾瑜还让人省心，但每次见着他，看他老拉拉个脸，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服。

现在这样犯错以后老实等谅解的样子，他还真没看见过。

“老师也不是为难你，你现在有追求也是好的，老师就当你想清了，这样吧。”黄主任的语气放缓，手重新往他一堆文件里翻翻捡捡，最后翻出来精英班最近一次小测的成绩表，按到了温锦故腿跟前的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黄主任撒下成绩表以后，双手拿着杯子，站起身走到门边饮水机旁边，哗啦啦接了一大杯热水。

温锦故闻言拿起那张薄纸，入目第一眼就是木从南的名字，眼底的不耐淡了淡，眼神逐步往他的成绩追寻。

语文 146 数学 150 英语 148 理综296 文综 288 总分1028

温锦故呆了，震惊的眼神久久收不回去，哪怕是多学一年，这样变态的成绩他也从没见过。

黄主任站在饮水机前面，斜眼撇着温锦故因为震惊微微颤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舒适的笑。

撒开木从南的成绩，第二名和他差的较远，但温锦故也只是往最后一栏扫了扫，眼神很快又被木从南三个字抓回去。

“我还没说，我们精英班是已经快上完高一上册大半课程了，这难度也和你们没法比。”黄主任重新坐回来，温锦故也把成绩表放下，抬眼看着乐呵呵的黄主任。

“所以说，按着你的进度，就算考这么个我也能不一定让你进来。”

“那没办法了吗？老师。”温锦故紧咬着牙关，发出阵阵摩擦的声音，脸色黑的和冬天的晚上一样。

“办法有，当然有。”黄主任发下杯子，拉过了那张薄纸，手指搭在上面滑行，最后停在中间点了点，“这学期末，你要是能考的和这人一样，我一定让你进来。”

温锦故眼神撇了撇，那人总分985，第十六名。

“那是他这次成绩还是期末成绩？”

“废话，当然一起比期末了，人家有什么义务等着你和你比过去的成绩？”

“知道了，谢谢老师。”温锦故一贯他的作风，鞠了个躬给黄主任。

这一刻，差距这道鸿沟在两人中间狠狠劈开一道深渊，木从南在身前稳步前进，温锦故在身后犹豫不决。

只要一步，就是深渊。

温锦故眼神暗暗的回想，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关且易妈妈的车上，外面下起细蒙蒙的小雨，在车窗上画出一道道细线，缓缓的又汇聚。

关母潜着心开车，旁边俩人堆一块，悄摸摸看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前面大领导的眼色。

温锦故也发觉还有个手机攥在手里，开了机，就静静看着锁屏，面部识别成功，手机咔的一声打开，应用图标的安分等着，不知道会是谁被挑中。

“妈。”温锦故扣住手机，并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手上的铃铛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发响。

“怎么了？”关母抬起头，看着车顶的后视镜，和温锦故对视。

“我想补补功课。”温锦故语出惊人，旁边的俩人不得不停下动作，震惊又怨恨的看着温锦故，时不时又要关注下母亲的神色。

“怎么了这是？突然转性了？”关母沉默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笑意，怀疑的看着温锦故，不解的问道。

“没有，我就想补补课。”温锦故的眼神从后视镜上撤开，重新看向车外。

“那感情好，我给你们找，不过你们这个学校这个课程排的，啧啧啧。”关母语气里的嫌弃不加掩饰，就放三天假而已，还有一堆破铜烂铁的烂事，补习班上了也白补。

“妈，是哥自己要上啊，怎么又变成我们了？”关且易的语气抱怨，颓废的垂着头，又不敢真的忤逆自己母亲。

“那叫什么话，你们两个每次要上不知道吗？忘了吗？”关母透过后视镜瞪了两人一眼。

“你哥补你哥的，你俩补你俩的。”关母言出，接下来就等着必行。

“妈，我们就三天假，你一补课就要我们上个两天，还活不活了。”关且易觉得崔瑾瑜给自己介绍一通的游戏没什么意思了，虽然每次放假的前两天自己都是待在补习班里的，但今天让他的好哥哥亲口提起，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哎呦，乐观一点呗，我倒觉得挺好，我英语进步不少，再说了，看看精英班，就放一天半。”崔瑾瑜扳过关且易的胳膊摇了摇。

“你看看你哥和你弟，你夹在中间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关母踩住刹车，缓缓在红灯前停下。

“知道了妈，我好好上课就是了。”关且易嘟囔了几句，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索性服软闭嘴。

温锦故见事情成了，继续看着窗户上你追我又赶的雨点，看的有些困，转过眼盯着自己放在浅蓝色校裤上的手，白皙的手腕上还挂着那个手镯，指尖轻轻点上那个小小的铃铛，摇的叮铃作响。

他就这么看着，样子老不值钱。

车里的气氛再次死寂，只有车窗外传进来几阵声音。

关且易的手肘碰了碰崔瑾瑜，示意他看看他们的好哥哥，崔瑾瑜白了关且易一眼，随后越过他的脑袋盯着温锦故。

他已经睡着了，头沉沉的垂着，双手还是搭在一起，指尖点在那个铃铛上，随着车身的摇晃摆动作响。

“这东西哪来的？他啥时候带上的。”见他已经看见，关且易一下给他薅回座位上，问出自己的问题。

“对啊，哪来的？”崔瑾瑜也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温锦故的身上总是传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一遍遍洗刷记忆，只能想到那天在食堂，那个时候温锦故手上还没这个镯子。

“那天食堂里他还没带着。”关且易老实回答，眼神往温锦故手腕上瞅。

“那天吃完饭他不是回宿舍了吗？”

关且易捏着下巴回想，那天的温锦故的确哪哪都不对劲。

“宿舍里谁给他的？”

“我看未必，估计哪个女孩子送的吧。”崔瑾瑜换上一副和方洛一模一样的吃瓜表情。

“对啊，我怎么给忘了。”关且易拍了拍脑袋，往前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大人神情认真的开着车，一个眼神都没往这边看。

“啥啊？”崔瑾瑜眼里升起一团火焰，俗称的八卦之神。

“那天升旗，我就看哥一老看着精英班，往那一瞅，曲悦对着他笑来着。”

“我去，所以想去精英班是因为悦姐？”

“我估计是，除了女孩子，谁会给大男人送镯子啊？”关且易屈起胳膊，往崔瑾瑜肚子上撞了撞，一副你一定懂的表情。

“我说呢，果然谈恋爱了。”俩人嘀嘀咕咕说完，看着前面的关母往后看了眼，俩人立马闭嘴坐好。

“说什么呢你俩？”

“没说啥。”

崔瑾瑜摘下眼镜，靠上了椅背，眼睛三眨四眨里睡了过去，关且易也不让步，弯腰趴到自己腿上，平稳的呼吸阵阵传荡在车里。

关母看着睡过去的三人，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想着自己孩子真是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