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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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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顶楼特需病房。

迟衡侧着身子,把片子对着透进窗子的阳光,紧抿着唇,一双凤眼遮在镜片后,看不清眼神。

时间尚早,顶楼几乎没人,跟楼下门诊下饺子一样的人挤人大相径庭,安静得近乎寂然,反倒让高圣川生出一种怪异的恐惧。

他更希望身后有人来来往往,甚至不讲礼貌地冲进来,好分散他无处安放的注意力。

虽然结果并不会有所不同,但起码,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跟世界隔开。

迟衡把片子夹上观片灯,十指交叉:“改心意了?”

高圣川指指片子:“不先审判一下?”

迟衡天生表情欠奉,做这一行也算得天独厚。他侧脸看了两秒,答:“上次已经跟说得很清楚,如果你还是拒绝手术,那么我做不了什么。”

“我不能做。”高圣川沉声:“10%的成功率,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会瘫痪。”顿了顿,又道:“我是个运动员,我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迟衡:“就算你不手术,它也会逐渐长大,进程无法预料,药物控制也很艰难。顶叶脑膜瘤最大的问题,就是它会压迫运动区,导致步态共济失调——就像你上次来检查的症状一样。它越长大,压迫就会越明显,如果不手术,你百分之百会失去行动能力,更何况,还有其他无法预料的并发症,放任不管,最后一定会危及生命。”他金属框的镜片上倒映着观片灯的惨白:“高先生,放弃治疗要面对的风险,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最近状态好些了,”高圣川低声道:“我以为,这次你会告诉我一个别的数字。”

“肿瘤确实有缩小的迹象,”迟衡用笔头指着片子上一块发白的组织:“但成功率跟这个无关,而是它的位置——它离运动区太近了,位置不好,无论哪种手段,什么技术,几乎可以肯定,肢体活动一定会受影响。”

高圣川没有说话。

“上次你说会联系国外的医生问问,有结果了吗?”迟衡问。

有结果是有结果,但只是从10%涨到了12%,那多出来的区区2%,就像一个笑话。

见他迟迟不语,迟衡取下眼镜:“我能理解,这种选择对你来说肯定尤其艰难。但事情已经发生,我还是希望你能本着对自己、对家人负责的态度,做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平淡到无机质的眼睛看着高圣川,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正发白颤抖。

难道后半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就是个明智的决定么?

赛季中几场意料之外的马失前蹄,让所有人都格外不解,高圣川本人也一样。他比其他人都知道得更清楚:那些失误不是技术原因,也不是常见的状态原因,仅仅是因为在某些时候,他似乎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

做了那么多年的动作,冰上成千上万次的跳跃,突然就不作数了。当时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刚刚面对发育关时,一夜之间丢掉了刚练好的四周跳。

本着对自己实力的信任,他来医院检查骨骼和肌肉,却意外被要求做核磁共振。

拿到诊断书的那天晚上,滴酒不沾的高圣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烂醉如泥。

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作为运动员,身体也是国家财产。他拖了几天,还是把事实告诉了霍世平,请求他跟冰协商量出一个不那么难以接受的对策来。

冰协很快回复:建议运动员退役。

当时的高圣川呆呆地问满脸是泪的霍世平,那世锦赛呢,世锦赛怎么办?

霍世平抬手想打他,又无力地垂下,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可高圣川怎么能甘心,退赛后他三番五次地找冰协交涉,将专业诊断一次一次翻给他们看:良性肿瘤,病程长、风险低,起码在肉眼可见的几个月内,不会过度发展,不会要人性命。

最关键的是,现在国内的男单运动员,没有人能替代高圣川。

现役男单中他年龄最大、技术最成熟,其余的小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还在技术分上挣扎,能挑大梁的,只有他一个人。

到最后那边似乎也动摇了,只说再研究研究,让他等。

高圣川原以为这只是个缓兵之计,没想到从云川回来,真的等到了那边的回复:同意运动员带病参加比赛,但建议情况保密。

于是高圣川签了保密协议,除了霍世平,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的阴影。

他依然是男单一哥,依然被寄予厚望,依然在冰上驰骋,做他的俱乐部土皇帝。

冰冷的诊疗室让高圣川觉得呼吸困难,他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忽然浮现关澈站在理疗床前,凝滞地、怔愣地,为他掉下的那一滴泪。

这种时候,如果那个人能在身边……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绝对不行。他想,就算没有签保密协议,谁都可以知道,但一定不能是她。

他按下心神,对迟衡道:“三月底我有一场特别重要的比赛,我需要保证状态。”他语气带了些恳求:“请给我加大药量,拜托了。”

迟衡依旧面无表情,可高圣川分明看到,他下颌线明显绷紧了一瞬——他在咬后槽牙。

半晌后,他依旧是那副语气开口:“高圣川,我觉得你在挑衅我身为医生的底线。”

“这不违反规定吧?”高圣川急道:“只要比完世锦赛,我……”

迟衡径直打断他:“你不要告诉我,比完世锦赛你就会好好配合治疗。”他波澜不惊的视线停在高圣川脸上:“你在我眼里,求生欲和信用度都为零。比起配合治疗,我觉得你更有可能会直接消失。”

高圣川苦笑,他以为自己遮掩得完美,结果早就被人看穿了。

“不会,”他决定先稳住迟衡,其余的都可以往后再说:“我保证。”

迟衡静静地看了他好几秒,目光中的审视像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几乎要将他鲜血淋漓地剖开。

而高圣川撑住了心虚,没有挪开眼神。

半晌,迟衡道:“改变剂量也需要一定时间才会起效。”他翻了翻日历:“三月底是吗?”

