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到，伴随着破晓的天光，开阳城的南柳巷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洒水声，老旧木门的咯吱声，大公鸡的啼叫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为这拥有百年历史的破败老城区，增添了几分生气。

南柳巷最西头的一户小房子，烟囱里也冒起了缕缕白烟，看来是主人家起来做朝食了。不过这家的主人家跟别家不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

吱呀一下，小院的木门响了起来，一个身着青色短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弋哥儿，做朝食呢。“男子左右看了看，在厨房找到了小童。

小童，也就是柳十弋，站在一张木头做的小凳子上，一只手扶着灶台，一只手拿着木制的锅铲，用力搅和着锅里的面食。

“秦叔，你来啦，吃朝食了吗？我做了麻食，快好了。“柳十弋擦擦额头上的汗，把面食装在一个破了个小缺口的大陶碗里，小心翼翼的端到院子里的小木桌上。

“我吃过了，你吃吧。“秦三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刚买的糍糕，还热乎着呢。”

“是东街陈阿婆做的？”柳十弋接过糍糕咬了一口，软糯香甜中还带着点桂花的香气，是东街陈阿婆的特色手艺了。柳十弋吃一口糍糕，又吸溜几口面食，吃得香喷喷的，看得人食欲大开。

“前两天听徐大说你受了寒，我还有点担心，现在看你胃口还不错，我就放心了。“秦三看柳十弋吃得像小猪的样子，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过来是跟你说一下，你之前让我留意着慈幼庄那边，我听说慈幼庄的东家下个月就要搬到京都去，慈幼庄这个月底之前就要关了。“

“这么快。“柳十弋抬头看着秦三，圆溜溜的猫眼瞪得更圆润了，被面食的热气一熏，显得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更惹人怜爱了。

“是啊，现在已经有些孩子被收养领走了，你要是想去见见之前的朋友，就要早点去了。“秦三摸了摸柳十弋的头。

柳十弋现在六岁了，刚来就成了孤儿，在慈幼庄住了两年，因为慈幼庄东家经营不善，去年陆续送出去了一些孩子，柳十弋就是在那时候找了秦三当担保人，又搬回原来的小院住着了。

虽然自己一个人略孤单了些，还需要自己学会生存，不过好歹自由些。而且父亲之前的好友也很照顾他，时不时送些生活用品和食物过来，生活倒也过得去。

“行，我下午过去一趟。“柳十弋点点头。

两只嫩黄色的小鸡崽围绕着柳十弋的小脚，啄食着刚才不小心洒到地上的一点面汤。

“小五小六，你们要乖乖在家哦，晚点再回来陪你们玩。”

柳十弋吃完面食，送秦三出门，再回来利落的刷碗擦桌子，收拾好之后，又用竹筒装了锅里剩下的面汤，放进背篓里，这是他中午的饭食。然后背起快有他人高的背篓，背篓顶上还破了个洞，竹篾都翘起来了。

柳十弋关上院子的木门，仔细锁好才转身出发。

沿着南柳巷的小路往外走，昨天刚下过小雨，小路很是泥泞，不过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人垫了一块石头，小心着走，倒也不至于脏了鞋子。

柳十弋小心翼翼的在石头上蹦着，小短腿努力迈开一大步，去够前面一块石板，就这一双鞋还干净着，可不能再脏了。

柳十弋是要去南柳巷北面的灰坑，扒拉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捡回来，这还得早点去，去晚了就被别人捡走了。

这里是南柳巷处理垃圾的地方，一般街道司会派人来处理灰坑，但也不会禁止别人扒灰坑捡东西，有些能被捡走，也刚好减轻他们处理的负担。

这街道司就跟环卫部门一样，隶属都水监，主要负责开阳城内街道的维修、洒水、管道疏通、消防灭火之类的工作。

柳十弋的父亲之前就是在开阳城街道司的一名役夫，但不是免费服徭役的那种，而是有编制的环卫工人，专门处理南柳巷的灰坑，所以小柳十弋也知道这个地方。

偶尔父亲还能带回一些破旧的陶瓷摆件和木制玩具，对于小柳十弋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玩具了。虽然父亲去世的时候，有一些被抢走了，但还剩下一些，继承了小柳十弋记忆的他，把这些仅存的回忆很宝贝的藏到了床底的小木箱里，还挖了个坑埋得很严实。

