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是在医馆里。

从药柜中散发出的草药味沁人心脾，让离镜觉得浑身轻松。她掀开被子起身，环顾四周，只听潭清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头不疼了？”

头？离镜抬起手摸了下头，才发觉头上正围着几层纱布。“是师尊送我过来的？我睡了多久？”

“五日。”

“五日？”离镜急忙下床，“那岂不是错过了入门试炼。”

潭清起身走来，将离镜按回床上：“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拖着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去跟人过招？”她从桌上捧起一碗药，又拿了一块布垫在碗下，然后递给离镜。“先把药喝了把身体恢复好，反正你体内的封印已经解除，往后有的是日子让你修炼，不必急于这一时。”

离镜接过药，准备喝下去。但听到潭清说自己体内的封印已经解除，突然激动的站起来，碗里的药因为这动作不禁往外洒出几滴。“您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难道你醒来时不觉得浑身轻松吗？”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这些草药的作用呢。”离镜醒来前还担心自己又得再耗费几日时间，才能将体内封印彻底解除。可不放血，不运气，怎能将封印解除？“可我记得——”

“这得感谢你师尊，是她替你做的这一切。”潭清两指扶着下巴，“也算你命好，遇上一个经历过净脉之苦的师尊。又结识两位替你着想，找到能够解决净脉之术失血的奇药的朋友。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五蝎草、金蟾皮、蜈蚣眼这三样东西结合起来竟会有如此功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离镜重新坐回床上，微微笑了下，捧起碗慢慢将药喝下去。的确，她的命好，能遇上真心待她，却又不求回报的朋友、师尊，实在是幸运。她们不求回报，但自己可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否则总感觉对她们有所亏欠。

先前因为幻境，让离镜怀疑鹤扶灵和冰语对自己的好是假的。可一想到两人不眠不休为自己做药，对她们两人的愧疚又多上一分。不知苍山是否真的和话本上说的那般，有个藏宝阁。若真的有，她可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进去为两人讨上两把上好的兵器作为报答。

至于师尊嘛……应该不需要兵器提高修为了。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旁敲侧击，再问问师尊需要什么吧。

门外，鹤扶灵停在门槛前，身子向前倾往医馆里探，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长老——离镜醒了吗？”

站在鹤扶灵身后的冰语觉得鹤扶灵的举动实在怪异，她叹口气，从鹤扶灵身旁走过，并留下一句：“你这个动作像做贼似的。”随后抬起脚，走向屏风后方。

“你终于醒了，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鹤扶灵小声嘟囔：“对我跟对离镜的态度可真是千差万别。”她撇撇嘴，随后也进了去。潭清见两人到来，便起身走出屏风，拿起扇子继续熬着她的药。

一见到离镜，鹤扶灵便掠过一旁站着的冰语，坐在离镜身旁紧紧抱住离镜，并在她身上蹭了好几下。她撒着娇，语气极其轻柔：“知不知道在你昏迷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好在你今日总算是醒过来了，可得让我好好看看你。”

冰语见状觉得有些心烦，她皱眉，对鹤扶灵这举动极为不满：“你赶紧松开，要是不小心碰到离镜伤口该怎么办。”

“没事的冰语，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抱一抱，应该不会有大碍的，放心吧。”

鹤扶灵转过头，得意的朝冰语吐舌头。仿佛在说“看吧，离镜才不会骂我呢。”

“我就是……担心你。”

离镜在身上找到一处伤口，往下拍拍，随后笑着对冰语说：“看吧，没有任何大碍。”她顿了一会儿，又道：“那你，那我们——要不要抱一下？”

冰语呆呆地望着离镜，反应过后便转过头去：“不，不必。这种幼稚的事情，你们做就好，不必拉上我一起。”

“是因为害羞吧？”

