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短处or好处
西城开发区一个平常的午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附近都是居民区，这个时间段不是在上班就是上学，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早晚人满为患的咖啡厅此刻也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客人坐在窗口的位置。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手指不停敲打，连喝咖啡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离开屏幕。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宁静的午后。
他抬起头，只见一辆灰色大货车像脱缰的野马般疾驰冲过路口，将正常行驶的一辆小轿车撞得飞出车道。
这一瞬间分明很短，但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却像慢镜头那么清晰可见。
黑色轿车被撞得在空中翻滚，就像一只无助的纸箱在暴风雨中飘摇，然后重重地摔下，砸在坚硬的铺装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车体变形，车窗破碎，碎片四溅，就像一场灾难电影的现场，然后拖拽着滑行途中遇到的一切，带着巨大的破坏力，嘶吼着朝自己这边撞了过来。
他惊得目瞪口呆，咖啡杯还端在嘴边，却完全无法动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车在即将撞到玻璃店门的时候堪堪停了下来，过路车辆和路人们纷纷停驻，惊呼声、呼救声、议论声汇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然后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辆被剧烈冲撞干得稀碎的车门居然打开了，一个学生样的青年从里头拖出一个比他高壮好多的男人。
那小身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跟他比起来山一样的男人一把背起来就往咖啡店里冲。
路过自己的时候还抽空看了自己一眼，说了句：“快躲！”然后就背着人冲到了更里面。
被对方眼耳口鼻都在流血的状态吓到以至于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门口突然燃起火焰，他才意识到要躲闪，跟着往店内跑去。
咖啡馆的门口一片狼藉，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还有各种杂乱的人声，而常乐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走到安全区域后他直接带着许平章摔在了地上，但他并不担心许平章的情况，反正死不了。
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自己。
刚刚车祸发生的瞬间，常乐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死亡威胁，并不单单是车祸带来的，还隐隐有一种咒术的力量显现了出来。
如果不做什么，他自己应该可以逃过一劫，但是许平章必死。
当时也来不及细想，或者他根本没有思考，而是本能地想要护住许平章。
透支魂力的那一刻，他感觉身体里，或应该说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
现在他不仅七孔流血，还感觉自己浑身疼痛，甚至这种疼痛渗透到了魂魄之中。
他能撑着把许平章从车里拖出来已经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了。
这会儿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常乐这一晕倒直接吓坏了跟着他跑进来的戴眼镜的男人，赶紧凑过来叫他：“哎，你没事吧？”只敢喊两声，都不敢伸手碰他，主要他这七孔流血的样子忒吓人了。
眼镜男连着叫了几声，常乐都没反应，许平章却被他叫醒了。
感觉到自己半边身子被什么压着，他略微抬头就见到常乐满脸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
“怎么回事？”他赶紧坐起来，将常乐放平检查他的状态。
先检查了脑部没有撞击伤，又确定身上和四肢也没有骨折，许平章略微放下心。
眼镜男磕磕绊绊描述了刚才发生的情况，许平章看着门口还没被扑灭的火焰，面色暗沉。
“你们太幸运了！那么严重的车祸都没事……”眼镜男说了一半，注意到现在明显不像没事的常乐，以及面色凝重的许平章，略微尴尬地住了口。
“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许平章手机在车里，刚刚摸了常乐身上也没有手机，他只能跟身边的人借。他现在需要立刻联系到人，常乐的状态很不好！
“救护车应该马上就到了。”虽然这么说着，但眼镜男还是递出了自己的手机。
“谢谢。”
眼镜男看着许平章打了个电话，只简短说了情况让对方尽快过来，之后就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人，面上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在归还手机的时候面上还能带着点礼貌的笑意。
似乎门外的混乱和昏迷不醒的同伴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不能冲击他的情绪分毫。
但他给昏迷的人擦去脸上血迹的动作却很是轻缓，虽然血迹已经有点干了，擦得磨磨唧唧，显得一张本来还算帅气的脸很是滑稽。
眼镜男一边看着一边又喝了一口咖啡。
嗯，有点凉了。
程凯泽的人到得比救护车快，直接把他们拉到了程氏集团下医院。
常乐这次却跟上次的情况很不一样。
许平章发现他身体的状况在迅速好转，一些表皮擦伤甚至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并消失了。
当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常乐除了还没醒，身上的伤情甚至看着比只有胳膊扭伤和轻微擦伤的许平章还要轻些。
在医护人员上前检查之前，他先查看了常乐的情况，果然比刚才在咖啡厅的时候好了很多。
他压下严重惊异的神色，让开位置给医护人员，听到他们得出跟自已差不多的推论：“没有严重外伤，应该是剧烈震荡引起的昏迷……”
常乐被带去做检查，而许平章也被程凯泽压着一起检查。