因为年纪太小，又没有什么手艺，柳十弋想要养活自己，就得找个出路。

因父亲之前的职业，现在照顾着柳十弋的也是街道司的役夫，别的不说，开阳城里大大小小的灰坑，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思来想去，柳十弋一拍脑袋，干脆捡垃圾吧，现代的一些垃圾回收站不是营收也不错嘛，养活自己应该不难。

这里虽然是古代，但对垃圾管理非常严格。随意丢弃垃圾在街面上是要被处罚的，严重些还会被打六十大板。

所以一般大家都是把废弃的物品放在后门口的木制渣斗中，然后由街道司的人定期收集到灰坑处理。

“弋哥儿今天来得挺早。”

一名身着街道司役夫统一青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笑着把柳十弋的大背篓接下来，男子名叫徐大，也是柳十弋的父亲之前的好友，跟秦三两人平日里对柳十弋十分照顾。

“徐叔早。”柳十弋看了看旁边堆成小山的垃圾，还有人不断的拉着小车往这边倾倒。

“今天怎么这么多？”

“东城区那边要新建一个大集市，原来的小集还有周边的民房都要拆除，所以这段时间街道司忙得脚不沾地。东城区那边的灰坑处理不下，所以拉了一部分到南柳巷这边来。”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先去淘一些能用的吧，我看里面有一些木材还不错，柳木匠家应该能收。“

徐大摸了摸柳十弋的小脑袋，给了他一个木夹子，”木材有些断裂的缺口，小心割伤了手，用这个夹子吧。“

“嗯，谢谢徐叔。“柳十弋接过木夹子，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棉的小布巾，戴在口鼻处，没办法，这里灰尘太大了。

东城区要建集市，所以灰坑附近都是建筑垃圾，瓦砾石子，破旧的家具，木板之类的，偶尔还参杂些瓷器摆件，应当是搬家带不走，又有瑕疵，不值得花钱请人工搬运，所以就丢弃了。

看着这些瓦砾石子，柳十弋想了想，倒是可以用来填修南柳巷的小路，那条路一到下雨天就不能看。

不过填满那条小路，需要的瓦砾石子太多了，他一个人运也运不过来，又不好麻烦秦叔和徐叔，最近又到了雨季，开阳城内大大小小的管道都得疏通，不然就水漫开阳城了，所以街道司的人都忙得不行。

就慢慢来吧，一点一点的填。

柳十弋想着，反正也不急，一般这种瓦砾石子，是会堆积很久的，不会像其他垃圾一样被焚烧处理，有时候城内工程需要，还会把这些瓦砾石子再拉出去循环利用呢。

柳十弋小心的挪开一些大块的瓦片和石块，在一小截断木下发现了几个小木雕，看材质应该是椴木，雕刻成十二生肖的模样，原本应该是成套的，这里只有四五个。

柳十弋把它们小心的捡出来，用随身携带的抹布擦干净上面的泥土，才看出来本来的模样，是鼠羊兔猪，都是核桃大小的，但看得出来雕刻的人手艺精湛，这么小的木雕，却是纹理分明，连表情神态都清晰可见，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柳十弋很是喜欢。

下午去慈幼庄的时候，给榆哥儿他们带过去，他们肯定也很喜欢。

柳十弋开心的想，把擦干净的小木雕用小布头包着，小心的塞到胸口的衣襟里。

“这个榆木型还算完整，柳叔应该会要。“

柳十弋边挑拣，边碎碎念道，”这个纹理，比榆木好像更复杂一些，应该是榉木吧，嗯，这个值钱，收起来收起来！如果今天能淘到更值钱的木材就好了！淘到了就给榆哥儿他们买烧鸡！“

柳十弋说着，已经快装满整个背篓了，几乎都是木材，还有零星的一些陶罐瓷器，虽然有点缺口，不过不影响用，回去用开水煮了就能用。

“这，这不会是，紫檀吧！”

柳十弋在东边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一小块红色的木块，呈圆柱状，顶端有弯角，略有磨损的痕迹，另一头的缺口很完整，看起来像是太师椅的把手。

柳十弋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表面紫红褐色条纹，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紫檀香，没错了，应该就是紫檀木！

“今天没白来！“柳十弋开心的笑了笑，圆乎乎的小脸上笑出了两个软嫩的小酒窝，看着尤其可爱。”回去就给榆哥儿他们买烧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