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元珍珠跑来图书馆占了一个好位置。
靠窗的大桌子,采光一流。
课本笔记铺开满满一桌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苦恼地抓着头发,满脑子想着别的事。
……好想退出登山社。
她遇到的,明明是一个衣服皱巴巴、蜷缩在地板上、脸上还留着泪痕的人。
因为很可怜,所以想温柔地对待他。
很开心。
对他温柔的时候,自己也很开心。
结果呢,根本不是的。
他才不是什么可怜人。
他是校园王子,高岭之花,著名六边形战士。
从头到尾,他一直知道。
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学校,知道我的社团。
可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看着我表演。
元珍珠捂住脸,一顿跺脚。
啊啊啊啊啊啊!他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好讨厌。
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但是如果要退社的话……需要向社长大金打招呼。
……好难开口。
姐弟两蹦蹦跳跳去找大金,说要参加登山社,是多久以前的事来着?
最多三天以前。
好嘛,才过了三天,又跑去说要退社,像个神经病一样。
而且,如果大金问我为什么退社,我该怎么说?
说出实情?
不可能的!
我就是因为不想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甚至我自己都想赶快忘记,才会想要退社的啊……
啊啊,好难。
怎么办啊!
元珍珠痛苦地抱住头。
*
时间到了中午,肚子开始咕咕叫。
元珍珠默默叹气,收拾好书本,走出自习室。
她贴着墙根,一个人默默走着。
她发现,大学生是以宿舍为基本单位来活动。
自从搬出宿舍之后,她就自然而然地落单了。
而且似乎开始有了不合群的名声。
这倒也无所谓。
毕竟,她确实不合群。
元珍珠背着书包,一个人从楼梯慢慢走下来。
到二楼平台时,她听到一楼大厅传来异常的叽叽喳喳。
走到栏杆边一看,女生们在门口聚成一团,现场洋溢着几乎具象的粉红色泡泡。
女生们围着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宽肩长腿,眉毛粗黑,下颌坚毅,寸头彰显出圆满完美的颅骨。
元珍珠认出了他。
孙远,田径队的队长。
田径队训练时,总是有很多人围观。
毕竟是牛书记的心头宝,全校第一大社团,资金充裕,人数众多,名声显赫,风头无两。
作为队长的孙远尤其显眼。
他是通过普通高考入学的工科生,成绩优异;同时刻苦训练,有着逼近体育生的各项成绩。
孙远回过头,双目炯炯,朝着二楼的元珍珠直直望过来。
所有人跟着他望过来。
元珍珠顶着全体人员的注视,磨磨蹭蹭从楼梯走下来。
什么情况?
她感觉寒毛都竖了起来。
元珍珠下到一楼,停在离人群十米远的地方。
孙远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大声招呼:“那边的同学,你叫什名字?”
元珍珠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
她闭紧嘴巴,沉默以对。
“那是元珍珠!”立刻有隔壁班认识的女生代劳。
孙远灿烂笑:“元珍珠,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个田径好苗子啊!”
他浮夸叹气:“我以为你会参加田径队,但是一直没等到你来报名。”
接下来,灿烂笑容重回他脸上:“元珍珠,要参加田径队吗?”
元珍珠立刻想拒绝。
此情此景,让她感觉害怕。
太高调的人和事,她向来敬谢不敏。
她脑中瞬间闪过完美的理由:谢谢,不了,我已经参加登山社,按照学校的社团规则,不能再参加田径队了。
但是下一秒,她想到,登山社是已经决定要退出的。
都要退出了,还拿来做挡箭牌,感觉不太厚道。
于是,元珍珠卡壳了。
孙远双目灼灼,笑容火热。
元珍珠头皮发麻。
她大脑空白,身体直接行动,起跑!
在场所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头发卷卷、眼睛圆圆的女孩子一溜烟拐出侧门,消失无踪。
*
“社长!大事不好!我们被挖墙脚了!”
食堂角落里,双胞胎迅速锁定大金的位置,一左一右夹住,慌忙报告最新的目击情报。
大金嘴里还包着一大口饭,他咕噜一下狠狠咽下去,确认道:“田径队想要把元珍珠挖走?”
双胞胎猛点头。
大金:“那元珍珠答应了吗?”
文意:“不知道哇!她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文心:“可能太突然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等她慢慢回过味来——”
大金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等她回过味来,她就会抛下我们这个小破社,去参加全校第一的田径队?”
