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芥南不知道李云看着他现在这幅样子会不会感到畅快,他甚至开始怀疑幼时快乐的记忆是不是自己疯了胡乱想出来的。
在无数个疼到睡不着的夜晚,他也想过要不要一走了之。
但是不行,凭什么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要去死?
他要活着,要活到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那一天。
许芥南中考那年的暑假,许沫和家里闹了个大的。
高考志愿报名结束的第二天,她不光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还差点给了李云一耳光。
许沫抓着许芥南,说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不行,我的证件还在他们手里,高考报名也需要他们配合学校。”许芥南思路清晰,眼底却在挣扎。
好想跑。
许沫冷静下来,抱住这个虽然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但只是刚刚上高中的弟弟。
“你一定要撑住,只要上了大学,就一切都能解决了。”
许沫声音哽咽。
许芥南在那个时候和姐姐做下承诺,他一定会撑到最后,他要去大学,他要彻底摆脱现在的生活。
他想光明正大的画画。
“失去”女儿的两个人终于有所收敛,不再动辄打骂许芥南,他身上的陈年旧伤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康复的机会。
但高中生活却是许芥南的另一个地狱。
逃课老师也不管,无论是班级还是宿舍里,他在不在都无人在意。
班主任主打一个无为而治,象征性谈了两次就不再管他。
就许芥南那个阴沉沉的样子,说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从天台上跳下去?
连累到自己身上多不好。
许芥南迟到早退成了习惯。
他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社交,他只要画画就好。
高二那年,他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和奖学金给自己买了一套电子设备。
《人间观察指南》正式发表,“章鱼”一夜之间爆红。
评论区不断滚动,大家都夸他是天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紫薇星,许芥南本来以为自己会开心。
但他没有,现实里和网络上对他的两种极端评价让许芥南陷入迷茫。
许沫的大学生活风生水起,她有朋友有爱好,还收获了一堆可爱的同学。
许芥南有点分不清是大学真的那么好还是姐姐在鼓励自己。
但不重要了,他现在不想交朋友,只想画他的画。
大学第一年,许芥南靠自己全款买下一套房。
许沫说他是个奇迹。
许芥南却没什么实感,网络上的他周围越热闹就越显得现实生活里的他孤独。
索性退学吧,继续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反正他已经烂掉了。
从远远见到谢凌的第一面起,许芥南就嫉妒这个人。
为什么哪怕他和外界的社交少的就差断联,也仍旧能不断接收着他人对谢凌的夸赞?
温和,大度,阳光。
完完全全许芥南的反面。
但就是这么个大家都喜欢的人,每天却都在用噪音刺激着许芥南的神经。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来伤害我?
你不是个好人吗?那你为什么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
带着满身的恶意,他找上谢凌。
在一起后许芥南走向另一个极端,无时无刻都想要和谢凌黏在一起。
许芥南尽力表现得热烈大胆,谢凌的每一次脸红害羞,每一次情动,都让许芥南一再确认这个人真的爱自己。
“那么我请问一下我的男朋友,给我讲讲你一开始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么讨厌我的?”
谢凌之前偶尔也会和许芥南开这样的玩笑,每次对方都会急急来捂住他的嘴,然后羞耻的满脸通红。
但这次许芥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
谢凌精准捕捉。
“怎么了?”
许芥南不想说,谢凌却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体贴的不追问。
他就那么看着许芥南,一定要自己给出一个理由。
许芥南抿着嘴,和谢凌僵持。
“小南,我以为你只是实在被噪音吵烦了加脾气倔,现在你的表情告诉我不是这样。”他缓缓说着,“你现在和我是恋人关系,对我讲讲好吗?”
如果谢凌逼问许芥南他可能会能撑住不说,但他这幅有商有量还带了点哀求的样子许芥南完全受不了,没多久就磕磕巴巴都招了。
凭借过硬的职业素养,谢凌拼凑出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许芥南讲完后把头放的很低。
他在害怕。
因为嫉妒所以和一个无辜的邻居闹成那个样子,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谢凌会怎么想呢?
他还没胡思乱想完,人就被扯进怀里。
“你还真是......”谢凌没有说完,“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谢凌在和他道歉。
许芥南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了。
有错的是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这个人是真的缺心眼吧?
你怎么这么好啊.......
许芥南想着,趴在谢凌怀里哭出来。
真烦人,他被打了这么多年都没哭过,怎么一到谢凌面前就变得这么脆弱?
好矫情啊。
“谢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啊,好犯规.....”
哭够了,许芥南又开始哼哼唧唧。
然后可能是觉得过于丢人,他指着谢凌的衣服开始装疯卖傻。
“咦?你这胸前是怎么弄得?都湿透了!”
“有个小傻子哭的。”
小傻子许芥南:.......
他破涕为笑,给了谢凌一拳。
“滚蛋。”
没过多久,谢凌抓着许芥南去了趟心理咨询室。
许芥南清楚自己肯定有心理疾病,但从来没想过要去治疗。
他想拒绝,又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
“是紧张吗?”谢凌开好单子,牵着他往里面走,“不用担心,这里是江书托人介绍的,非常靠谱。”
“我没担心这个.....”