虽然他坚持自己只有手臂扭伤。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程凯泽说，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车祸，绝没可能是单纯的意外，“这几年你都习惯下午自己去看姑姑……这个时机未免太巧了。”
“嗯。”许平章轻声应着，“要不是常乐在我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下这种狠手！”
“还能是谁。”不同于程凯泽的愤怒，许平章此刻却格外平静，从知道小叔的死可能跟那个人有关之后，他隐隐对今天这事有所预料。
“……虎毒不食子，不一定是他……”程凯泽声音犹豫，明显都说服不了自己。
“哼。”许平章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常乐所在的检查室。
今天要不是常乐在，他想必此刻已经死透了。
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记得的不多，但被人紧紧护在身下的感觉格外清晰，明明又瘦又轻，但是却将自己尽量周全地包裹起来。
肢体接触的感觉仿佛烙印在了他的骨头上，现在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到残留的痕迹。
程凯泽的人带着车祸现场调查情况回来的时候，常乐已经被转移回病房了，虽然还是没有清醒，但是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什么大问题。
“意外？”程凯泽对这个结果并不认可。
“疲劳驾驶造成的突发脑出血，”许平章看着肇事司机的调查结果，“倒是合情合理。”他嘴上说着合情理，但是心里跟程凯泽一样根本不信这是意外。
车祸意外致死可以说是代价相当轻了，不用赔命不说，刑期甚至可能不超过三年。
“肇事司机昏迷，在二医院。”带着资料来的人说，“市局那边联系了，说想要了解下相关情况。”
“没死人还能惊动市局？”程凯泽问。
“现场有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在直播，现在舆论比较关注。”
“拍到常乐了吗？”许平章立刻问。
那人把视频拿给许平章看，拍摄的角度是在咖啡馆的斜对面，车祸发生前应该是在介绍周边环境，完整捕捉到了大货车把轿车撞飞的画面。
视频后段，镜头一直聚焦在咖啡店门口的轿车上，能看到常乐把他拖出车子，又背进店里的过程，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和角度问题并没有拍到清晰的面孔。
背景里是直播主持人呜嗷喊叫的声音，还能看到镜头急速往咖啡店这边移动的画面，应该是想要过来继续拍，但是被轿车燃起的大火阻止了脚步，怕会爆炸而只敢保持一定距离继续拍。
后面就是程凯泽的人先救护车一步赶到，带走了店内的许平章二人，以及救护车带走了肇事司机，消防和清障以及警方赶到，之后就被要求关了直播。
“咖啡店和附近店铺的监控都已经拿到了，原记录也都要求他们清掉了，不会外传。”那人说着指了下刚刚一起交给程凯泽的u盘。
“嗯，辛苦了。”程凯泽点头，等人出去之后问许平章，“你什么想法？”
许平章知道他这是问自己这件事是想让警方查还是将警方敷衍过去然后自己人查。
“警方要了解车祸相关的情况我们如实以告，但是其他没有证据的推测就不用说出来干扰他们的工作了。”许平章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常乐轻声说。
“行，我让人去查事故司机和他家里人。”程凯泽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安排下去。
“买命这种事总会有利益交换的痕迹留下，没点短处被人握在手里或者拿到点实际的好处，谁会这么给人卖命。”
说到这，他忍不住看了眼病床上的常乐，又把目光移向坐在床边的许平章。暗暗猜测这两人之间是短处还是好处的关系，能让这个小助理这么拼命。
贺文斐知道车祸的事是第二天，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常乐还没醒。
他先是埋怨了一通程凯泽昨天不应该瞒着他，又数落许平章当时不应该给他灌酒，不然他要是也在常乐不至于晕到现在还没醒。
表兄弟俩任他数落不反驳，心里却没一个人同意他的观点。程凯泽自然是觉得贺文斐能逃过一劫是特别幸运的事，因为如果他在场不见得也能毫发无损。
至于许平章，他倒是觉得要是贺文斐在，常乐的情况可能比现在更严重，毕竟当时是他一力护住了自己才能没直接死在那，要是多一个人估计只会更吃力。
“你来了就在这陪他吧，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许平章让贺文斐看护常乐，自己跟程凯泽离开了。
二人似乎很着急，贺文斐都没来得及问他们要去哪，等病房里只剩下他和常乐，他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为了救你命都快搭上了也不多照顾一下，没良心的玩意！”
回头再看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常乐，他有一种回到二人刚认识时的错觉。
这小子也是这么半死不活躺了好几天，醒了就嚷着要饭吃。
初见的时候一副精明强势的样子，认识时间长了，却发现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孩。就像现在，为了就老许把自己弄成这样。
也不知道老许是怎么忽悠这小子的，才多久啊就让他这么死心塌地的。
可恶，流着程家血脉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兄弟俩没一个老实人！
“被卖了还帮他数钱。”贺文斐有点恨铁不成钢，抬手拍了常乐脑门一下。
啪一声，脑门上挨了一巴掌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哟，醒啦。”
常乐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还没太搞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就张口问：“许平章呢？”
“啧……”
看到贺文斐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丝毫不见悲伤或担忧，常乐知道许平章应该没事，略微放下心，但是还是有一种现在就冲到他面前确认他确实安全无虞的冲动。
“他去哪了？”没得到回答，他继续问。
“老许好着呢，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不想吃饭吗？”
被他一直追问许平章情况那没出息的样气到，贺文斐觉得自己有点牙疼。上次这小子醒来第一时间还是给自己找饭，这次就张口闭口都是老许了？
别是老许给他下什么迷魂咒了吧，他俩到底谁是术士啊？
他特意提醒常乐要不要吃饭，果然见病床上的人面色微变，手放在胃上，一副终于意识到自己饿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