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给许倾谰接连打了五六个电话，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看着林星第七次取下手机，委屈地噘着嘴的样子，黎堏心里头就有了些闷火。

“还没人接？”黎堏微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这才刚刚过了早上九点，准确地说，还没有到上班打卡的时间。

可没人想到合作方会将第一次谈判的时间提前，这比所有人的计划都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蔚蔚将这个紧急通知火速安排给黎堏后，便先进了会议室，与对方企业的代表斡旋着。

涉及这次谈判的所有成员皆已到场，除了在第八个电话终于接通的许倾谰。

林星的声音微微颤抖，若仔细听还能够察觉到一丝哽咽。

“许倾谰，你到哪里了？我们所有人都到了，就在等……”

“我已经到楼下了！”

许倾谰歪头夹着手机，另外两只手在火速地给自行车挂锁，“我刚刚一直在路上骑车，没来得及回复电话。”

确保自行车万无一失后，许倾谰拔腿冲向了集团大楼。

“等我两分钟！”

这个时间段并不在上班高峰期内，故而大楼和电梯内部都不会出现平日里人挤人的状况。

许倾谰十分幸运，以一路绿灯的信号直接畅通无阻跑进了办公室。

看着撑在桌子上弓着腰，大口大口掠夺空气的许倾谰，黎堏心中的闷火倒是也消下去了不少。

时间还算来得及。

许倾谰把初稿方案交接给了黎堏，林星将早已准备好的前期资料码放摞好。

谈判会议一般都是简洁干练为佳，毕竟双方之间都充满了暗潮，说不定哪一项没谈拢就会瞬间剑拔弩张。

要是本就不大的会议室再密密麻麻塞满了人，等到现场失控开始乌烟瘴气起来，那才会闹得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所以在合作方代表到来之前，蔚蔚就已经确定好了参会人员。

她自己和黎堏是一定要参与的，除此之外，初稿主副设计师许倾谰和林星二人，则是必要参会人员。

另加一名资料准备员，这才形成了五人的与会配置。

黎堏带着其余三人在会议室门口等候待命，据说要到蔚蔚给出信号之后——

“对我们集团有一个初步了解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们设计团队给各位带来初稿的详细介绍了。”

黎堏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在对面代表的目光注视之下，其余四人以蔚蔚为中心，在长桌的另一侧落座。

作为初稿主设计师，许倾谰的座位恰好紧挨着蔚蔚。

他捧着电脑，拉开椅子刚准备坐下的时候，一股淡淡果香味沁入心肺。

是橙子的香味，但却不甜腻。热带水果夹带着特有的清新肆意，融合在水蜜桃的后调中。

那一瞬间，许倾谰有些愣神，手中的电脑都差点儿一个趔趄。

像有所感知似的，蔚蔚下意识地回头，随后伸手托了一下。

两人的皮肤在短暂接触后果断逃离，眼神掠过的瞬间，仿佛只对视了0.01秒。

“别紧张。”蔚蔚没再继续看着许倾谰，等到他完全落座后，这才小声继续耳语道，“放轻松，你肯定会拿下的。”

对方是一家汽车研发技术企业，目前国内绝大部分汽车的行驶轨迹技术均是他们开发的。

这次与蔚蓝科技集团合作，主要是想制作一款记录与云端上传保存为一体的轨迹软件。

硬件与软件双重结合，数据低延迟保存云端实现同步，要是想这些共同达成的话，目前就只有蔚蓝科技集团和许氏集团能够做到。

因为蔚长安的变故，他们本想直接前往许氏集团进行合作的，可没想到蔚蓝科技集团竟然能给出更为极限的设计方案，这才让他们多给了一个机会。

但也仅限一次。

“相信你们也都已经看过这一次的项目计划书了，”对方代表率先发言，“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把握，或者说有什么实力，能够确保我们这一次的项目万无一失地实现？”

“经过项目考察，目前市面上的汽车均内置行驶轨迹技术，只是现在缺乏导出与云端数据保存的一个渠道。”

黎堏面前摊开着资料，资料准备员就坐在她的旁边，手速快到要抡出火星子了。

“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将现有数据导出，上传到目前国内最大的云端保存系统中进行储存。在此之前，我们也已经与其他大型企业完美达成多项类似合作，可以看一下我们之前的案例。”

说罢，黎堏旁边的资料准备员快速调整好PPT，成功案例在荧幕上一帧一帧地快速闪过。

对方代表点了点头，随即将话题转到设计师身上。

“贵司的实践经验我们是非常信赖的，但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得知，负责我们稿件设计的都是一些……”

他的目光在许倾谰和林星两个人周边流转，“一些年轻人。我想请问，贵司能否保证初稿设计以及最终成品的检验质量？”

