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学校人工湖再度呈现了崭新的面貌。
元宝石在岸边兴奋得跳来跳去：“姐姐！游师兄说得没错，冰真的变成透明的了！”
他掏出手机咔咔拍照，一股脑发给游师兄：
【真的透明了！可以踩了！】
做完这套动作，看着脚下的冰面，年轻的小男生开始蠢蠢欲动。
元珍珠眉头一皱，意识到有情况，出言阻止：“宝石，你——”
来不及了。
爱作死的小男生趁着姐姐不注意，一个出溜，眨眼就滑出去五米远。
湖畔本就有三三两两蠢蠢欲动又犹豫不决的学生，见到此景，立刻鼓起掌来。
元宝石受到鼓励，继续往湖中央走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元珍珠屏住呼吸，看着弟弟一步步接近中心点，到达中心点，越过中心点。
然后，在对面登岸。
元珍珠送了一口气。
围观群众欢呼起来。
大家受到鼓舞，勇敢出发，排着队哧溜哧溜——顺利滑过冰面，抵达对岸。
元宝石在对面蹦蹦跳跳，大力挥着手：“姐姐！快过来！”
平整的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太过耀眼，教人眼睛发胀。
一瞬间，元珍珠大脑空白。
理智就像小鸟一样，扑啦啦飞走了。
她小心翼翼踏出第一步。
冰面比想象的滑多了。
元珍珠一个出溜，就像弟弟做过的那样，手舞足蹈滑出去老长一段，然后奇迹般地稳住，慢慢直起身子。
身前身后都响起掌声。
他们都在看着我呢。元珍珠心想。
冰面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
我站在湖面上啊！
意识到这一点，元珍珠心脏猛跳，血液奔涌，大脑神经元疯狂释放荷尔蒙。
元珍珠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自己飘飘欲仙。
另一边，元宝石的手机叮的一响。
拿出来一看，是游师兄回复：
【先别踩。我马上过来，等我看一眼先。】
元宝石：“啊。”
来不及了，已经踩了。大踩特踩了。
他挠挠头。
哎呀，不好意思，说好要先让游师兄检查的，失信啦。
湖中央，元珍珠欢欣雀跃，脚步渐渐习惯了光滑的触感，变得越发轻盈。
就在这时。
咔啦。
不知哪里传来一丝不祥的声音。
辨不清方向，太过微小，让人怀疑是错觉。
咔啦咔啦。
仍然很细微，但不是错觉。
元珍珠低头，看到一条细细的缝从脚下延伸开去。
虽然很细，但是无限延伸，找不到尽头。
元珍珠立刻慌了。
她迅速目测了前后两个方向到岸边的距离。
结论：前路更短。
于是她毫不犹豫快步向前走去。
咔啦咔啦啦咔啦咔啦。
元珍珠脑中莫名冒出一句新闻联播腔调的旁白：
冰面正在裂开，趋势无法逆转。
她调动全身肌肉，尽可能疾速又平稳地向前走。
咔啦咔啦咔啦咔咔啦咔啦咔啦咔咔啦咔啦咔咔啦咔啦咔啦咔。
前方刺目的光线中闯进一个人影。
是游师兄。
他在岸上？还是在冰上？
看不清，但是他来救我了。
游师兄来救我了。
压强。
对，减小压强。
元珍珠立刻趴下。
像一只板鸭一样趴平在冰面上。
她倾听着冰面的声音。
啦咔咔啦咔啦咔啦咔咔啦咔啦咔咔。
她几乎能感觉到，身下的冰已经破裂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胳膊被钳住，狠狠往前一拖，哧溜溜，飞速往前滑了好几米。
身后传来剧烈的冰裂声，然后是落水声。
元珍珠大惊失色，趴在冰上扭头回望。
游师兄已经不见了，视野中只剩破裂的冰面和萧瑟的冬日。
“游师兄！！！”
元珍珠尖叫起来，声音无尽凄厉。
一双手从水里伸出，扒住了冰面。
下一秒，湿透的游天地从水中冒出来，手肘撑住冰面，爬了上来。
他扫一眼岸上的元宝石：“你发什么呆？把你姐拉上去。”
元宝石如梦方醒，手忙脚乱遵命行事。
游天地也上了岸，黑色的大衣吸满了水，稀里哗啦不断往下滴。
他看着元珍珠，露出笑容：“你居然懂得板鸭趴，可真是个小机灵。”
元珍珠看着游师兄惨白的嘴唇，一时失去言语。
她心想：噩运娃娃，是真的啊！
虽然我是唯物主义者，虽然我不信怪力乱神，但噩运娃娃，它是真的啊！！！
*
虽然游师兄拒绝，但是元珍珠强行跟着游师兄回家洗澡换衣服。
浴室里水声哗哗。
元珍珠把游师兄扔在椅背上的大衣挂起来，找了条大毛巾，揉捏着把水吸干。
她使劲捏着，脑子里着魔般的想着那个噩运娃娃。
太厉害了。太功效卓著了。
不但让我倒大霉，还连累了别人。
浴室的门开了。
水汽扑出来。
游天地穿着运动裤和T恤出来，手里举着浴巾，胡乱擦着头发。
他看到元珍珠的动作，笑了，“谢谢。”
元珍珠低着头，搅着手指。
“我想说谢谢。但是大恩不言谢，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游天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他目光落在女孩微卷的刘海上，手指动了一下，但是忍住了。
“说一声谢谢就够了。”
元珍珠仍然低着头，一股强烈的酸意冲上鼻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亏我昨天还教训宝石呢，自己却这么冲动……”