“不,”高圣川忽然反悔:“过两天就有个比赛……”

“你给我适可而止。”迟衡不耐地敲着键盘,间或极不信任地瞥他一眼:“不要砸我的牌子。”

不一会儿,高圣川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提示他药物已按照登记地址发了快递,用法用量一应俱全。

高圣川笑了:“谢啦。”

迟衡掀了眼皮剔他一眼,满脸写着“快滚”。

*

从诊室出来,高圣川特意没有坐电梯。

医院的人群让他觉得安全——这里每个人都有点毛病,殷切期盼着能恢复健康。搞不好他还能蹭一点别人的求生欲,下次好去堵迟衡的嘴。

楼下门诊人是真的多,他拨开人群正要转身下楼,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心脏几乎停跳一瞬,又迅速打消念头:她怎么会在这,简直想瞎了心了。

下一秒那人便转过头,真是那张他幻想中的脸:“嗯?高圣川?”

高圣川愣了两秒,抬头望见“肿瘤科”三个大字,几乎三两步瞬移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你病了?”

关澈笑:“来做观察作业而已。”

高圣川松了口气:“……什么观察作业?”

“唔……”关澈把目光放远,走廊不远处有人跛着脚慢慢地向这边走来,走两步歇一步,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关澈冲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比如那个人。”

高圣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人身躯单薄,像一片残破的秋叶。

“你看他皮肤粗糙,肤色古铜,皱纹深刻,身上虽然瘦,但还能看出干体力活的痕迹,走路姿势也能看出工地工作的经历。”关澈眼神沉静,声音沉缓地讲一个故事:“我会想到,这个人是工地上的民工,干活的时候脚被锈钉扎穿了,以为是小伤,也没放在心上,结果不出意外地破伤风,一只脚跛了,成了伤残,还检查出了肿瘤。他去工地讨医药费,工头再三阻挡,最后一共赔了四百块钱,他也不懂,只自认倒霉。工头一个人预算有八百,但他招人只给二百,人家问他,就不能多给一百块吗?五十也行啊。工头反问,多那五十一百的,对他们来说区别大吗?当然,这一切这个人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四百块钱,连拿一次药都不够。“

高圣川听得叹为观止,一时忘了作反应。

就这么匆匆一眼吗,能看出这么多故事,前因后果,逻辑完整,已然是一出沉重的悲剧了。

不知为何,他不动声色地撇开头,好像在心虚地掩饰什么,生怕她也瞥一眼,就把自己看个对穿。

“看到没有,这就是专业的力量。”关澈收回目光,平津地望着高圣川:“所以,你有事根本瞒不住我,还是趁早交代,你来医院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圣川哑然,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那个瞬间他真的有一种和盘托出的冲动。不为别的,这个秘密实在太沉重了。

既然她早晚看得出来,那不如……

那人慢慢走近了,看清了关澈,忽然舒展了痛苦的表情,笑着打招呼:“关小姐又来啦?我儿子有没有把钱还给你?”

关澈站起身来去扶他,却回头对高圣川眨了眨眼。

高圣川的心脏突然从万米高空狠狠砸向地面,心悸了一瞬,随即失笑。

这种事也要作弊吗,打定主意套人话?

险些就要被她骗过……

幸亏没开口。

高圣川的庆幸没坚持过两秒,又莫名其妙失落起来。

关澈跟那人寒暄了两句,扶他走了一段,又回来坐在高圣川身边。

她遗憾地轻声道:“哎,就差一点。”

高圣川垂下眼眸,真的就差一点,他就不用独自背负。

他按下自己不正常的心思,笑了:“没想瞒你。我来看个朋友,聊了聊。”

关澈低头看他的双手,没拿化验单,也没拿药,才问:“刚刚怎么那种表情,你朋友状况不好吗?”

高圣川一愣:“我什么表情?”

关澈想了想,犹豫着描述:“很……很伤心,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丢了唯一一件玩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高圣川:“……”

他忽然很想哭。

他很慢、很慢地说:“关老师……”

后半句“你能抱我一下吗”硬生生堵在唇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关澈目光澹静地看了他两三秒,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竟冲着他张开双手。

于是高圣川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拢住她的肩膀。

“高圣川,怕也没关系。”她轻轻拍他的背,有一阵战栗传到她的掌心:“今天可以不做川哥,做个小朋友,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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