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子上的饭菜早就凉了，沈知年呆坐在饭桌前两个小时，泪水早就干了，眼眶有些红，眸中浮现严却离开前没有的黯淡。

呆坐俩小时让他全身都有些麻痹，他轻轻活动手脚，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稳住了身子，桌上筷子却因为这一动滚落到地上。

沈知年捡起地上的筷子，用手胡乱擦了一把，夹起一块冷掉的牛肉，放进口中机械地咀嚼、吞咽。

严却炒菜一向是好吃的，不常做的这道芹菜炒牛肉也炒的极好，只是因为放凉了，牛肉就没了刚出锅时的滑嫩。

他给自己做的最后一顿饭，自己没能趁热吃，沈知年也没有把菜热一遍再吃的想法。

他知道，严却的离开是蓄谋已久的，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再火热，和这两道菜一样，已经彻底凉透，他就算一次次给他们加热、保温，最终还是会放凉。

沈知年把两道菜拿进厨房，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在水槽前开着小水清洗碗筷，余光却总被角落的东西吸引。

目光最终还是移到了角落，角落架子上挂着水果刀和菜刀，刀刃明明是映着厨房的灯在发亮，沈知年却觉得他是自己在闪着光，吸引他把刀拿起。

手中倏然一重，盛满水的盘子“砰”的一声跌落水槽中，水溅到了沈知年身上，同时拉回了沈知年的意识。

沈知年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已经淡了许多的伤痕，想起严却说他的那些话，迅速把碗洗完，把垃圾收拾好，赶快离开厨房，拿起手机和钥匙就下了楼。

他想去买几瓶酒，借酒消愁，最好能让他醉的不省人事，暂时忘记今晚听到的一切。

丢完垃圾，站在便利店的冰箱前，看着那几瓶啤酒，他却陷入了沉思——他不是千杯不倒的人，但喝啤酒他是喝不醉的，上回公司聚餐，他被灌了三四罐，脸是喝红了，厕所跑了好几次，就是不见醉。

想着要不喝白酒，可那玩意儿太辣喉，他是一点儿也喝不了。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买，就离开了便利店。

十点半后，街道上已经没多少人散步了，好些夜晚才开的店也经营起来，路上除了路灯，就是大排档照出的光，走走看看几家饭店，沈知年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出好远，正打算转头，却看到隔壁巷子里的一家酒吧。

酒吧门口的灯五颜六色，闪耀非常，里面播放着他没听过的DJ，隐隐约约传到酒吧之外，酒吧大门左边有两个人在边抽烟边喝酒，右边则蹲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往里看，还能看到一个正在呕吐的人。

刚起了去酒吧的想法，沈知年又被这样的场景劝退——他还是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譬如清吧。

想着，他便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清吧，首先推荐的是面前这家酒吧。

明明吵得不行，沈知年不知道地图为什么会把这家酒吧定义为清吧。

或许是因为近吧......

他往下划，看到最近的一家，是叫做“无解”的。无解不完全算是酒吧，他的经营模式是日咖夜酒，晚上七点半后才有酒卖，也不像酒吧那样会通宵，它只营业到晚上十二点半。

从地图上的店铺图片能看到店内装修，是欧式复古的风格，图片里有夜晚店内开灯的照片，那些不太明亮的灯光反而让整家店显得不那么冰冷，店内一个角落有个小舞台，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在那上面唱歌。

他抬眸看到不远处的地铁口，又看看地图上的位置，不远，从这里开始，坐地铁只要一站，如果他愿意，走上十来分钟也能到。

身心疲惫的他还是决定坐地铁，地铁上他向公司请了假，同时定了无解附近的酒店，他打算宿醉，喝差不多了他就到酒店住下，如果不幸呕吐，起码他不用自己收拾屋子。

市中心的地铁每五分钟一趟，刚下到站台，地铁走了一趟，第二趟也没等太久，总的来说，时间其实差不了多少，但他就是不想走。

“无解”在鹤港地铁站过一条街的位置，看着有点距离，实际一抬头就看到了——它所在的位置还是显眼的，就在十字路口拐角处，无论是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它在深夜里亮着光。

“无解”门口摆着桌椅，位置上坐着年轻的一男一女，他们各自都点了一杯鸡尾酒，享受着微醺的感觉，慢条斯理地聊天，说着他们曾去过哪座城市旅行、游学，讲述他们见过的山河湖泊，或者一些人生感悟。

沈知年没打算刻意听别人的聊天，他注意到门外几张桌子上贴着的二维码，这家店不强制在吧台点单，他对无解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度。

无解的生意不错，工作日也坐了七分满的人，人不少，可店内并不像寻常人多的店一样吵闹，吧台前也坐了几个人，有人是找调酒师聊天的，有人则是冲着看他们调酒去的。

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个小舞台现在是有人的，那里坐着一个用吉他弹唱的女生，唱的是一首很好听的欧美乡村音乐，她的嗓音很适合唱这类型的歌。

沈知年挑的位置是个角落，那是个没什么人能注意到的位置，不靠窗，离吧台和门口都有些距离，这位置像是刻意镶嵌在墙边的，对他这种社恐人士真的十分友好了。

坐下后扫码看菜单，滑过咖啡类，一系列的都是鸡尾酒，其中包括人尽皆知的长岛冰茶、血腥玛丽、莫吉托，还有他没见过、听过的金茉莉、龙舌兰日出、大都会......

