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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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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高圣川给关澈放了一天假。

没解释,也没有前因后果,只给她发了条公事公办的微信,关澈只以为他还在生气,不想见自己,便没有多问。

但整个俱乐部都知道,每年这一天,高圣川是不训练的。

这一天是他妈妈的忌日。

这个女人的故事像她的生命一样,短暂又平淡。

豪门大小姐单纯不谙世事,在读书会上邂逅有才华的诗人,从此一头扎进诗词歌赋、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中,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跟高慵结婚。家里宠惯了这个独女,只能接受,并提出在当时还是黎氏传媒的公司中给高慵安排一个职位,跟黎大小姐好好生活。

可赘婿哪是那么好当的,高慵生性清高,恃才傲物,跟公司所有人都处不来,去哪里就搞得哪里怨声载道,他自己也天天如坐针毡,最后跟妻子发了一通脾气,两人离开黎氏,独立过活。

那个年代遍地是黄金,只要踏实肯干,不说飞黄腾达,总有有妻儿一口饭吃,但高慵既不屑于朝九晚五的工作,也看不上浪里淘金的弄潮儿,觉得他们都庸俗,都满身铜臭。他把年轻时候同仉的恭维当了真,成日在家里写一些没人看的酸诗,十叠稿纸换不来一个铜板。

那时候高圣川已经出生,黎大小姐家里舍不得不管她和幼子,养这么个败家子也不费什么事,只要大小姐高兴,孩子能幸福成长,也算是钱没白扔。

如果高慵不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的话。

高圣川刚出生的那几年,高慵新奇于一个新生命的诞生,着实当了几年的好父亲,还为高圣川写了不少作品,但渐渐地,高圣川旺盛的精力和好奇心耗竭了他的耐心,他开始烦躁、体罚、甚至好几次,“不小心”把儿子“忘”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一个人空着手回家。

那时候高圣川五岁,妹妹小翊刚半岁,妈妈不得不把女儿托付给母家,自己拖着产后没养好的身体,一次一次哭着出门去找儿子。

高圣川常想,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对这个男人死心的呢?

是那次他被爸爸扔在京屿火车站的吸烟室,他自己强装镇定找到警察叔叔,见到妈妈才敢撕心裂肺地哭吗?

还是后来他刚开始学滑冰,淘气不愿意练压步,在冰上被爸爸罚站,回到家冻得浑身青紫高烧不退吗?

又或者是他刚上学,为了保护自己班里的女孩子不被高年级同学欺负而打架,没有当爸爸心目中的谦谦君子,爸爸不由分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扇得他满嘴是血,只有妈妈像母兽一样嘶吼着挡在他面前?

可是后来,妈妈分明都不跟爸爸讲话了,他还是会看见她捧着爸爸年轻时候写就的华彩诗集,一遍又一遍地读。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也许是年少时候的泡泡太梦幻了,让她一生耽于其中,这种幻想破灭的时候,她就开始燃烧自己。

直到高圣川十七岁,她终于把自己烧尽了。

那场车祸与其说是一场意外,不如说是她常年精神恍惚的必然结果。

失去爱情的妈妈痛苦到连高圣川都能感同身受,以至于他接到电话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她终于解脱了。

只是可怜了只有十二岁的妹妹。

黎家小姐被葬在城郊一片私密又风景秀美的地方,远离家人,也远离世界。这是她早就写好的遗嘱,她愧对黎家,也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

高圣川一早就出发,驾车来到墓地时,已经临近中午。

天气不好,滚滚浓云一团一团堆在天际,间或刮着阵阵阴风,墓碑旁的松柏无助颤动着,轻轻扫在大理石碑上,照片中的女人温婉恬静,正望着他温柔地笑。

高圣川每次来,都不带祭品,只带花——他知道,母亲不在这里,这里面只有她几件衣服和常用品,没有骨灰。

骨灰被高慵霸占,至今没有入土为安。

他把一束香槟玫瑰放在墓前,拣了块地方随意地坐了,看着妈妈的笑容许久,温声道:“我又来啦,来给你熏熏衣服。”

高圣川摆弄两下盛放的花冠:“提前两天就让人准备好催开的,好看吗?”

青翠的松针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头顶,他抬头看了一阵天边涌动着的云,慢慢道:“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耳边松涛阵阵,没有人回答。

“我都觉得自己有病,”他苦笑着:“她那么好,我这都是要死的人了……我怎么配呢?”

高圣川看向母亲定格在一片黑白中的笑意,从小他总是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好像他做什么选择都能被允许,都会被爱着。

可是为什么这种爱,也没有拉住她呢。

或许是被这种过期的宠溺所点染,他忽然喃喃道:“可是我不甘心。”

他摸了摸潮润的墓碑,上面泛起星星点点的露水,沾湿了他的手指。

“老规矩,”他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一局定生死,怎么样?”