蔚蔚侧头，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够看得到许倾谰的侧脸。

他确实是有些紧张，会议室内空调开放，可他的鬓边处还是渗出来了几滴汗珠。

长得过分的睫毛略显颤动，蔚蔚看不清睫毛下的黑洞。

许倾谰熟练地将数据连接到了自己的电脑上，很快，荧幕上展现出来的就是一个3D立体的无色模型了。

“我们在进行设计的时候，考虑到了汽车内部本就错综复杂的零件布局，所以我们在尽可能少占用汽车内部空间的同时，选择了数据终端折叠化的处理方式。”

他的食指和中指交叠，在笔记本的触控区上演了一场圆舞曲。

荧幕上的3D模型伴随着他的操控，而多方位地旋转了起来。

“我们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保证性能的缓冲储存器和输入输出设备都存在，除此之外，我们还额外添加了一个微型传输器，能够保证数据上传的速度和效率。”

专业领域的讲解已经完毕，许倾谰断开了投影与电脑之间的连接，荧幕上转而投放出来的，是蔚蓝科技集团的logo。

看见这个，许倾谰有些愣神。

他想起对方的第二选择是许氏集团，也就是说，倘若自己留不住这个机会，那么这笔能够算得上改革汽车行业的订单，就会落到老爷子的手中。

许倾谰目光炯然地扫视了一圈对方代表，随后胸有成竹地开口道：“这项技术，许氏集团是没有的。”

此话一出，原本平静得像面湖水的会议室，突然被人丢进去了一颗石子。

不光是对方代表之间小声商讨了起来，就连蔚蔚这边也是有些懵的状态。

她没有想到许倾谰会突如其来蹦出这么一句。

许氏集团是否掌握这项技术并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就算是她想要打探，也没有办法。

他们集团的核心技术都是严格保密的，就算是有着“万事通”称号的资料准备员，给他再多的时间，也不可能从许氏集团那里获取一丝信息。

除非，是可以接触到许氏集团内部高层的人员。

与蔚蔚的迟疑不同，许倾谰则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状态。

他在外面世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对人性的了解过于透彻。

一份完美到挑剔不出任何毛病的初稿设计，就已经足以揽下这场合作了。至于自己后面做出的技术保证，只不过是给这场合作添上了一道安心锁罢了。

果不其然，在短暂商讨过后，对方代表继而对着蔚蔚说道：“合作同意达成，只是合同方面，我们双方之间可能还需要再沟通一下……”

等到全新合同拟定，双方签字盖章握手合影之后，这场商业谈判才算是真正地落下帷幕。

秘书老王将对方代表送出会议室后，蔚蔚依然还是觉得刚才像一场梦。

这是她第一次坐上谈判会议桌，第一次以个人之上的身份去与对方企业进行谈判。

放在以前，这些都是蔚长安做的事情，幼年的蔚蔚会躲在磨砂玻璃下，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如何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拿下一笔又一笔令业内惊叹的成绩。

方才握手合影的时候，蔚蔚恍惚之间又想到了蔚长安。

“愣神什么？”

黎堏将桌上的合同收拢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蔚蔚的脑袋，“合同收好，检查一遍没有问题过后，你可以派人交给档案部了。”

梦醒了，原来这是现实。

蔚蔚深吸一口气，她翻看着手中已经完全签字画押的协议合同，“这可是我签下的第一份合同……”

“以后还会有很多份的。”黎堏轻笑了一声，随后踩着高跟渐行渐远，“蔚总一个人慢慢欣赏吧，部门不能缺人，我先回去了。”

黎堏这人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蔚蔚轻笑了一声，准备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注意到了蹲在门口收拾背包的许倾谰。

他本就来得晚，赶会议又着急得不行，所以背包也没来得及放回工位上，而是顺手丢到了会议室的门口角落处。

又担心会被对方代表看到，影响公司形象，许倾谰又狠了狠心，把包塞进了盆栽深处。

蔚蔚看到他的时候，许倾谰正蹲着身子，一点一点将背包上的泥土重新拍回盆栽里。

“做得不错。”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倾谰动作顿住，继而猛地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迅速，若要不是蔚蔚下意识地提前闪躲，否则俩人就又要撞到一起了。

蔚蔚礼貌性地干笑两声：“就是以后别这么冒冒失失的，稳重一些就好了。”

见着许倾谰尴尬地挠头，手上残留的泥土还部分蹭到了头发上，蔚蔚就也跟着尴尬了起来。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许氏集团没有这项技术的？”

她试着将话题引开，也算是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除非……你之前在许氏集团待过？”

听到这话，许倾谰果然将手放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蔚蔚的感觉有异，她察觉到此刻的他，好像立场极度坚定。

“我从来都没有在许氏集团待过，我之所以那样说……”

许倾谰沉默了片刻，“我也不清楚，但只要我有把握能拿下这场合作，对方企业就不会再去许氏集团探个究竟，到时候，又有谁会来考究我的话是否正确呢？”

他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魄力，蔚蔚这才体会到。

“那么恭喜你，拿下第一笔订单。”

蔚蔚觉得，自己或许没有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