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曼珠

好耳熟的名字

杜若水对她手中的骨笛还有印象，那不是她之前赠与年州的法器么？后来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可如今却出现在了金曼珠的手中。

“这只骨笛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杜若水慢慢走了过去，掀起的裙摆卷起脚下的浮屠花，带的花朵一颤，被阳光照着的血渍愈发鲜艳。

金曼珠整个人的气质转变的天翻地覆，原本张扬跋扈的眉眼变得温顺柔和，就连她最喜欢的华服美衣满头珠钗，也都变成一身浅色的素衣，和一根朴素的玉簪。

杜若水拿起她手中的骨笛，神力在骨笛上简单查探，发现原本被封存在骨笛里的千年大妖修为，已经尽数消散，一丝也不剩了。

“你……”

杜若水只才吐出一个字，金曼珠就察觉到她的意思，浅浅笑着解释到，“抱歉，骨笛里的妖力已经散尽了。”

金曼珠张开五指，感受着指缝中穿过的风，她朝杜若水点点下巴，随即将手放到她的身前，她说，“消散的妖力已经融进了金枝国的每个角落，无论是一阵风，一朵花，还是一束阳光，它都在其中。”

杜若水静静的听着她的话，眉头不自觉的颦起，她也学着抬起手，张开手指感受着金曼珠口中的风。

手掌像是被人轻轻握住，指缝被风灌满，她的手猛地一颤，有些惊疑的攥紧手心。

方才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穿过她的指缝，然后轻轻收拢，手掌的温度很低，明明是错觉，却让杜若水开始心神不定。

“这里是发生了事么？”

杜若水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骨笛，金曼珠探究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数秒，然后轻柔的声音响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有些事越执着便越会神伤，人已经活得很累了，珍惜当下的时光不是更有意义么？”

金曼珠说这话时，周身染上一股淡淡的悲伤，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有些哽咽，再抬眼时，眼眶微红，眼中蒙上的水雾似是下一秒便能凝成一滴眼泪滑落。

杜若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无奈一笑，“那便祝你今后活的越来越精彩，希望下一次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就此别过。”

杜若水收好骨笛，抬脚与金曼珠擦肩而过，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金曼珠回头看过去，张唇无声的朝杜若水的背影说到，“祝你也能得偿所愿，小神仙。”

金枝国没有杜若水想要的东西，于是她只能又去沱河，可她一想到沱河便觉得头疼。

沱河是人间一条平平无奇的河，可生活在沱河附近的人却不普通，杜若水飞升后的第一百年，人间发了一场大洪水，几乎大半个人间都被洪水淹没。

杜若水还是位兢兢业业的新手神仙，人间遭此劫难，她这个毫不相干的善神却急得团团转。

那时她一飞升便是神阶，许多老神仙背地里都不怎么待见她，毕竟有些神仙耗费千年也难以升一阶。

杜若水四处拜访那些不待见她的神仙们，自然是吃了一鼻子的灰，后来她只身前往水神的府邸，想请水神出面平息人间这场灾祸。

但水神告诉她，凡世的任何劫难都不是能随意插手的，这场灾祸原本就是因为凡间皇帝的暴政而降下的惩罚，天道发怒，他们这些神仙自然都得避着。

杜若水那时还摸不清当神仙的门道，她失落的从水神府回来，途径沱河时，正好瞧见沱河子民设坛施法。

沱河子民体内流淌着巫妖的血脉，据传他们的祖先是巫妖与凡人结合的产物，巫妖如今早已灭绝，但他们曾被视为唯一能与天道沟通的妖族。

虽然不知道传闻的真假如何，但沱河人在人间素来被当做最为神秘的巫族，人间皇帝身边的历代巫医，大多都是出自沱河一脉。

杜若水对沱河巫族略有耳闻，于是在沱河停留数日，观看他们举行的祭天法事。

沱河巫族挑选出了上百位年轻的子民，准备用他们的性命祭天，以此来求得天道的宽恕。

杜若水知道此事时，震惊良久，她曾去看过那些准备被祭天的凡人，原以为他们或是被迫关押的，但这上百人都是自愿献祭生命。

杜若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在正式祭天的那日，第一次违背神仙准则，出手帮了这群傻凡人。