鹤扶灵刚说完，就被冰语狠狠瞪了一眼。幸亏潭清让冰语过去一趟，恰好替冰语解围。于是屏风后只剩鹤扶灵与离镜两人。

离镜见冰语离开，便凑到鹤扶灵耳朵旁，问：“你和冰语和好了？”这几日不见，她们俩的关系相较于前些日子，似乎缓和不少。

鹤扶灵摇摇头：“算是吧，准确来说，是因为我有她的把柄。”

五日前，离镜因跌落天池不慎将头撞伤。修竹抱着离镜来到医馆，把离镜安顿在床上，便又返回天池。潭清让冰语和鹤扶灵一人扶着离镜，一人去打盆水，好清洗离镜头上的血迹。因为鹤扶灵离离镜近，于是便上前扶住离镜的头。

但鹤扶灵手一滑，差点将离镜摔下去。冰语见到直接把鹤扶灵痛骂一顿，让鹤扶灵走开，换她去扶。当时练潭清都被冰语这模样吓得不轻，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事后，鹤扶灵与冰语一同离开医馆。

回去的路上，鹤扶灵越想越生气。刚才的确是自己不小心，可人也没摔成，冰语凭什么骂她。就在鹤扶灵准备在心里将冰语痛骂一顿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明明前些日子相处得好好的，怎么一见到离镜，冰语就老是对自己挑刺。仔细想想，几乎每次只要和离镜说笑，冰语就会变得极难相处。最后鹤扶灵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最后得出——许是冰语喜欢离镜，才会那样对自己。

于是趁着修竹不在东院，鹤扶灵朝冰语开口：“你是不是喜欢离镜？”

这一问，让冰语愣了下。但冰语没有回答鹤扶灵，而是自顾自走进房中。

见冰语是这反应，鹤扶灵便觉得自己猜对了。果然，冰语因为喜欢离镜，所以当自己和离镜走在一起，冰语因为嫉妒，心生不快，才会对自己冷言相待。

鹤扶灵紧随其后，趁冰语坐在木凳准备倒茶饮水时，她又开口：“别强装镇定，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这句话把冰语呛得不轻，她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鹤扶灵：“鹤扶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鹤扶灵拿起一个茶杯，往里面倒茶，不急不慢地说道：“你要是真有这心思，直接跟我说清楚，我定会考虑考虑，帮你一把。可你处处与我作对，哼，可别怪离镜醒后我将这件事告知于她。”

“既然如此，那你也别怪我把你与贺玄凌的关系说出去。”

“行啊。”鹤扶灵不以为然，“大不了两败俱伤，反正与离镜相处尴尬的人又不是我。”

二人僵持不下，过了好一会儿，冰语的态度变了温和不少：“我是喜欢离镜，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她觉得这样不足以让鹤扶灵闭嘴，又道，“我们不是朋友吗？那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还请你不要将此事告知离镜。”

“这时候又把我当作朋友了？”

“那——”

“好了，既然我们是朋友，这个秘密我自然会保密。但你以后不许再对我发脾气，知道吗？”

“我答应你就是。”

......

离镜看鹤扶灵一脸痴笑，便捏了她的脸：“所以把柄是什么？能不能说说？”

鹤扶灵起身坐直，“当然说不得。不过你手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离镜转过身，她用手摩挲另一只手臂的伤口，心虚的回答：“自然是因为要放血。”

“谁会信啊。最多三十道伤口，你竟多出十多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手是搓衣板呢。”

“哎呀，你再追问下去我可就要休息了。”

“好好好，那我们聊点别的。”

冰语虽在替潭清煎药，可眼睛却一直望着屏风那两道互相交叠的人影。互相打闹，互相交谈的模样让她不得不嫉妒，连握着扇子的力道都因此加重。而这个场景，让她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件事。那两个人背着她交谈的模样，也同离镜和鹤扶灵一般，不由得让冰语的心隐隐作痛。

自以为的好友，却从不把自己当作一回事。以前是，可如今呢？好像没有任何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