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发工钱的日子了，凌和月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他毕恭毕敬摊开双手低头请示段云沉，而段云沉已然忘了这一茬：“干什么？”

凌和月紧张地开口：“就是....不是说好...给我发工钱的吗？我给你干了一个多月的活了，花草我侍弄了，碗筷我也有天天洗，衣服也是....咱们说好的十两银子，能不能给我。”

段云沉敛目，他去了房间拿出钱袋，一股脑丢给凌和月，没看里面有多少，凌和月打开之后拿了几块出来，掂了掂分量，把剩下的钱还给段云沉，老实道：“这十五两就算我的工钱了，我只拿我分内的。”

他很开心，因为上次段云沉赏他买东西的金子，他还有剩，路费也不愁了。段云沉看着他手里的银子，问道：“不是说十两，你怎么拿十五两？”

凌和月连忙把银子塞进袖子里，生怕段云沉反悔，解释道：“因为上次你不是说，我如果快点恢复健康，你就赏我钱，我觉得五两够了。”段云沉挑眉一笑：“你倒是会自作主张。”

听不懂他的语气里面是什么意思，凌和月犹豫道：“你要是觉得我拿多了，我可以还给你的。”段云沉无语：“我哪里就会克扣你这么些钱。”

凌和月目光到处乱飘，就是没落在段云沉脸上，他小声辩驳：“那也没见你多给我涨点工钱....”

“在我家，不愁你穿，不愁你吃，你这么想要钱做什么？”凌和月听段云沉这么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谁会嫌钱多啊，再说我...”他正想说又不会在你家待一辈子，等程泠来接他的时候他就溜走远走高飞的，但是这事肯定不能告诉段云沉，于是凌和月的话转了个弯，“之前当掉的玉佩我还没赎回来，我想把它赎回来。”

玉佩？段云沉目光落到凌和月微微敞开的领口，空空如也，原来是被他当掉了。

午后王霜拿着几个风筝过来，开心地问：“有没有人想去放风筝啊？”夏淮第一个举手，段云沉本来不想去，但是他看见凌和月偷瞄了自己一眼，便知道凌和月是想去的，但是他总是胆怯的，不敢表露自己想法，即使想去也很难说出口。

“走吧，难得天晴。”

凌和月悄悄开心，嘴角轻轻弯起，跟着夏淮便出去了。段云沉抓住他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想他明明可以直接说想去，却不曾言明，非要让人去猜他心里在想什么，王霜倒是第一次看到段云沉这么专注地去观察别人，她顺着目光看去，只看见段云沉看的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凌和月，她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河边的空地很适合放风筝，风吹过来将几人的衣角吹得翻飞，夏淮和凌和月兴高采烈地比谁放得高，夏淮还以为自己赢定了，没想到凌和月的风筝比他放得高多了，又稳又高，夏淮自然不服输非要和他比个高低。王霜本来加入了这场对决，不过她早早就落败了，好不容易捡回了风筝也没力气和这两人比了。

段云沉兴趣不大，坐在草地上吃橘子，王霜走过去，注意到段云沉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凌和月身上，她笑了笑，也拿起了橘子吃了起来。

“段大哥，你怎么不去放风筝？”段云沉还是没有收回视线，他看着凌和月少见地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甚至想和夏淮比赛，让他心里觉得凌和月这人挺好玩的，还是和夏淮闹起来的时候更鲜活，更有人气。

段云沉没听清王霜说什么，他含混地回：“嗯，橘子挺好吃的。”王霜是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段云沉这才回过神，纳闷王霜在笑什么，“段大哥，这下可真是闹乌龙了。”段云沉疑惑更深，王霜才说：“你要是早说你有喜欢的人，我哪里会去招惹你，这下你可解释不清了。”

段云沉一愣，缓而镇定道：“我哪里会有喜欢的人？”“那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吗，刚刚你眼睛都粘在人家身上了，我说什么你都没听清。”王霜指着玩得开心的凌和月，“作为男人来说，他确实漂亮得太过分了，怪不得你喜欢人家。”

好像被惊雷击中，段云沉手里的橘子掉落在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霜好心帮他捡回，放回他手上，“断袖嘛，也不少见啊，没事儿，慢慢接受吧。”段云沉哑然，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你误会了，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知道他这是一时无法接受，王霜笑道：“怎么不可能呢，看喜欢的人的眼神是很特别的，也许你自己看不出来，旁人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你遮掩不住的喜欢。”

“哎呀，喜欢就大胆承认嘛。”王霜鼓励他，“你不是也说自己没喜欢过别人吗，不是因为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是你喜欢男人，像他那样的男人。”

