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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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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九年,宦官掌权,大周朝国力日衰。

京中贵胄醉生梦死,边境屡遭侵犯、民不聊生。

安平镇与北方胡人地盘接壤,依仗驻扎在三十公里外的长威军,勉强与胡人和平相处。

出了安平镇的西南门,一路向西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会抵达桃坞村。

桃坞村地势平坦,附近村落聚集,又是通往安平镇的必经之路,这一路都还算热闹。

三个妙龄女子匆匆往桃坞村走去。

走在中央的女子墨发挽做飞仙鬓,以清透的碧玉簪点缀,身着葱绿织锦裙,肤若凝脂,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只不过她提着裙摆步履匆匆,全无半分大家闺秀的矜持。

另外两人穿着的都是布裙,料子虽比她差了些,但也一尘不染,细腕上还戴着银镯子,算是有些家底的。

三人年纪都不大,一路上气势汹汹,其中一人着实跟不上,扶着腰大喘气道:“挽、挽月,你慢些,今日我们定为你讨回公道,眼下时辰还早,不急、不急的,太阳还在头顶呢!”

秦挽月闻言勉强停了停,只是阳光炽热,她这一停,更是越想越气,“她实在欺人太甚!在安平镇,竟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

“就是说嘛,”小柳附和道,“哪个不长眼的来找咱们挽月的麻烦,若是叫县令知道了,保准打得她皮开肉绽,流放到边疆去!”

小桃重重点头,“一定要好好惩治她!让她去边疆……咱们安平县不已经在边疆了吗?”

小柳:“……”

她轻咳一声,掩饰窘迫,“总之,我们就是不能放过她,挽月,你且说说究竟是谁欺负你了?”

秦挽月瘪着樱唇闷闷不乐,“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仵作么!还没拿到官府的批文呢,连正经仵作都算不得,竟去书院勾搭楚先生!”

秦挽月口中的楚风是安平县里远近闻名的俊秀才,满腹经纶颇有才华。

奈何他生不逢时,朝堂被宦官赵明德掌控,科举已经不是平头百姓为官之路,所谓的官位皆是用银两换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亦是如此。

楚风参加了几次科考,都没能考取功名,只能回到安平县,在安平县的书院教书,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也是因为这些年始终埋头苦读,一直未能娶妻。

秦挽月乃县令之女,因楚风有些学问,秦县令特意将楚风请到家中教秦挽月的幼弟识字念书,秦挽月一直倾心于他。

昨日秦挽月去书院寻楚风,恰好见到苏言与楚风举止亲密,就连书院的院长都称楚风似乎钟意于小仵作。

秦挽月虽不认得苏言,但因是安平县头一个做仵作的女子,她爹又是安平县的县令,她是知道苏言的。

她好歹是县令之女,她相中的男子,竟被一仵作抢了去,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秦挽月越想越气,便拉上平日玩得来的小姐妹一起去去找苏言算账。

这边秦挽月还在心底里咒骂着苏言那边小姐妹们的脸色已经变了。

小柳抓着衣角往后退,“苏言?是那个仵作吗?月月,要不咱再考虑考虑……”

小桃也努力地点着头,“对对对,咱们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

秦挽月狐疑地看着二人,“我怎么觉得你俩像是怕她?她不过是一仵作而已,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小柳的脸色更是古怪,“这与她做什么营生无关……而且楚先生和咱们又没关系,月月,难不成你喜欢他?”

秦挽月小脸一红,羞赧地抓紧手绢,愤愤道:“我、我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楚先生是好人,又有才华,不想他被狐狸精耽误了前程!”

小桃不信,“既然不喜欢,何苦特意跑来桃坞村?而且苏言可是个仵作……”

“我是为了正义!况且仵作有什么好怕的?”秦挽月挺直腰板,“你们若是怕了,我自己去!”

语落,秦挽月摸了摸羞得通红的脸,提着裙摆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她早就向爹娘表达过自己对楚风的心意,只是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

小柳和小桃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紧接着,她们脑海中浮现苏言的面孔,皆面露恐惧,但又强装镇定的相视一笑,只能跟上秦挽月的步伐。

越走叹气声越沉。

桃坞村虽只是位于安平镇城外的村落,但因夹在几个村落中间,发展得还算不错,民宅都建了两层,村子的主道上还蹲着几个小贩。

苏言背着工具箱走进村子。

在苏言来到大周朝以前,她是一个刚刚工作两年的法医,身上背着的勘察箱。

但如今她是个仵作,她背着的只能算是个破木头箱子。

箱子虽不精美,装的东西倒也一应俱全,不仅有苏言亲手为自己打磨的一整套工具,还有蒜、姜等除味的东西。

技术有限,工具自然是比不得后代的,但也能验尸。

村口茶摊的破旧帷幔随风摇晃,茶摊的生意却很不错。

苏言看见几个熟面孔,正想与他们打招呼,他们却一齐偏开了头。

苏言瘪瘪嘴,已经习惯了。

她与邻里们单独交谈时,他们还算热情,但一到了人堆里,就没人愿意搭理她。

早些年苏言为此难过许久,现在已经不考虑这件事了。

她穿过来时原主还是个奶娃娃,在大周朝生活十多年,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节奏。

苏言的心情丝毫没被影响到,她提着木箱子回到家。

老苏家不仅院子宽敞,屋里修缮得也分外雅致。

苏言的爹苏茂还活着时在家中开医馆,医术远近闻名,镇上的大夫遇到医治不了的疑难杂症,都会向病人推荐苏茂。

苏言运气好,从未缺过银子。

苏茂是个风趣幽默的人,与苏言相处,就像至交好友,只是偶尔也会坐在院子的大树下发呆。

苏言想,爹爹应该是在为娘亲的病情担忧。

苏言与娘亲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却一点儿都不了解她,按照后世人的理解,她的娘亲是个植物人。

