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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行至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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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帝京的官员们都有一套消息网,在京官员的女眷们也有自己的消息网,道一道各家内宅的琐事,可是此番传出的事却不一般,仿佛一下子点燃了这些女眷们的好奇心,一个个闲来无事都盯着宁府,只为探一探这件事的后文。

这件事说来也简单,楚国公宁湛定亲了。

婚丧嫁娶本是常事,可奈何这楚国公一来貌若天人,二来年少有为,三来宁湛年近而立仍未婚配,再加上宁家与他本人这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位置,自然就非同寻常了。当众人一番惊诧过去,才想起来打听一下这新娘子的身份,没承想打听出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五军都督常朗之女常檀。

起先众人先是一惊,他们的潜意识里五军都督常朗并未有个女儿,而后才突然想起三年前常朗接回了外室所生的女儿,不过那姑娘身子太弱了些,缠绵病榻三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见过她。他们本疑心这消息有假,毕竟楚国公什么人才,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常檀堪为配的。可后来宁家的人果真去常府过了文定,只待择了良辰吉日来下聘,一时满帝京哗然,众人才终于相信宁家果真要与常家结亲。

高瑗听闻这个消息之时正在明英宫廊下拿着小银匙往画眉的笼子里添着鸟食,当剑歌禀报完,她一惊,手里的小银匙跌在地上,把趴在她脚边的猫儿骇了一跳。高瑗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给景颐,提了裙子就快步往外头走:“快,备车,我们去常府。”

剑歌赶忙当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将她拦住道:“主子三思,现在整个帝京都在看着常府,您此时过去只怕弄巧成拙,大殿下就危险了。”

“哪我又能如何?这么大的事姐姐也不事先与我商议一二,她到底想要做什么?”高瑗又急又气,一时直跺脚,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慌忙与失态。

“属下以为主子先莫要着急,这么大的事,大殿下自然会向您解释。您先安生等着,属下一会儿去问一问安陵,大殿下今晚应会入宫。”

高瑗愤愤道:“怎么有这样的人?既然常府应下了,自然是姐姐授意的,她不知道宁湛是什么样的人吗?还这样巴巴地往他手里送。”

剑歌摇摇头,如实道:“属下不知,但属下知道大殿下一定有她自己的谋划,主子安心。”

“安心?你也是跟着我们一道长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谋算,她向来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你看看现在,衡阳长公主被人害至身死名裂,我去哪里安心?”高瑗用手扶额,咬牙切齿道,“如今让我赶紧想些对策,真是的,她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二?”

“属下以为大殿下一定是认为您无论如何都不会赞成她的所作所为,可她又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于是先斩后奏。”

高瑗翻了个白眼,紧紧皱着眉道:“这我如何不知?法子那么多为什么她非要用这最危险的一种?”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剑歌如实说道。

高瑗摆摆手道:“罢罢罢,你先去联系常府的人,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剑歌领命,行礼下去了。

高瑗心里惦记着这件事,自然无心再管别的,今日是宫里搭台唱戏的最后一天,魏贵妃请高瑗过去都被她称病拒了。一整日高瑗都在沉思着什么,茶饭不思,日头西斜之后更是时不时就往宫门口走一走,翘首以盼着高琏过来。

和上次一样,剑歌引着高琏到了明英宫,高瑗提起裙子就小跑过去,急声问道:“这倒是为什么?姐姐你怎么……”

“先别急,进去,我给你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高琏打断,高瑗无法,只得跟着她进了内殿。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宁湛不是什么善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说了不要去不要去还是一意孤行,姐姐,你不要命了吗?”高瑗紧紧皱着眉,急声道。

高琏像是早就料想到她会是这幅样子,只是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拍上几下:“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任人鱼肉,他宁湛,也不配成为什么刀俎。”

“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昏了头,不是说放下了吗?怎么还这样相信他,难不成生死之仇说放下就放下了?”