“怎么可能！”段云沉整个人被王霜的话吓得惊慌失措，他乱得彻底，找不出合适的表情面对王霜，“我根本没有理由会喜欢他，相处也不久，我甚至不了解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性格，看不见他的内心。”

不了解，想要了解，想让他不惧怕自己，想让他笑，想看见他，想和他待在一起，想关心他，想触碰他，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想.....爱他。

段云沉的表情从震惊到不解，再到陷入疑惑，王霜已经了然：“段大哥，你自己已经清楚明白了，不是吗？”段云沉不敢再去看凌和月，他慌乱地吃橘子，风却吹的更猛烈，将他的头发吹乱，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夏淮的风筝掉进河里，他正一个劲拽回来。

凌和月开心地凑到王霜跟前，段云沉生怕王霜告诉凌和月刚刚他们说的话，用尽浑身解数给王霜眼神暗示，王霜只能尽力憋笑，她把橘子分给凌和月，拉着他坐到段云沉身边，段云沉如坐针毡，逃也似地往旁边挪动。

往日深陷险境他都没有这么慌张过，此刻却是心如擂鼓，耳畔轰鸣，眼神飘忽，一丝一毫也不敢去看凌和月。

凌和月以为他还生气，嫌弃自己，不想靠近自己，也不敢跟他说话，眼看见段云沉整个人脸变得通红，有那么生气吗？他想。看着跟要气炸了一样。

王霜注意到段云沉的窘迫，决定救一下他，“过几天我就走了，明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请你们吃饭，有很好吃的烤鱼喔。”夏淮耳朵灵得很，听见烤鱼马不停蹄跑过来，满眼冒星星：“烤鱼？我要吃！”

凌和月却注意到前面那句话，“要走？去哪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做做买卖，顺便想去遇到喜欢我的人。”王霜看着凌和月，说道：“这里没有喜欢我的人，也没有我喜欢的人，我肯定不想一直留在这里啊。”段云沉知道她这是着急撇清关系，在帮自己呢，他却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凌和月。

“啊？”夏淮失望地拉住王霜的手，“霜姐姐，我还想让你当我师娘呢。”段云沉被这话呛到，咳个不停，凌和月伸手拍他的背，帮他缓解，感受着凌和月的手掌落到自己背上，段云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头低得更深，神色复杂地匆忙看了一眼凌和月。

王霜也不多言，她能看出来凌和月并不知道段云沉的心意，未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该如何言说都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

“好了，别开玩笑了，以后遇见了再给你做好吃的。”夏淮舍不得地抱了抱王霜，“霜姐姐，我会想你的。”他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块玉牌给王霜，“这是守秋的少主令，以后遇到困难了，就来守秋山找我。不管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了喔。”

王霜微微惊了一下，“原来你是守秋的少主，那段大哥岂不是？”“是守秋之主，咱们整个绛洲的老大，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王霜一直知道段云沉并不属于栖迟村，只是没想到他会是名扬天下的人物，居然放下一身荣光来栖迟村做个普通村民。

不过比起这什么身份，眼见段云沉百感交集地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心上人，王霜觉得，还是这场面更有趣。

段云沉一直维持着失魂落魄的状态直到第二天晚上来到王霜的家里，她做了一桌子菜，王叔也热情地招待他们几个，让凌和月受宠若惊，夏淮是闷头吃饭，王叔先打头讲了一些场面话，王霜听不下去，忙打住了父亲的话，举杯请几个人喝酒，“来，为世间的缘分干杯。”

段云沉终于醒转，他向王霜投去了感谢的眼神，便举杯，“干杯。”五个人一碰杯都是一饮而尽，凌和月比夏淮还不胜酒力，直咳嗽，王霜忙给他递了块鱼肉过去，示意他吃点压压酒气。

段云沉正欲叫凌和月不用勉强吃肉，却见凌和月红着脸接过，细细挑了刺，放到嘴里吃得很香，段云沉担忧地看着他，却见凌和月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他失笑，看来凌和月今天真的很高兴，所以也愿意去尝试平时不敢尝试的东西。

“好吃吗？”他低声问，凌和月的眼睛在昏黄的烛火中闪闪发光，因为酒力而酡红的脸庞看起来分外让人怜爱，“好吃。”凌和月用力点头。

段云沉仿佛在他的眼睛里沉溺了进去，他的心都不再跳动地那么慌张，随着凌和月的呼吸跳动着，将他的所有清醒都变做虚无，慌乱地询问自己的心意，却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