虽然偶尔也有反应,可苏言却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交流,她与苏茂相依为命,直到几年前的那场灾祸,她的爹娘双双殒命。

苏言看着熟悉的院落,捏紧了木箱子的袋子。

她虽是穿越而来,可与爹娘相处那么多年,早已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亲人。

几年前一伙黑衣人闯入家中,爹娘死的不明不白,她是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的。

思及此,苏言把木箱子丢到院子的石桌上,从怀中掏出账本,计算着手头的银两能够支撑她走多久。

只是账本刚拿出来,栅栏外忽然传来喧杂声,“就是这里吧,苏家的房子是桃坞村里最好的,没错,就是这里。”

三个妙龄女子气势汹汹走来。

苏家斜对面还有两户人家,房子比苏家小得多,两家的大门挨着。

孙大娘和赵大娘一手拎着洗衣桶,一手拿着棒槌,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

见秦挽月的衣着不似普通人家,生出几分好奇心,“你们不是我们村子的吧?”

“我是来找人算账,”秦挽月是被呵护着长大的,所有不高兴都直接写在脸上,她颐指气使道,“你们最好赶紧将她叫出来。”

生活苦闷,孙大娘乐呵呵地看戏,“哦?是谁得罪了你这么个漂亮小女娃,说来听听,我也好给你主持公道。”

秦挽月道:“桃坞村的苏言,是住在这里吧?我听说她与天明书院的楚先生走得极近,我想来问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一点都不顾礼义廉耻?”

秦挽月的声音不仅清脆,而且音调极高。

她的几句话穿透力很强,就连走在远处的几个村民都停下脚步望了过来。

秦挽月认为自己是占理的。

她与楚风相识在先,她也和爹娘说过自己的心思,爹娘都是同意了的。她与楚风,只不过还没成亲而已,可所有人都知道,楚风未来会做他们秦家的女婿。

明知如此,苏言竟还与楚风暧昧,实在令人不耻。

秦挽月还未见到苏言,便昂首挺胸地质问了一番,本以为会得到赞同,哪知孙大娘与赵大娘闻言皆是脸色大变。

尤其是孙大娘,搂紧自己的棒槌,木讷道:“你是来找小苏的?”

不远处想看热闹的几人也收起笑容。

秦挽月狐疑地瞧着他们,想不通他们为何都不作声了。

反应似乎与小桃和小柳相同?

赵大娘讪讪笑着,“你要是找小苏……你听大娘一句劝,你还是回去吧。”

不仅是小桃和小柳,现在连村子里的大娘都出来阻拦,秦挽月心底的傲气反倒被激发出来,“我为何要怕一仵作?她举止不端,回头我便让爹将她赶走,免得丢了我们县衙的脸面。”

秦挽月这番话其实是表明了她的身份。

除了苏言这个仵作,县衙里没有其他女子,秦挽月口口声声提到县衙,稍微有脑子的人,便能想到她的身份。

京城山遥路远,在安平县这种小地方,县令的威名足以让每个普通老百姓胆寒。

可孙大娘几人听了,却是半分变化都没有,只不住地劝着,“姑娘,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去找小苏的麻烦,我担心你……”

秦挽月咬咬唇,幽怨地坎儿孙大娘。

眼下已经不仅仅是楚风的问题了,小小桃坞村而已,他们竟认为她比不过一个仵作?

秦挽月道:“我懒得与你多说,这便是苏家吧?苏言!你出来!”

秦挽月大步朝苏家大门走去。

木门敞着,院中央栽种了一棵繁茂的大树,树下有石桌和石凳,桌子上刻着棋盘格,石凳上坐着一个少女。

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的布衣,长发简单挽成了丸子,用一根红布条绑着。

简单的打扮却盖不住她耀如春华的容貌,她皮肤白皙,清眸流转间潋滟生光,浅浅的笑意挂在樱唇上,任谁见了都会新生欢喜。

就连秦挽月都对她的和善生出一丝好感,不过她很快强迫自己回忆起楚风来。

秦挽月气冲冲地走进去,“苏——”

苏言抬起头看过来,先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秦挽月迟疑一瞬,避开苏言的目光,故意抬高声音表达愤怒,“你就是苏言?模样倒是秀气,但你——”

秦挽月准备了一车的话来教育苏言。

她得让苏言明白,楚风是她的人,旁人沾染不得。

可秦挽月一句话都没能说完整。

她看到苏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副认真听她讲话的模样。

苏言的唇没有动,可她分明听到了清亮的女声——

“碧玉簪是前年的旧款,织锦裙虽是新款,但刺绣潦草,可见最近手头很紧。”

“腰间荷包上绣了错字,平日不爱读书。”

“走路不稳,目光飘忽,体虚,缺乏锻炼。”

“方才言语中提及楚先生,倾慕于他……”

秦挽月:“啊——你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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