文心小声:“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大金:“我们已经不是小破社了!我们如今有了游天地,已经踏上光明之路了!”
文心:“我们是刚踏上光明之路,人家田径队已经在光明顶了。”
大金:……
他深吸一口气:“走,我们去找游天地。”
双胞胎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嗯!游师兄一定有对策!”
于是,三个人齐齐奔上四楼,堵住了正在吃饭的游天地。
“田径队啊……”游天地放下筷子,微微叹气,“倒是很适合她。”
文意急道:“不适合!一点也不适合!我们登山社才适合她!”
游天地无奈:“她只是被挖,还没有真的挖出去呢。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打算走呢。”
文心急道:“如果她要走呢?”
游天地垂下眼帘:“她想走的话……我们也没立场阻止她啊。”
前来求助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大金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随便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不能强求。”
游天地:……
文意撅着嘴,满脸不高兴,“要我说,那个孙远不安好心。”
她瞥一眼游天地,“说不定,他是想借着珍珠打击报复。”
游天地嘴角抽搐:“打击报复什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留言?别信,都是假的。”
文意:“哼,流言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你当初为什么和孙远决裂?”
游天地满脸一言难尽五味杂陈:“不……那不是决裂……没有决裂……很难解释……”
他换了个角度,“孙远确实对我有意见。这点我不否认。但是他为什么要找元珍珠的麻烦?”
文心惊讶道:“游师兄你不知道吗?你参加登山社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你和孙远决裂,退出田径队,现在却参加登山社——”
她笑眯眯:“也就是说,我们社团的每个人,现在都是孙远的敌人了。”
游天地:……
*
平静的校园生活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一片涟漪。
到了晚上,连元宝石都听说了。
元珍珠坐在便利店大玻璃窗边吃关东煮,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弟弟的大脸。
元宝石两个眼睛瞪得溜圆,隔着玻璃大喊:“我听说你被田径队挖墙脚了?”
元珍珠:……
她咕噜吞下豆腐包,指指旁边的自动门:“进来再说。”
元珍珠夹起一个鱼丸塞进嘴里,看着弟弟吭哧吭哧跑进来,嘎吱嘎吱嚼着鱼丸,随口问道:“你不是说去和同学打游戏通宵吗?”
元宝石气还没喘匀:“听说了大新闻,就先过来问问你啰。游戏在家也能打。”
元珍珠:“什么大新闻啊。怎么就大新闻了,值得你特意跑来?”
元宝石急急问道:“你要参加田径队吗?”
元珍珠毫不犹豫:“不参加。”
元宝石倒是一下子奇怪起来:“为什么?你不是本来就要退出登山社?退出这边的话,加入田径队不是正好?”
吧台旁边是饮料货架。
各色花花绿绿的瓶子摆得满满当当。
货架背后,一只手停在了盐味气泡水上。
元宝石不知道有人在旁边悄悄听着,他嘿嘿笑起来:“田径队很适合你哦。以前他们不是叫你小飞人来着。”
元珍珠脸一红:“你才小飞人!”
元宝石哈哈大笑:“我倒是想飞,奈何飞得没你快啊!”
他一下子又严肃起来:“你真的不参加田径队?”
元珍珠点头。
元宝石呼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元珍珠:“你放什么心?”
元宝石:“男生都在说啊,说田径队那个孙远是假公济私,假装挖墙脚,其实是想追你。”
元珍珠一口牛肉丸差点呛进气管,她胡乱吞下去,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鬼话!”
元宝石:“你不知道吗?大学跟高中不同,大学里很乱的,男男女女很容易搞在一起。”
他拍拍自家姐姐的肩:“你这么纯情,我真的很担心你被坏男人骗。”
元珍珠:“我才担心你会被坏女人骗呢!”
她把最后一根海带塞进嘴里,一仰头喝干汤,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醒悟:“啊,不对,我担心你变成坏男人骗女生!”
元宝石跟着她往外走,嗷嗷叫:“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我可是纯情宝宝,我随时可能陷入坏坏大姐姐的爱情陷阱!”
“姐姐你要保护我啊!”
元珍珠发出肉麻的啧啧声:“我看你是想得美!”
两个人出了便利店,打打闹闹,沿着街道走远了。
游天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时表情复杂。
元珍珠本来就打算退出登山社?
真的吗?
……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为什么?
……她果然还是生气了么?
游天地懊恼地一锤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