她声音变得哽咽，大颗的眼泪涌出来，啪啪掉在地板上。
游天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眼泪乱掉。
他握拳，又使劲张开。
最终，只是轻轻拉着女孩胳膊，将她带到沙发坐下。
元珍珠用手捂着脸，脊背颤动着，喉头发出压抑的泣音。
游天地在对面沙发坐下，叹气。
“这不能怪你冲动啊。”
“要说冲动，那也是宝石才对。你只是跟着他做了同样的事而已。”
他手指摩挲着下巴，尽量分析：
“今天早晨的冰，应该是在一个承重的临界点。宝石走那一趟，已经留下了一些细小的裂缝，只是肉眼看不出。等你走上去，那些裂缝就变大了，然后就——”
“你看，你只是纯粹的运气不好。”
元珍珠猛抬头，两个红彤彤的眼睛睁得圆圆。
游天地受到鼓舞，继续分析：
“要说冲动，昨天那些人才是冲动。”
“昨天的冰比今天薄，分分钟可能出事，但是他们偏偏没事。”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昨天踩的，刚好是冰相对比较厚的地方。”
“冰的厚度和很多因素有关系，比如水深，日照时间，局部水质……因为运气，他们刚好踩到了冰比较厚的地方。”
元珍珠耳朵里嗡嗡直响。
运气。运气。运气。
对，这一切都是因为运气。
都是因为我丢掉了那个娃娃，违反了法则！
她猛地起身。
“我突然有事，先走了。”
游天地吃了一惊，也站起来：“你要去哪？”
元珍珠勉强笑笑：“去一个地方。”
她突然一鞠躬：“今天谢谢你救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完，她转身冲出门去。
*
元珍珠全速奔跑，冲到前天晚上吃火锅的店——外面的垃圾桶。
只是一天多的时间而已，希望首都市政没有这么勤劳——
她心中许着愿，从口袋里掏出从家里带的加长款洗碗手套，刷的戴上，说时迟那时快，在路人的惊讶眼神中，就把手伸进了垃圾桶！
翻啊翻啊翻啊翻啊翻啊。
元珍珠眼睛一亮，找到了！
她收回手，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手里的东西——脏兮兮的深红娃娃。
“元珍珠！”
游师兄气喘吁吁从后面赶来，头发还湿着，身上是随便裹上的灰色大衣。
他看到女孩手里的东西，眉头深深打结：“你把这个找回来做什么！”
元珍珠两眼亮得不行：“当然是为了祛除噩运。”
游天地扶额：“不是说过了吗？这都是怪力乱神，都是不存在的——”
元珍珠大声打断：“我倒霉就算了，连你都被牵连到！”
她的眼角又红了。
“我，我受不了……我不能牵连别人。”
游天地一时失语。
元珍珠拍拍游师兄肩膀，一脸振奋：“你放心吧，我会跟他们对质，把凶手找出来，把娃娃还回去！”
游天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好。那你加油。”
*
经过早晨这一番折腾，上午的课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元珍珠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后门，溜进阶梯教室。
她在最后一排找到座位，目光扫视全场，寻找着当日的嫌疑人。
很快，第一节课结束。
元珍珠这边刚要起身去找人对质，那边已经呼啦啦涌过来四五个女生，把她团团围住。
“珍珠啊～～～”女生们甜甜蜜蜜呼唤着，“早晨的英雄救美，我们都看到了哦。”
其中一个女生在手机啪啪点击几下，将屏幕怼到元珍珠面前。
竟然是一段视频：
元珍珠站在湖中央不动。
元珍珠突然起泡。
冰面开始裂开。
岸边，游天地试探着走上冰面。
元珍珠突然趴下。
游天地也突然趴下，向前伸手扯住元珍珠，用力往后一甩，自己却飞速向前，跌进水里。
元珍珠心脏乱跳。
啊，原来是这样啊，游师兄原来是这样救我的。
我明明是注定要掉进水里的，却被他强行扯上岸了。
就好像，他把我的噩运强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样。
女生们凑近，声音无限暧昧：“你和游师兄，该不会是～～～嗯～～～”
元珍珠猛地站起，大力挥手：“我和游师兄就是纯粹的社团伙伴关系！其他什么别的都没有！游师兄就是这么好的人，不管是谁落水，他都会去救的！”
女生们仰着头看着元珍珠，愣住。
然后很快嘻嘻哈哈起来：“对哦，也是哦，那可是游师兄。”
她们目光扫视元珍珠，齐齐松了一口气：“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个女生捂着心口：“哎呀，没想到游师兄看着高冷，其实这么热心啊。”
另一个女生：“游师兄只是高冷，不是冷漠啊。”
又另一个女生：“是啊是啊，高冷和冷漠可是有区别的。”
元珍珠突然计上心头。
好像有捷径可以走。
她从书包里掏出噩运娃娃，拍在桌上。
“就是这个东西，害我倒霉，还连累了游师兄。”
“是前天在教室里某个人偷偷塞到我书包里的。”
“你们有注意过谁看起来比较心虚和可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