"那你在担心什么?"
“谢哥,如果我真的有心理问题 ,你会不会.....”
“你说呢?”
谢凌没让他问完。
许芥南突然安心下来。
也是,以谢凌的性格没准发现他真有病反而会对他的责任感更强呢。
某种情况下许芥南是对的,他进屋后不久,谢凌去厕所和江书打电话。
江书:“不是你做慈善做上瘾了吧?知道他可能有抑郁症你还不赶快跑??”
江书:“还让我帮着找医院,我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万能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谢凌:“你这不找的挺好?”
江书:“废话,你都开口了,我能不办妥?”
谢凌:“够兄弟。”
江书:“那当然……不对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江书:“离他远点听到没!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他发病拉着你去死怎么办?!你到底想过没有!”
谢凌:………
这个倒是不可能。
但他知道江书是好心,耐着性子解释。
谢凌:“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哪次帮别人让自己吃过亏?”
江书:“…………我始终坚信那是因为你运气好。”
谢凌:“你这么想也行。”
谢凌:“所以我运气这么好,这回也一样。”
江书:………
草。
江书从来就劝不动他,这次也一样。
好不甘心。
他倒没认为谢凌真爱那个小朋友到这个地步,估计又是那该死的良心在作祟。
这家伙是什么圣人转世吗???
许芥南走进屋子,这里面被布置的很温馨,浅色系的家具,角落里摆着很多许芥南看不懂的道具。
桌子后面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人,胸口的牌子写着“唐书瑶”。
唐书瑶长的不算好看,甚至说的上有些平庸,黑色的头发被简单绑了个马尾束在脑后。
她眼眸微弯,带着笑着的瞳孔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让许芥南意外的平静下来。
“许芥南吗?请坐。”唐书瑶对许芥南温和的笑笑,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椅子很符合人体工程学,许芥南一坐下就忍不住靠住坐背,身体好像被泄了力。
唐书瑶先让他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表,状似随意的和他聊着天。
哪怕知道这种专业的人士句句话挖坑,许芥南还是忍不住一个接一个跳。
那些隐秘的,藏在许芥南心底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唐书瑶一点点勾出来。
等许芥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那点别扭又矫情的东西抖落干净了。
唐书瑶没对他的想法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态度,仍旧是用那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望着他,时不时顺着他往下接一两句话。
整场谈话的主导权都看似在许芥南手里。
“你看,我只是轻度抑郁。”许芥南举着单子给谢凌看,“而且我很久没有躯体反应了,所以暂时不用吃药……”
“什么叫很久没有躯体反应?你之前有过?什么时候?”
“……”
坏了,一时嘴快。
“没有,只是上大学之前…”
他试图糊弄,但谢凌满脸都是“我不信”。
许芥南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
“已经将近一年没发作了,我发誓!”
谢凌叹口气,把他举着的手拿下来揉了揉。
“这种事不用和我说谎。”
许芥南往他身前凑。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说里面那个姐姐超级专业,还特别温柔!”
“感觉不错?”
“嗯,我特别喜欢她。”许芥南把重音放在“喜欢”两个字上。
谢凌揉揉他的脑袋。
“那行,我们一会儿去办个年卡,你每个星期都来两次和她聊聊天。”
许芥南:啊?
“谢老师,我希望你这种时候有点情趣。”
“嗯嗯嗯,你竟然喜欢她,我吃醋了。”
许芥南:……
他想甩开谢凌的手,发现根本甩不开。
可恶,又是间歇性想锻炼的一天。
这家咨询室的位置有点偏,他们出门走下玉色的台阶后有一段不允许车辆过来的小路。
道边时两排很普通的柳树,正值盛夏,它们绿的有些晃眼。
但这里似乎并没有专门打理,柳树长势狂野,好多枝条都并没有像许芥南认知的那样垂在地上,而是杂乱无章,有的甚至直指天空。
也有一些花花草草,不过只是各种颜色大的小的参杂在一起的野花而已,没什么规律。
他们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拉开铁门,面前是一片车水马龙。
就像被突然推进热闹里。
许芥南心头一跳,灵感爆棚。
一回到车上他就掏出手机开始划拉,谢凌默默给他放下遮阳板,没打扰他。
许芥南如实把去看心理问题画进《对世界点了个踩》系列,结尾附上一幅有些抽象的画。
一个顶着石头的小草,那棵小草又隐隐有着人的身影。
[果然搞艺术的都多少有点心理疾病(无恶意)祝太太早日康复!]
[求一个心理咨询室联系方式。]
[XL先生好靠谱一男的!]
江书理所应当的看到了。
他回复了一条那个问心理咨询室联系方式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
另外那个心理咨询室是我编的,正常的医院不会给搞得这么细,主要还是以开药为主。
希望大家不要讳疾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