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的風很涼，薄霧瀰漫，整座校園氤氳在一抹白色之中，伴隨著青色山景，不得不說，確實很美，可向來喜好美景的我，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不是景色不好，而是我心不美，看什麼都與黑白無異。

之後又持續上課，我努力專心，期許能擺脫窮追不捨的迷茫、不安和害怕，但是卻還是失敗了，這種思緒就像無限循環的悲歌，就算摀住耳朵也仍然聽得見，就算閉上眼睛內心卻仍然浮現一幕幕的畫面，可怕至極，讓我巴不得捨去一切衝出教室，逃離一切。

但我不能，我還是得盡力保持表面的平靜，因為我記得那刻在內心的叮囑：妳是鐵，堅強就不會流淚，就算內心千絲萬縷也要藏起來。只見我的筆越握越緊，直至發抖，而另一隻手則剝著嘴唇，直至我聞到一股鐵味，才發覺手指上多了一道血痕。

當我伸手想去拿衛生紙時，後面的同學卻拍拍我的肩膀，我猛然回頭，有點嚇到，卻看見同學指著教室外頭，當我看見班導和生輔老師在外之時，我便明白了一切，我有些心慌，趕緊把手上的血弄掉，卻深知這一切遲早會來臨，我終得面對。

我感受到全班的目光在我身上流竄，這讓我更加恐懼，全身緊繃，在別人看來我只是單純地走出了教室的門，卻不知我此時就像個四面楚歌的戰士走出城門，不知提起了多大的勇氣，應戰吧！李信証！堅強走下去！不要害怕。可我卻不知為何連這些話都在顫抖。

「我聽生輔老師說了，你想離開？」生輔老師在我走出去前便離開了，我想班導應該是想和我單獨聊聊，之後他有把我帶離教室遠一點的地方。

「嗯。」

「如果是因為冷氣的事情，妳可以不用擔心，學校很快就會做調整。」班導沒有平常那麼嚴肅，是不是因為我想要走，她們才會改變態度？這個世界果然是現實的。

「我的皮膚很不舒服，在家裡可以冰敷，可以隨時去看醫生，在這裡很不習慣。」我沒有說謊，只是不是主要原因。

「在學校當然沒有在家裡舒服，如果妳有需要，也可以去健康中心要冰敷袋。」

我清楚知道，我如果再害怕、隱瞞，我一定會被迫留在這裡，雖然我不一定走得了，可為今之計也只能說了：「其實不只這個問題，我原本聽說不能試讀，可是我卻發現有人是試讀。」

「她是高二生要轉來讀高一才會可以試讀。」

「其實我各方面都不習慣，他們從國中就認識，我根本沒有朋友，宿舍也睡不著不習慣。」我說出真實想法，但隻字不提「欺騙」，我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叛逆。

「每個人都有適應期，妳的室友圈圈圈當時也是不適應，每天來都在哭，最後還不是適應的好好的？我當時來這裡也適應了一段時間，因為這裡在山上，我四點多就要從家裡開車來學校，還不是提起精神上課？」班導比著手語，加強語氣，情緒似乎比我激烈。

適應？我當然知道要適應，為了生存下去，誰不是極盡所能適應？班導想說的是別人都能做到，為什麼唯獨我不行？所以都是我的問題？可妳可有想過我的處境？妳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心中的萬千苦楚？

世間確實有很多事情類似，但並不代表可以拿來相提並論，畢竟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沒必要為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委屈、隱藏自己，活成別人心中的模樣，我摳著手指頭，似乎領悟了什麼。

而我當然不可能把我的想法表露無疑，否則我就不叫李信証了，班導見我沒多說什麼話，便假設性地問了：「那妳如果回去了，妳要讀哪裡？」

「我想回原本考上的公立高中。」哪怕機率很低，也想試試看，我不想讓自己三年都活在欺騙之中。

「那如果回不去呢？」

「我就去桃園的私立學校。」私立??以我的成績，根本不可能會到私立，我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境界？