高琏冷笑,眼中附上一层讥诮:“放下?怎么会放下?我放下什么也不会放下他可以为了他所谓的真相搭上我的一条命。我此番也不是真心与他结盟,也是谋求他的信任,借机亲手为自己报仇。”

高瑗仍是不解,用力地反握住高琏的手:“姐姐你疯了?宁湛城府有多深你我不是不知,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放心,不用你冒这个险,我现在就能解决掉宁湛,为你报仇。”

“你才疯了,如今这个时候,你需要宁湛这个盟友……”

“我不需要!”高瑗扬高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永远不会跟用我姐姐的命去换真相的小人结这个所谓的盟,你想让他死,对我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瑗瑗你听我一句话,我不会害你……”

“你在害死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败露你会怎样?绞杀?枭首?甚至凌迟?姐姐,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了,我不想你再这样。你那么好的一个人,被他们说成什么样子,弄权,贪污,卖官鬻爵,草菅人命,姐姐,值得吗。”高瑗说着说着,眼中就闪烁出了泪光。

高琏听她如此说,反倒是释然了,她淡淡一笑,嘴边绽出笑纹,让人一见就知平日里是个很爱笑的,笑的多了,嘴角都生了纹:“值得,怎么不值得?前梁的赵秉恩,平生受尽了骂名,但仍旧在保全被阉宦所害的士人,如今尘埃落定,不照样青史留名?瑗瑗,我知道这条路注定血雨腥风,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由我想追求的东西,想保护的人。我不曾让这天下民不聊生,反而尽力让他们安居乐业,如今百业已恢复大半,我不曾让这朝局晦暗不明,反而在帮蕴之立君威,除宵小。我不求他们对我感恩戴德,但求问心无愧。所以瑗瑗,不必劝我,我欲为之事,必竭尽我所能,虽九死而不悔。”

高瑗平静了下来,沉静地看着高琏,不知不觉中就跟着她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留下了两行泪水:“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九死其犹未悔,我以为多大义呢,如今看来,竟然是这般倔强地让人拿他没有办法。罢了,”她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姐姐别怕,我一直都会保护你,像你保护我一样。”

“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们不遇上如今这么个情境,我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许会去北边弄一个马场,养上数百匹良驹,每天就是纵情驰骋。要么就去四海游历,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高琏抬起头,望向黑漆漆的外面,却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幻境,眼中满是向往,嘴边却带着凄楚。

高瑗靠在她肩上,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不爱动的,就给我一个小院子,我要在里面种满了花,四季都不曾断了。每日就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看累了就歪头睡一会儿。我还要养上许许多多的猫,冬日里抱着猫取暖,便再也不会冷了。”

九月十五,宁泽到达帝京。此次他赴西北是为整理军屯,故回京之时也甚是低调,不过带了几个亲兵侍从,一入京尚未回府就先去宫中面圣。

西北军屯高楷也是挂心了好些日子,如今宁泽安顿好军屯归来,自然喜不自胜。御书房里除高楷外还有几个近臣,宰辅贺铭坐在首位,宁湛,御史大夫邹为明,吏部尚书谭宗顺,户部尚书裴韫等人列坐两侧。今日想来是不议军事,故枢密使赵熙与殿前督检点钱恩齐并未在此。

宁泽随着张彦入了御书房,行了大礼道:“臣宁泽,叩见陛下。”

高楷从书案后转出来,将宁泽扶起来,笑道:“平身,子渊此番赴西北,实在是功不可没。西北军屯管理不当,边疆屡屡兵乱,当真是让朕忧心忡忡。如今西北军心安定,也算是了了朕一桩心事,子渊果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臣不敢,为陛下分忧,乃分内之事。”宁泽拱手道。

谭宗顺抚须笑道:“国公莫要自谦了,如今满朝提起国公,谁不赞一句好。昨日我同几位友人相谈时还说呢,若能得嗣如宁家儿郎,各个出类拔萃,我此生可就圆满了。”

