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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多姿多彩”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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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你身份让镇抚使怀有戒心,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辛符羸将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又缓缓道,“私将弋良当做亲卫培养,就不怕你俩关系更加龃龉?”

魏明夷收回手,走过来,看向辛符羸:“不这样做,我与镇抚使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辛符羸沉思了会,心觉他说的不假。魏明夷来北镇抚司两年,身居千户职,身边却连个亲卫都没有,这已经算是向镇抚使低头了。可镇抚使依旧不管不问,还纵着八处那个小混蛋,压着他欺负。

好活不派他,好事没有他,魏明夷硬是在诏狱里给别人审了两年犯人,最后什么也没捞到,白白浪费时光。这要换了自己,估计早尥蹶子不干了。

但要站在镇抚使的立场,好像也没啥错处,毕竟宫里那位手里头把着南镇抚司,这义子又在北镇抚司七处做千户,换谁谁能不多想。

辛符羸抽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向来想不得这些复杂事,一想就头疼,反正他们怎么折腾,这水都翻不到他和阿菩的船上,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好好搁镇抚司混两年,攒些银子四处周游,那才是正事呢。

“反正不牵扯到我和阿菩,其他都随你。”

魏明夷笑而不语,将目光探进诏狱里,隐隐看见两个晃荡的身影,才努努嘴道:“喏,出来了。”

光明重现,从里头出来的两人面色皆惨白,饶阿菩咬着下唇,把手中画好的四张画像递到老师手里,抬眸看向魏明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饶娘子画技高超,那犯人……呕。”弋良本拱手对魏明夷汇报刚才发生的情况,没成想听到陈大牛不远的呕吐声,一时没忍住,忙捂着嘴直奔不远处的老树下。

辛符羸胜券在握地瞥了眼,听到别人夸赞自己徒弟,又不免洋洋得意,他用手撑开画,看着那几幅人像,满意的不得了,刚想拍拍自己乖徒儿的肩,夸赞一番,却见自己徒儿眼圈通红,双唇紧闭,似在忍耐些什么。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饶阿菩也忍不住了,径直地奔向老树。

阿菩从小跟着她仵作爹在里衙见识了不少,不至于看到犯人就难受成这样,不然他也不会和魏明夷打这个赌。

辛符羸皱紧眉头,但想着总归是女娃娃,身娇体弱的,于是略有心疼地看着她,心里一阵懊恼。

这时,身侧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呀,辛大人,平手了。”

辛符羸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怒目瞪着魏明夷,低声道:“你中午给阿菩吃了什么!”

魏明夷咧开嘴角,舔了舔虎牙,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白芷炖猪脑、红烧狮子头之类的。”

“好你个魏明夷,亏我阿菩叫你声大哥,你为了赢就这么整她?”

“辛大人少来做好人,当初同我赌的不是你么。”

辛符羸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说出的话暴击,纵使他还想再和魏明夷打上几个来回嘴仗,却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下午,饶阿菩精神萎靡地回到辛符羸的院子,坐在椅上没精打采地拓着画像。

当今今上重视此事,所以画像要的数量极多,目的就是为了分到各个地方,追捕要犯。

但重视归重视,上头没拨下银子,北镇抚司就没钱再找画师帮着临画,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辛饶两人头上。

临画总归太慢,辛符羸只能用拓印,这法子虽然会让有些地方走形,但大体不影响分辨。

所以自从辛符羸从诏狱回来,就握着个刻刀在木板上刻个不停,他边刻边骂,嘴里根本没停过。

“老子在北镇抚司每月赚屁点的银子,还要干着跟驴子一样的活,我真他娘的受够了,明天老子就不干了,娘的。”

饶阿菩充耳不闻,麻木地重复打湿、敲打、上墨、揭取,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到酉时。

秋日天黑的早,辛符羸端起杯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燥的嗓,回头对着像小木偶般的阿菩道:“今儿结束了,回去吧,再晚些你爹好担心了。”

饶阿菩从椅子上站起,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顺手拿起搁在树旁的扫帚,将老师脚底的木屑扫干净。

辛符羸心里熨帖,摸了摸她的头,道:“回去吧,差两人,明天上午就能刻完,下午咱俩拓完,老师带你出去玩。”

“好。”阿菩轻轻应了声,进到屋内,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塞进画箱,背在身上,跟老师告完别,才走出院子。

一天下来,她除了身体不适,还累的眼冒金星,饶阿菩浑噩地走在路上,心想难道这就是NPC的日常么。

酉时后锦衣卫大都不忙,三五个人蹲在有灯火的地方闲谈,忽地看见只有一个人的饶阿菩迎面走来,几个胆子大的便坐不住了,走上前来想攀谈几句。

“饶娘子一个人啊。”

饶阿菩本来在神游,这突然冒出来几个人吓了她一跳,她往后退了半步,冲眼前几个锦衣卫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见状,从兜里掏出块饴糖,递到她眼前:“我偷偷藏的,分你一块。”

是商贩卖的那种很普通的糖,外面裹了层牛皮纸,隐隐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正当饶阿菩犹豫接不接的时候,身后忽然身伸一双手,将面前的糖拿了起来。

“魏……魏千户?!”

几个锦衣卫神情略有不安,相互交换了眼神后,皆垂下头,不敢作声。

魏明夷也没有说话,伸手将饶阿菩拉到自己身后,不紧不慢地撕开糖的包装,面无表情地把糖塞进为首那人的嘴里。

“甜么?”他冷声问道。

此言一出,几人迅速跪在地上,为首那人也果断吐出糖,似鹌鹑般趴在地上。

“罚俸三月,杖刑二十,滚。”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况且饶阿菩也猜出来些什么来,心有余悸地拽了拽木箱带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害怕了?”魏明夷回头看了她一眼,“锦衣卫里不全是好人,他们给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饶阿菩点头,随后看向那颗被吐到不远处的糖:“那糖里有什么?”

