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你啊。”看着走出来的老太太，臣父气焰一消讷讷出声。已经年过中年的他站在这位身量不高、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面前依旧不能挺直腰板，像是自己依旧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你觉得是谁？”老太太语调平稳，不怒自威，却不咄咄逼人。

“不是，我以为她学坏了。”臣父语无伦次的解释，“您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我回来看看我孙女，怎么了？”

“您不知道她翅膀硬了，不仅搬出家去，还想着法害她的哥哥姐姐，我这是在教育她，您这一插手，我还怎么管教她？”

她心中失望，虎毒不食子，她养了个这么蠢的儿子也从没想过害他，但他却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毫不手软。

当年沈家出事，夫妻双亡，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此时她的媳妇临产，她这儿子义气上头，来了招偷梁换柱，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换走偷偷送往乡下。

但在乡下没多久孩子就莫名失踪了，他却不去找，直接草草掩盖此事，直到一年前她清理门户无意发现臣薇的体检报告被人修改过，按迹循踪才发现这桩旧事。臣父向她跪地认错，她也念着十几年的天伦之情，最终臣薇以养女的身份留在臣家，只说当年在医院不小心抱错了孩子。

她以为臣父至少会对这个孩子有愧疚之情，但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反而刺激了他敏感脆弱的自尊。他认为自己是讲义气、为友谊两肋插刀牺牲自我的好人，但他心里也清楚，牺牲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无辜的孩子。这个孩子映出他真实卑劣的一面，所以越看着她，他越怯懦；他越怯懦，也越愤怒。

老太太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你不管你的女儿，就由我来管，以后你也不必插手了。”

话撂在这里，她紧紧握住宋知玉的手，大步朝外走去。女孩的手有些冷，手指细长白皙，触感像是一块养得很好的玉。十几岁鲜嫩的年纪，新陈代谢很快，但她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手上那些多年劳动所留下的粗茧与冻疮。

她不能理解，自己孩子流落在外辛苦长大，竟然可以毫不心疼。

“这张卡给你，想住校就住校，想回老宅就回老宅，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或者吴婶打电话。”吴婶是老宅的管家。

她开口想要宽慰这个孙女什么，但她雷厉风行惯了，不擅长温情的话，看她面对臣父指责也毫不在意的模样，应该也已经想通了，去乞求别人的爱是虚无缥缈的事，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征求她意见将她送回学校后，老太太又匆匆飞往外地。

*

“宋知玉，有回信了吗？”见她总是不回绿信，叶阳——也就是倒数第二心里也着急了，直接找到她班上。他已经给群里的哥们儿说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给不出进度，不少人都在怀疑他吹牛皮，他可不能让人看瘪了。

还有那个恶心巴拉的“小狗狗”，无论聊什么话题都能转到吹嘘赵家明敢当女神狗是多么伟大，他们这些人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他看看，就算当人，他们也能给女神做出贡献！

“嘘！”宋知玉眉头一皱，四下张望，“小点声。”

叶阳看她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不屑，觉得她做贼心虚，但还是表面配合地压低声音，“姐，什么时候能给个准话？”

“这个嘛，这件事难度有点大，要不还是算了吧。”宋知玉沉吟半晌。

“为什么啊？”叶阳一下就急眼了，“钱不是问题！”

“对，钱不是问题，但问题是，现在是互联网经济时代，线下拉人一对一的经营方式已经落伍了，现在的目标是通过私域引流，社群运营，建立生态链，提高用户粘性，培养核心用户群，达成闭环。”

“啊？”叶阳瞳孔地震，他怎么一个字也没听懂啊？现在作弊还搞这么高端吗？

宋知玉看他那茫然的脸色，心说很好，没听懂是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是现搜的职场黑话，把人唬住就够了。

接着宋知玉乱七八糟扔了一堆名词，把叶阳听得两眼冒圈，灵魂都快出窍了，忍不住打断，“所以……就是要拉人进群是吧？”

“行！您别念了，这事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想着他们群里就有一百来号人，叶阳十分自信接下这活。

系统：“宿主你都有钱了，还干啊？”

宋知玉：“送上来的不要白不要，钱谁会嫌多呢？”

雅德私立这些有钱有闲的富家子弟都喜欢凑热闹，叶阳在群里一说，不少人都想加进去，还不知从哪儿泄露了消息，连群外的人也来加他，让他给一个近距离吃瓜看戏的名额，周三中午“【知识付费】学习资料群”就加满了人。