他把硬币举到自己和墓碑之间,煞有介事地:“字朝上,我回去就跟她解约,再不见她;花朝上,我就……”他心里忽然翻起一阵陌生的紧张,舔了舔嘴唇,道:“就一切照旧,这两个月多看看她,不让她知道,行吗?”

硬币在他指尖翻转片刻,然后铿然弹起,在空中决然地转了几圈,音色清脆地落在墓碑前。

高圣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它,眼睁睁看着有字的那一面在边缘晃动的轻颤中轰然落地。

他愣了愣,一把扣住硬币:“三局两胜。”

概率论似乎在他身上短暂地失了灵,一直摇到第六局,都没有摇到他想要的花。

“嘁,小气……”高圣川把冰凉的硬币握在手里,笑了:“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去云川结束掉,你也这样,干嘛,就不能再疼我一回吗?”

上次去云川,他来问了卦,也是怎么都不让他去,他一意孤行,结果就没死成,还在那里遇上了关澈。

这回又是这样,让他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要徒增烦恼。

他知道,这些都对,可是硬币脱手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偏偏不想听。

“对不起啊,我又要食言了。”他将硬币放回口袋,懒懒地拍了拍墓碑:“放心,最后两个月,世锦赛结束,我肯定去陪你。”

这一上午,关澈也没闲着。

宋青霄好像怕她反悔一样,一大早就同城快递来了一份合同,写明了双方权责,尤其是她放弃署名这一条,明确得几乎啰嗦。

——他不是傻子,关澈是什么水平,一个项目开价多少,他再清楚不过了,真金白银的便宜,怎么看都要比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较劲来得划算。

关澈从字缝里找了半天,才看见他承诺不追究高圣川责任的条款,勾了勾唇角,签了字。

也行,她想,当一次枪手,换他一次平安,也算是还了他之前保护她、安慰她的情分。

事情也算圆满解决,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又空了起来。

这空洞在心里呼呼灌着风,冷得她坐立难安,好像非要跑出去做点什么,才能平息。

她试着堵了一阵子洗手间的漏水,发现不行;在流水滴答滴答的伴奏中跟房东掰扯了半天换水管未果;又逼自己沉下心来剪了一会儿素材,最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就是想见高圣川。

她欠他一个道歉。

可他昨天那句判词言犹在耳,那种眼神和语气,不是伤狠了心,根本不会有。

一个没有心的人,谁又想理会呢。

她捏着手机半天,想,这家伙,是不是在想怎么跟我提解约?

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于是她顶着夜幕,打车去了冰海俱乐部。

……

今天冰海似乎关得特别早。

门口发的通知是说设施维护,她扫了一眼,想着去拍拍没有人的空冰场也好,结果踏进俱乐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牛奶气味,还有些干冰的气息,冰场大概刚刚维护过,冻好没有还两说,又没有灯,空镜也是拍不成了。

关澈深深叹了口气,心说怎么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一样,想干什么都干不成,正要认命地转身离开,黑暗中的看台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关老师吗?”

关澈:“……”

她浑身轻轻一震,下意识地想逃跑:“嗯,我这就走了。”

“别走,上来坐。”高圣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在入口这里。”

她也不知道上去要跟他说点什么,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踏上看台,循着他点亮的那一点点手电的光,一步一步地上去,坐到他身边。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没有大灯照明,一点人声都没有,整个冰场显得又空旷又冷寂,大得让人害怕。

所以身边人的体温便越发不可忽视起来。

他们很少在单独相处时靠这么近,现在才觉得一靠近他便能隐隐约约触碰到一阵带着皂香的热,关澈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可以像太阳一样,一靠近就觉得暖。

“怎么这时候来了?”他问:“东西忘拿了?”

关澈下意识靠近了些,道:“没,想来拍点空镜……看来时间不合适。”

高圣川轻笑一声:“开灯不就好了,干嘛转身就想跑?”

“唔……”关澈顿了顿:“以为你不想见我。”

她本来期待他会说什么哪有啊,不会的,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道歉,总不至于自说自话地尴尬,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身边人赞同地开口:“嗯……确实。”

关澈:?

关澈:“……我走了!”

“哎——”高圣川声音带着点揶揄的笑:“没没没,逗你呢!”