谭宗顺平日里为人最是和善,对谁都是乐呵呵的,平素也没有什么忧心事。唯有一桩就是膝下子孙太不成器。谭宗顺性子好,一向不会发脾气甩脸子,教子自然也是这般,故而纵的子孙有恃无恐。他的长孙谭颜青,如今不过十四岁,就已经学会眠花宿柳了。

“子渊此去西北,可还有事要秉明圣上?”宁湛没有顺着谭宗顺的话说下去,而是看出来宁泽别有来意。

“是,”宁泽拱手道,“西北素以贫苦闻名,流民多且常有暴乱。此番去西北,便知西北农事艰难,不过因其少雨干旱,冬日又严寒,庄稼难以成活。臣整治军屯之时也曾问过当地百姓,得知西北耕地少并非因为开垦少,而是一块地开垦没几年,地力便已衰退,逐渐沦为碱地甚至沙地。”

高楷闻言沉思良久,问道:“此事朕略有耳闻,子渊有何看法?”

“臣以为,西北若要改善农桑,须先治沙。当地百姓说十余年来沙地就大增近三成,长此以往西北可还有耕地?至于沙暴则更是严峻。臣认为治沙不若先由西北军先尝试,多植灌木以防治流沙。同时命人研究新垦殖法,保肥固土养水。若是此法得当,再在民间推行。”

高楷双手交握,眉头紧锁:“也是得当。此事就由子渊主持,户部工部兵部合办,至于别的,子渊,你认为西北的税赋可要再减?”

“陛下,西北税赋并不如何高,只是,”宁泽犹豫一下,打量了一圈殿内诸人的神色,“层层官员,能有几个真正一清二白呢?”

高楷面色不悦,深吸一口气道:“西北官场仍旧不干净?整顿吏治都那么些年了。”

“天子脚下都尚有人手脚不干净,更何况西北天高皇帝远呢?”

此言一出,高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谭卿以为如何?”

谭宗顺听及他们谈到西北官场就精神了起来,不论是先前的衡阳长公主还是高楷都颇为重视吏治,先前一个程时就已经够让高楷火大了,又来一个西北官场,如何能有好脸色看?他忙起身道:“陛下,是臣失职,臣马上就着手让人赴西北整顿吏治。”

“派人?吏部除了你还有谁能压那一群地头蛇一头?旧例赴地方整顿吏治的,非是帝子就是御前重臣,如今朕未有皇子,二位国公手头事务繁忙,哪有人堪当此大任?”高楷也有些急躁,质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宁湛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是如此,如今的朝中确是少了些杀伐决断之人。”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往常朝中最杀伐决断之人乃是衡阳长公主,在她面前任何人都要矮上一头。建平四年,张泉龄仍在朝之时长公主就执意整顿江南官场,斩首七人,流放二十人,其余获罪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高官要员,此举直接血洗江南官场。由此之后,各地官员就算仍旧手不如何干净,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了。

宁泽察觉到殿中的异样,于是打起了圆场:“臣以为邹大人可当此大任,至于御史台之事,可暂时托付御史中丞张贤。但是陛下,吏治此事历朝历代都未能完全肃清,毕竟水至清则无鱼,陛下还需从中把握一二。”

“也就且如此了,劳烦邹卿,拟旨吧。”高楷叹了口气道。

邹为明起身拱手道:“是,臣遵旨。”

高楷摇摇头,仿佛是想要把这些事从脑子里甩出去,他看向宁泽道:“一说这些就忘了,朕本想是嘉奖子渊的,竟又谈起了朝政。子渊如今立下大功,朕已经命人明晚筹办归朝宴为子渊庆功。这几日你也先不用忙,好生休息几日。朕也不想子渊如此辛劳。朕与众卿还有要事商议,子渊先回府修整吧。”

“是,臣告退。”宁泽行礼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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