或许这是很多常去酒吧的人都认识的鸡尾酒，可沈知年去酒吧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清，除了常见的，其他他是真不知道。

在要点些什么这点上，沈知年没纠结，58元一杯的鸡尾酒，他是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先从短饮区的干马天尼点起，往下加了五杯，带上付款动作一气呵成，就靠在椅子上等着酒来。

调酒师没多久就带着一杯干马天尼来了，放下酒杯后却没走，带着他招牌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沈知年问：“先生请问一下，您这桌一共下单了五杯鸡尾酒，请问是您自己下的单吗？”

“是。”沈知年没看人，轻轻点了下头。

“好的，那这是您的单子，还有四杯我尽快给您做。”调酒师放下单子，他看得出这位客人是不想被人打搅的，便匆匆回去调酒了。

酒杯中立着一颗橄榄，沈知年拿起戳着橄榄的叉子，让橄榄在酒杯中转了两圈，然后把橄榄从杯中拿出，盯着这颗橄榄看了片刻。

他在想，这颗橄榄是吃的，还是用来装饰的。

既然是泡在酒里的，大概是可以吃的吧。

沈知年小小咬了一口那颗橄榄，咀嚼吞咽后没吃出个所以然来，他抽了张纸巾，把橄榄放到纸巾上，也没思考这颗橄榄是不是得配着酒来吃，捏着杯茎，将这杯定义为十分钟内喝完的短饮他一饮而尽。

他本来就是来买醉的，不是来品尝鸡尾酒的。

第二杯酒还没到，他打开May，早吖没有回复他，他继续把消息发送过去。

没好天：他和我分手了。

没好天：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没好天：但是还是好难过。

前一条没回复，后一条自然也没那么快。

他退出May的时候，调酒师刚好拿来第二和第三杯，看到他桌上已经空了的杯子，调酒师不动声色地抬抬眉，看出他这是奔着喝醉来的，直言开口问：“先生，您需要在今晚结束之后，我们帮你叫车吗？如果需要可以在桌子边上的便利贴上写下您的家庭住址和家里联系人，之后我们方便给您打车。”

“不需要。”沈知年今晚就没打算回家，且那个家也没有别人了，就别说什么家里联系人了，“谢谢你的好意。”

“那您今晚......”调酒师小哥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笑道：“夜晚的街道可不太安全啊。”

“我定了附近的酒店。”沈知年说，“谢谢关心。”

说罢，他从小哥面前拿过那两杯酒，拿起其中淡粉色的一杯，又是同方才一样一饮而尽，并把两个空杯递到小哥面前，“麻烦你收下杯子，谢谢。”

“您太客气了......短饮度数不低，您慢着点喝。”

既然如此，小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提醒一句后，拿起两个空杯以及那个被丢弃在一旁的橄榄，又回到了吧台。

...

吧台里站着个面容姣好的女调酒师，看同事带着两个空杯回来，不由有些惊讶，“这么快喝完了？林林，他怎么说？是来刷酒单的？”

被喊了小名的林闲把橄榄丢进垃圾桶，又把两个杯子放进盥洗池，“扶芙姐，不是刷酒单的，是来买醉的，那杯亚历山大在我面前一口就喝掉了。挺社恐一小伙儿，看着还挺难过的，不知道是不是为情所伤。”

“我还以为是女孩子呢。”

“我开始也以为，不过凑近了就能看出是个男的，说实话还挺好看，不知道老大喜不喜欢这样的。”

扶芙轻笑一声，继续着手上工作，说：“我调玛格丽特，你调威士忌酸吧。”

“好。”

俩人手上都起了动作，在两杯酒调好出品后，大门被人从外拉开，外头走进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子，那人留着清爽自然的短碎发，一字眉下的眼睛略有些凶，身着简单的黑色上衣和灰色工装裤，摘下口罩时胸前项链摇晃，干净的下巴微微抬起，和吧台的人打了个招呼。

刚要去送酒的林闲看到人来停了前往的动作，惊喜喊了声“老大”，把酒放下就凑到他身边说：“老大，拐角角落里坐了一个挺好看的小伙儿，你要给他送酒吗？顺便去看看那小帅哥。”

“老大”唐唯没有答应，看了眼他手里的两杯短饮，问：“两杯都是那人的？”

“不止呢。”林闲说，“点了五杯，这会第三杯估计已经喝完了，都是一口闷的。”

“刷酒单的？”

“不是，买醉的。”

“给他送点小吃吧。”唐唯向他摆摆手，“你去送吧，我去给他炸点薯条。”

“呀！”吧台那边扶芙忽然惊呼一声，她拿起刚打出来的单子，惊道：“又点了五杯，三杯短饮，两杯长饮。”

林闲嘟囔道：“哇，做死我。”

“快去送酒。”唐唯把人赶走，走到吧台前拿过单子看了看，把单子给回扶芙，“做吧，我去切点水果。”

扶芙问：“不是送小吃？”

“大顾客，加个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