关澈坐回他身边,正酝酿着怎么开口,就听他道:“关老师,昨天的事,对不起啊。”

话到嘴边又被抢了先,关澈准备好的道歉瞬间泄了气:“……就不能让我先说?你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那句话……嗯……”高圣川罕有地犹豫:“我不是,不是针对你的。”

“哦?”关澈在黑暗中露出一点笑意,嘴上却揪住他不放:“怎么,没有心的还另有其人吗?”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他苦笑道:“再说,你说得也没错啊。”

关澈:“……果然还是应该我先道歉。”

高圣川轻轻叹了一声:“不用,真的,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就是……”

“高圣川,”她郑重地叫他的名字:“我其实不知道你说的有没有心是什么意思,但我多少能猜到——你又觉得我把你当个项目,当个数据,不把你当活人,当朋友。”

她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我挺想把你灭口的,因为昨天那种发疯的样子,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她沉缓的声音慢慢飘散在黑暗中:“你知道昨天那种场面,放在片子里会是多强的张力和冲击吗,以前我拍素材,没有冲突,都会想着自己挑事去造点冲突,玩的就是戳人心窝、拿捏人心的那一套。可是昨天,我满脑子都是你为了比赛,生了病药也不敢乱吃,碳酸饮料都不喝一口,要真为了这种事被禁赛了,我怎么对得起你呢?”

关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一个破拍片儿的,能做的事太有限了,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觉得我至少,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拖累你吧。”

这话说得太不明所以,她自己都觉得越界,于是紧跟了一句:“毕竟你可是要为国争光的。”

“就算有这种免责意味在里面,”她接着道:“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能证明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昨天那句‘轮不到你替我出头’,也是情急之下的违心话,你能理解吗?”

高圣川无声地挑了眉,好不容易垒砌的决心忽然悄无声息地塌了一块。

完了,他想。

关澈听不到他的回答,以为自己解释得不充分,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这个人……不太习惯被人保护,因为一路走来,所有暂时的保护,都要付出代价——我付不起那种代价。但我还是想感谢你,真的,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还不错,还值得一活。”

一直以来,都是高圣川说,她在记、在听,她就像一个会动的摄像机和录音笔,没有观点,没有情绪,偶尔流露出的一点真实,也让人分不清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拉进距离故意的,B级赛上她看向他的那个瞬间,都堪称高圣川记忆里绝无仅有的珍宝。

可是今天不同了,她几乎是把自己所有想法都如此真实如此直白地剖析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生怕他听不明白。

高圣川忽然庆幸自己一意孤行。

“哎,”关澈轻轻用手肘碰他的手臂:“你怎么还不说话?快点原谅我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圣川喉结滚了滚,伸手握住她的小臂,往她手心放了一样东西,半晌才道:“你收下这个,我就原谅你。”

关澈低头去看,光线太暗,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触手生凉,凌厉的线条刻在略宽的一端,越往下便越细,也越温润,直到最后收成一点圆润的弧度。

这是一根玉簪。

高圣川见她平时总是在头上随意插支笔,把头发绾起来,觉得如果是一支玉簪,会更配她。

前些天就定好的,昨天刚到,本来还觉得她会拒绝,琢磨要怎么送出手,现在倒是让他逮到了一个好机会。

“算我跟你道歉的诚意,你接受了,这事儿就翻篇,你不接受,就当今天你所有话都没说过,咱们解约,你看行吗?”

关澈:“……吃定我了是吧?”

高圣川笑:“我好不容易吃你一回,你让让我。”

关澈哼了一声,抬手给长发挽了个髻,将簪子插在里面,稳稳当当地绾起来,笑着问:“好看吗?”

高圣川货真价实只能看到个剪影,但绝对不违心:“好看,特别好看。”

关澈一边摆弄着簪子,忽然想起宋青霄来,觉得以他不要脸的程度,很可能阳奉阴违,便试探道:“昨天那个人,真的没报警吗?”

“没有,”高圣川的眼神在暗处也不禁躲闪起来:“教练那边没收到什么消息。”

实际上,昨天在关澈打通宋青霄电话之前,黎氏的人就先一步联系了他,给他开了一个拒绝不了的价码,来堵他的嘴。转头接到关澈的电话,宋青霄对这事只字不提,又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谁见了不说一声宋老板精明。

关澈不知这些,只觉得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暗自松一口气,道:“以后真的别这么冲动了……”

毕竟我也不能老去给他当枪手。

“啊,不过,”高圣川摸摸鼻子,语气染上了一层闪烁的尴尬:“你放在他家的东西,要不……还是拿回来吧?”

关澈:?

关澈:“……你真信了?”

高圣川愣愣地试试探探道:“他不是你前男友吗?我看他人品也挺一般的,咱们要不,别跟他复合了吧?”

我不比他好得多了……

关澈哭笑不得:“不是,他说我把内衣放在他家,伺机去睡他,你就信,我说他分手一年了还来恶心我,你就当没听见……你信他不信我?”

高圣川心底泛上像遥远记忆中开可乐罐的一瞬间,拼命涌上的泡泡,努力压了半天,还是没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尾音都在撒着欢地雀跃:“你,你不喜欢他了?”

“……高圣川,你觉得我是垃圾桶吗?”

“真的?真的吗?”

“……我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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