「妳這是在為自己找後路，妳根本沒有嘗試適應。」老師說中了，一針見血，而我並無辯駁，若非無路可走，我確實不想適應一個充滿欺騙的環境，可是無人知我，所以在別人看來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呵呵，都是我的問題，我頓時感受到一股寒意襲身。

之後老師似乎發覺勸阻無效，便讓我回了教室，那時還在上課，而當我走進教室時，我便感受到同學們異樣的眼光，彷彿一根一根的細針死命朝我射來，刺得我體無完膚，我是問題學生嗎？

我默默地走回座位，仍舊試圖保持冷靜，可是眾人的眼光和期許都壓得我喘不過氣，我不斷揣測同學們和老師的想法，我越發越慌，怎麼辦??如果離不開，我是不是會永遠被冠上「問題學生」名號？可我明明不是啊??我只是選錯、想錯、後悔而已??不，我就是問題學生，我已經不想再狡辯了，好累。

可我並不想當問題學生，那麼??便只能離開了，老師們萬萬想不到他們的「勸導」反而將我逼入更深的黑谷，堅定了我逃離此處的意志。

接下去的課當然沒好好上，不過我已經累到呈現半放棄的呆滯狀態，除去睜開的雙眼和坐直的身軀，似乎已經不剩下什麼了。

不過算了，我不想再苛責自己了，從準備會考折騰至今，我非仙非神，哪有那麼多精力抗戰，好累，真的好累??。

晚間，去了食堂吃飯，卻是食之無味，心情沉重難耐，彷彿「吃」只是為了維持生命狀況而有的動作，先前我還未曾想過：向來愛吃的我，我會有這一天。

吃完後我便出了食堂，看了一下繁星的榜單，我便又想起姑姑的話，而如今便是固執己見的後果。倏忽有人從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當我回眸一望，一股熟悉、溫暖朝我襲來，彷彿是在這人生地不熟之處唯一的太陽。

可明明平時最讓我看不慣的便是弟弟，他遊手好閒、不思進取、拈花惹草，我一生未曾想過??看見他，竟會萌生一種家人久別重逢的感動。

「李信証，妳要回去喔？」弟弟還是那副模樣，微黑的皮膚、粗黑的眉毛、精壯的肌肉，標準運動員，而他額上的瀏海看起來就是溼了又乾了好幾次的模樣，一定是下課又跑去打球了。

「嗯，這裡和我想的差太多。」

「那我也要回去，妳要和爸比、媽咪說喔。」

「你也不習慣喔？」我本來還以為他適應的比我好。

「我想吃肉。」

哇??好單純的原因，不過他原本就沒有想來，是成績不好又整天愛打球，才被逼著來，而且本來也只有他要來的，是我自己被這環境吸引，又對很多事情失望透頂，才想著改變的。

和弟弟說了再見之後，便又是一個晚上的自習。夜晚下了雨，卻不想本該招人厭的雨，在我心中卻成了清新音，一抹久違的寧靜心安油然而生。

宿舍。由於夜間輔導，手機時間縮短，我抓緊時間，趕緊通話，有一種飢腸轆轆的難民拿到食物的感覺。

「喂，爸比，有找到學校嗎？」我迫切的問，卻又害怕答案不如自己所想。

「我有幫妳打電話去問了，公立學校已經不可能了，圈圈高中可以，但是真的離家很遠，現在有幫妳問到叉叉高中，好像剛好有一個人要轉科，妳有機會可以去。」爸爸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就好像在聽宣判書那般緊張，好似一句話便能定了我的生死。

「嗯，所以我可以轉走？」我喜出望外，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能夠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還不確定，我再幫妳想辦法。」

沒過多久收了手機，我只能草草地和父親說了聲晚安，就要去睡覺了，子夜之時已經聽不到什麼雨聲了，剩下的只有我忐忑的心聲，而我又不知不覺地煩躁了起來。

未知的一切使我徬徨無助。

作者有话要说：看著自己的文章，有時會想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可是再給我一次，我或許還是會這樣選擇。

落子無悔，我心坦然。

希望大家都能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