宋知玉开启全员禁言，动动手指发了一长串话：

“听说大家对我作业全对的方法都很好奇，没有想到咱们雅德的人都这么爱学习。来到群里就都是家人，我也不吝为大家分享我的学习资料。只是数量有限，第一批只有四十个名额，前三名还会赠送为期一个月的会员服务，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为你进行一对一讲解。”

“下单的人带着订单截图私我，我拉你们进进度群，后续也在进度群内说明。”

没一会儿四十份学习资料就被抢光，宋知玉审核完群员订单后，在进度群里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在教学楼天台线下面交，给大家发货。”

看到她这么说不少人心中发憷，线下面交不会有风险吗？万一要是被逮个现行他们这些人说得清楚吗，说他们其实是为民除害钓鱼执法老师会信？

于是这四十人又偷偷拉了小群：

“要不我们直接就向老师举报了，明天抓她个现行？”

“不要，这多没意思啊。你们想想，宋知玉以后肯定也忍不住会作弊的，我们就派一个出去和她打赌成绩，等她通过作弊取得胜利，得意洋洋以为自己装逼成功，我们再上去拆穿她，这不更爽吗？”

“是啊。”

“+1”

……

群里的人心思各异，有些想设计让她摔个大跟头，有人真的想知道宋知玉的作弊方法，有人想吃瓜看乐子，最终群友定下互不背叛盟约。

“明天不能告老师，告老师就是叛徒，遭万人唾弃！”

*

中午，阳光正盛，教学楼的天台空空荡荡，只有跃动的金光泛在水泥地上煞是耀眼。寂静之下，沉重的铁门被推动的声音异常明显，一个面戴口罩鬼鬼祟祟的人溜了进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找了个角落待着。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或单独或结伴，渐渐将天台填了个大半，声音也逐渐嘈杂起来。

“都已经十二点十分了，宋知玉怎么还没来？”有人突然开口问。

“大家都到齐了吗？”突然从楼梯间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抬起头少女垂腿坐在墙头，有风吹过将她得黑发卷起，一张美丽的脸从上往下俯视他们，“按订单号排成长队，我点个人头啊。”

她手指在人群中轻点数数，数够后从上面跳下来，然后在一个破箱子后面拖出来蛇皮口袋，看起分量不轻。不少人心中都忍不住嘀咕这是什么东西。

“人都来齐了，那我从1号开始发。”

订单排名第一的是叶阳，他站出来，看宋知玉转身在蛇皮口袋里翻找，队伍里其他人也忍不住拉长脖子想要提前看看这神秘工具是什么。

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之下，宋知玉抽出了一沓用订书机简陋装订的复印纸。

……这是什么？

还不待这些人想清楚，天台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弹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哐哐声响有如雷鸣，“你们在干什么？”

“天！是教导主任！”

“快跑啊！”

“谁告的密？等老子抓到他要他好看！”

队伍中间瞬时慌乱起来，大家都想跑，但唯一的出口就是门，教导主任背手站在门口，身后钻进来几个老师瞬间控制了全场。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学生顿时像鹌鹑一般乖乖低着头。教导主任背手道：“我接到匿名举报，说你们在这里进行作弊工具的交易。是不是真的？”

“老师冤枉啊！”宋知玉张口就来，“谁诬陷的我？我卖的明明是学习资料！”

“把东西交出来让我检查检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教导主任当然不会信她的说辞。

见无法糊弄过去，有的人率先洗白自己，“老师，我们才是冤枉的！我们是准备钓鱼套她的作弊工具，再来找您举报的，我们没有想作弊！”

“啊？”宋知玉一脸惊讶，“你们竟然以为我卖的是作弊工具？没有想到你们是这样投机取巧的人！”

听他们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教导主任猛地打开蛇皮口袋，他抽出其中一本翻了翻，上面是平面几何的内容，讲了几个重要的定理，例如梅涅劳斯定理、赛瓦定理、托勒密定理、西姆松定理，还有例题讲解。

“……”教导主任又拿出一本，一样的内容，再拿出一本，还是一样的内容，都是从一个笔记本上复印出来的。

宋知玉适时解释，“经过努力学习，我的成绩已经有了显著进步，上次还当着全班的面被刘老师夸奖作业做得好，叶同学知道后就像我讨要学习资料。”

“我想着现在是知识付费的时代，如果能通过我的学习资料让其他同学进步并且赚一点书本费，开启我人生的创业路，何乐而不为呢？”

“……没有想到，别的同学并不像我一样热爱学习，而是想着走捷径，他们居然以为我的学习资料是作弊工具，我太失望了！”

教导主任满脸无语，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是这个世界太奇幻了吗，倒数第一说她要靠卖自己的学习资料创业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