“迷药。”

本以为听到这些她会反应很大,可令魏明夷没想到是,饶阿菩却只是默然,良久,才憋出来一句对他说的谢谢。

“阿菩被吓到了?”魏明夷试探问道。

“有一点。”她应声道。

她确实被吓到了,但在害怕之后,心头涌上的是一种无力。如果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戏、一本话本,如果她只是扮演一个微不足道的NPC,那为什么要让她这个如尘埃般微小的人遇上这样的事。

不甘、委屈、愤怒一同涌上来,连带着近来所有的压力,摧折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原地,垂着头闷声哭,也没有声嘶力竭,就安安静静的,却让一旁的魏明夷手足无措。

“阿菩,是我吓到你了吗?”

听到魏明夷的声音,饶阿菩哽咽了一下,随后用胳膊擦去眼泪,扬起脸对他道:“没有,今天谢谢魏大哥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饶阿菩便小跑着离开了北镇抚司。

奉天街晚上总是很热闹的,往日里饶阿菩就想着来逛逛,可一直没有时间,如今有时间可以走走,她神情却有些恹恹的。

“饶阿菩。”

身后传来魏明夷的声音,她回过头,正好看见他拿着一串糖葫芦跑过来。

“看你情绪不对,我送你回去。”他将糖葫芦递过来,又道:“今天对不起,忘了你要去诏狱,还让你吃了那么多东西,害得你不太舒服,喏,吃点酸的可能会好受些。”

她伸手接过来,嘴角扯出一抹很淡的微笑。

“和我说说吧,为什么心情不好,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事吧?”魏明夷放缓脚步,按照阿菩的步伐慢慢走着。

饶阿菩咬下一颗山楂,抵在腮帮处:“魏大哥,如果你不是世界的主角,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人,成功或死去都不会掀起多大波澜,你还会好好生活吗?”

魏明夷笑了笑:“阿菩说的话像小孩子一样,这个世界不会只有一个主角的。”

“如果世界只是被神明书写的话本或戏折呢,书里和戏里通常只有一位两位主角的。”饶阿菩看着前面熙攘的人群,仿佛看到了许多NPC路过。

魏明夷听了这话,有些想笑,于是停下脚步,侧过身微歪头看着饶阿菩,用手指拨了下她的刘海:“那就成为主角。”

阿菩没听懂,想问却见他故作高深地笑了下,那表情大抵是不会告诉自己了,于是她又塞了一颗山楂到嘴里,使劲嚼着。

不过有魏明夷陪着,还有这一路的疏导,她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钻牛角尖,甚至在吃完后,还对他开起了玩笑。

“魏大哥说不让我吃锦衣卫给的东西。”饶阿菩握着手中木签,在魏明夷眼前晃了晃。

魏明夷略有无奈,笑道:“我与你老师是例外。”

汴京城里分三府,从北镇抚司的中北府走到平安里府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饶阿菩站在家门口,抬头看向魏明夷,道:“魏大哥,进去喝杯茶吧,我爹藏了好几种名茶呢。”

魏明夷心想了想,走到人家门口,不见长辈不打招呼确实有些不大礼貌,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推开门走进去时,门却忽然从里打开,跟着窜出个人,握一把大米劈头盖脸砸到两人身上。

那人嘴里振振有词,但没人听得懂说的是什么,一双眼睛从左面看到右面,目光反复鞭笞在饶阿菩和魏明夷的身上。

“呀!饶二哥,快看,阿菩带了个男人回来。”这一声是邻居家的贺婶子喊出来的,随后便看着饶丞举着三根香从里屋跑出来。

饶阿菩看向院里的狼藉,那些上午的感动和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她往后拉了一下魏明夷的手腕,即便那带有凉意的银护腕让她指间泛凉,她也没有平息一点心火。

“爹,你在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出声。

话音将落,又是一捧米砸了下来,神婆子觑着眼,举着满是皱纹的手指了指他和她,一本正经道:“今夜亥时一刻圆房,深入浅出,下月便能有了。 ”

贺婶子反应快,连忙跑过来,扯住神婆子,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糊涂了,什么圆房有了的,我们阿菩还未出嫁呢。”

语毕,那神婆子眼睛忽然瞪得如铜铃般,双手举在胸前,重新端量两人,怒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饶阿菩咬了咬下唇,怒极反笑。饶丞见到自家闺女这样的表情,心里莫名犯怵,果断扔掉香,跑过来扒开神婆子,骂道:“不可能个屁,你就是个屁。走走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说罢,他冲贺婶子示意了一个眼神,贺婶子神会,二话没说推搡着神婆子出了饶家门。

饶家院子重回安静,饶丞有些心虚地瞄了闺女一眼,心道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看了眼站在闺女旁的男子,这一看,两人目光瞬间相接,饶丞借机顺坡下驴,笑道:“阿菩,这位是……”

想着已经让魏大哥看了这么长时间的闹剧了,也不能再让他看了。于是饶阿菩泄了一口气,无力道:“这位是魏大哥,是北镇抚司七处千户所千户。”

魏明夷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就没抽手行礼,只俯身对饶丞笑笑,补充道:“饶先生好,晚辈魏明夷。”

“好好好,魏千户好,阿菩也好。”饶丞伸手将两人往屋中引,脸上表情极其丰富,想到闺女搭在人家千户腕上的手,他就暗自窃喜,自家养的猪,终于开窍了,知道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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