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震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孱弱的身体几乎只剩下骨架，比前几天出席葬礼时虚弱了太多。脸上的皮肤透着一股老朽的灰败，几乎看不出任何活气。

席鲤忍不住感慨，这莫震天当年好歹也是一方威名赫赫的大人物，星际最战无不胜的上将之一。谁能想到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就落得了如此下场？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席鲤对莫震天的情况非常清楚。

在原世界线中，莫震天被温蓉下了毒。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却会在经年累月的操劳之中，逐渐把他的身体掏空。

原本莫震天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对危险极为敏锐的人，就算是想要对他用些手段，也极有可能被察觉。

但谁能想到，温蓉的狠辣之处就在于，她不但对别人能狠下心来，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她把慢性毒药下在了每日的饭菜当中，坦然与莫震天同吃。

温蓉虽然有解药，但毕竟是药三分毒，解药毒药在她身体里头常年拉扯，也给她留下了病根。

只不过，莫震天的身体破败得更快一点。

如今，莫震天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任凭再高端的科技手段也无法拯救。

听了席鲤的话，莫阅深抿了抿嘴唇，走到莫震天的床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老者，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无法言说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平心而论，莫阅深知道爷爷或许是这个家族里，唯一一个还用心对待自己的家人。

但只可惜，他没能跟爷爷有足够的相处时间，莫家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种格局。

或许感受到了有人靠近，莫震天干瘪的眼皮微微颤抖，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睁开。

睁开瞬间的精光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但下一刻，这精光就彻底消散了去，无力再支撑。

这像是什么呢？

席鲤旁观，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一头雄狮。

青壮年时意气风发，站在世界的最顶端，可惜难逃迟暮，重重跌落。

“你还知道来看我……”

莫震天的声音虚弱，情绪复杂，却带着些让人动容的能量。

莫阅深垂着头，片刻之后半跪在了床前，闷声回道，“这个家不是早就变了吗？哪里轮得到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莫震天突然咧嘴笑了，“你跟你父亲越来越像。”

莫阅深没有接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记不起父亲的模样，更别提跟爷爷一起缅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黑色的金属，按照席鲤的交代，将先前转录下的温蓉和莫辉的聊天影像放给了莫震天看。

这就是席鲤口中所说的，送给莫震天的礼物。

但没想到，莫震天脸上风平浪静，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他费劲地深深喘了一口气，说道，“这想必也是你父亲做的，他早年最爱折腾这些小东西……”

莫阅深颔首默认。

只见莫震天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虽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也没老糊涂，该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莫阅深一愣，旋即问他，“既然您知道，为什么不干涉呢？”

莫震天摆了摆手，“放纵自然是有放纵的道理，只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你继母存活下来回到莫家，想必以后也不会让你再受什么不公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席鲤的方向看了看。

席鲤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礼貌。

“我原本想着多活几年，把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干净。只可惜天不随我愿，我如今已经时日无多。你作为莫家新一代的唯一后辈，还是免不了被拖入腥风血雨之中。”

“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哪怕这么多年的娇养，还是守住了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你要记住，”莫震天的话锋一转，声音也突然变得凝实了几分，“莫家的存在，是为了首都星不受任何侵犯。无论哪一代莫家人，最终的使命都是如此。”

莫阅深错愕，不解为何爷爷突然之间会说这些，居然直接把小家的内斗上升到了星际的高度。

席鲤就差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吃边听故事。

虽然莫阅深错愕，但是手拿半拉原世界线剧本的他，倒是借机弄清楚了一些。

在原世界线里，莫阅深早在莫震天死之前就被温蓉设计，后续哪怕莫震天试图将人捞回来，也无计可施。从此，原世界线的剧本就一直以莫阅深的主视角在发展。

实际上，在原世界线中，莫震天临死之前，试图将在外的二女儿莫衾召回身边，但莫衾来晚一步，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莫震天叫莫衾回来的原因，一方面当然是嘱托她营救莫阅深。

可更重要的，是让莫衾继续他未完成的计划。

至于这个计划具体是什么，席鲤不知道。

但从后续只言片语对莫衾的描写当中，席鲤倒是琢磨出了些东西。

莫震天死后的第一年，莫家的绝大部分资产落入了温蓉和莫辉的手里，包括与边境军合作的那些秘密产业。

从那之后，莫家的资产开始暗中流动，流动方向不明。

莫家与军方虽然始终维持着合作关系，但生产和输送的星际武器却不再让边境军在战场上占据上风。

莫震天死后的第五年，温蓉和莫辉将莫家财产转移殆尽，随后两人带着亲信往边境线上的R7816号星系迁移。

而R7816号星系，是十年后星际外族大举入侵的点位之一。

如果不是莫阅深受不了折磨，到人马星系找到了父亲留下的星际制霸武器的半成品，直接引爆摧毁了整个子世界。

恐怕不出三年的时间，首都星将会彻底沦陷成外族的奴隶场。

由此可推断，温蓉的身份，八成就是伪装过的星际外族。

从在战场上接近并设计莫震天开始，到一步一步运筹帷幄，直接拿下莫家的话语权为止，一切都是外族入侵野心的前兆。

所以，莫阅深不过是滚滚时代洪流里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一切的阴谋和针对的尽头，是家园，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