强行违逆天道的后果，就是杜若水的小命丢了半条，她沉睡了整整六百年才终于醒来，一睡醒自己就成了七百岁的老神仙。

杜若水醒来后才知道，这六百年间，沱河巫族一直世代供奉着善神，还在沱河的河心建了一座无身塔，专门来供奉香火。

如果她的另外半具神魂不在金枝国，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去了信仰最盛的沱河。

杜若水猜想，或许自己那半具神魂，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若真的如此，那便有些棘手了啊……

暗潮涌动的沱河河中心，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塔矗立，杜若水站在沱河岸边，河上冷风迎面直扑而来，黑压压的乌云似是要覆盖整片天幕。

杜若水的心莫名的剧烈跳动起来，她眸光幽森的盯着那座高塔，一股阴寒之气蔓延至全身，但杜若水毫无惧意，她瞬间移动到河心的无身塔中。

黑色石块堆砌而成的塔身，常年被沱河的河水侵蚀冲刷，变得光滑锃亮。

无身塔立在急速的漩涡中心，四周冲撞起来的河水溅起硕大的水花，杜若水的衣衫被打湿了大半，这是她第一次来无身塔。

沱河巫族在无身塔四周设下禁制，非巫族人难以靠近，无身塔与河岸没有连接的长桥，杜若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来到河心供奉香火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在最汹涌的河心，建造了这么一座直指云霄的高塔。

无身塔的香火是除了金枝国以外最盛的地方，但杜若水自沉睡数百年醒来后，却从未再来过沱河。

因为沱河巫族在她沉睡的数百年间，每一百年便会挑选出一位圣子，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圣子必须守在无身塔中，直至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

杜若水不喜欢他们这种供奉的方式，也想过劝阻，可沱河一族的信仰无人能改变，当年能用百人性命祭天，如今只是选出一位圣子驻守无身塔，对于沱河巫族来说，已是最质朴的供奉方式了。

他们的执拗像是深刻入骨中，即便是杜若水这位善神本尊也难以动摇分毫，因此杜若水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是以至今都还未入过这座供奉着自己神像的无身塔。

杜若水往塔门走去，却忽然被一堵屏障阻隔，她抬手碰了碰那结界，一道细微的电流缠绕上她的指尖。

手掌酥酥麻麻的，杜若水收回手，从未来过无身塔，第一次来便被结界挡在了塔外，杜若水有些哭笑不得。

她无奈的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屏障被她撞的扭曲，刹那之间，周遭的河水变得汹涌澎湃，似乎整个无身塔都开始晃动起来。

杜若水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片结界的厉害之处，她咬了咬牙，抬起右脚用力往下一踩。

咔嚓一声，耳边是结界破碎的声响，可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飓风和急速流转的漩涡，结界化作无数个碎片往下坠落，杜若水面色平静的迎风往前走。

一道长鞭破空袭来，杜若水立即侧身避开，长鞭打在了她的脚边，直接打出一个深坑。

杜若水眸色微冷，眼神锐利的一合手心，躲在暗处的少年被她隔空拽了出来。

“就是你守着这座无身塔？”

杜若水走到少年身侧站定，视线居高而下的落在他的身上，少年捂着像是断掉的手臂躺在地上，他仰头看向杜若水，等他看清杜若水的脸时，神情微滞，但很快掩盖下去。

少年带着桀骜不驯的棱角，面对杜若水的询问，他冷哼一声，“明明是你闯入我们巫族的地界，现在倒还来问我，可笑至极。”

杜若水闻言眉头皱紧，被少年长鞭冒犯的怒意也减淡了不少，她放缓了声音，用法术将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顿了两秒，然后才解释自己前来的原因，“听闻沱河有座专门供奉善神的无身塔，所以慕名而来，想要来奉上三炷香，以求神明保佑。”

杜若水的话并没有让少年的脸色缓和，他冷着一张脸，嗤了一声，“从未见过强行直接破结界进来的慕名者，对善神不敬，这里也不欢迎你。”

少年生的十分周正，清晰的轮廓冷厉，眉眼是狭长的鹰眸，少年不爱笑，周身一股生人勿进的阴郁气息。

杜若水懒得再与他周旋，直接越过少年走向无身塔，她大手一挥，塔门直接打开，她将神识散开，笼罩覆盖住整座高塔。

少年跟在她的身后，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追了上去，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受伤的手臂，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还是伸手拦住了杜若水，警告道，“这里是巫族圣地，你不是巫族，请你赶快离开。”

杜若水全当没听见，她的注意力都在无身塔上，仔细搜寻了一圈后，并未发现自己另外那半具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