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熄灭，天际露了鱼肚白，缭绕在空中的晨雾还未完全消散，整个城市才刚蒙蒙亮。
夏进宝关电脑，踢开椅子：“解放！再待下去我都成坐定僧了！”
丛樾揉了揉脖子，拎起外套，哑着声：“走了，记得锁门。”
“晚上一起吃饭。”
“嗯。”
连续在研究室熬了几天大夜，才刚搞定第二期的Al系统程序，丛樾眼皮打架，回到家天塌下来也醒不了地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时是晚上八点，安静到他懵了一瞬，才发现不是周末，谢知栀还在学校。
夏进宝熟门熟路地来他家里逗狗，丛樾洗漱过后，脸还挂着水珠，他懒懒地扒拉了下额发，拆开快餐盒的一次性筷子：“庄达呢？”
“去年市里不是开放了一所堪比迪士尼的游乐园，他妹撒泼打滚吵着要去坐摩天轮，以防他反悔，拉着人不让出来。”夏进宝说。
丛樾吃着饭：“摩天轮？”
夏进宝：“浪漫呗，女生都喜欢那种地方。”
丛樾筷子一顿，挑了挑眉。
吃完饭，丛樾在厨房忙活半个小时，端出来一份看不出什么形状的东西给夏进宝：“试试。”
“……”
“丛樾你干嘛？”夏进宝瞪大眼睛，“我是你的小白鼠吗？”
丛樾：“让你试试甜度。”
“太夸张了吧，也没见庄达对他亲妹这样。”夏进宝不爽地吃了两口奶油，“打个商量，我去泰国变个性，回来也当你妹妹行不？”
丛樾哼笑：“先叫声哥哥。”
夏进宝震惊地上下扫视他，摸着胳膊竖起来的鸡皮疙瘩：“操，骚得没边了你。”
-
这边晚自习结束，谢知栀往学校宿舍走，没吃饭，路上买了盒饼干填肚子。
舍友还没回来，她闲着没事，坐在书桌前给左高翰和叶子划未来几天要学的重点。
“打扰了同学，我是艾媛的同桌，问她借了本书，让我自己过来拿。”
谢知栀看向门外。
一个穿着长袖睡衣的女生，敲门的手刚放下，齐耳短发，表情有点怯。
她点头：“你进来吧。”
女生三两步走近，站在对面的桌子翻书架，谢知栀睹向手机，微信进了一条新消息。
&：[下课了？]
小知了：[嗯。]
&：[十分钟后出来，学校侧门。]
谢知栀眼睛亮了亮，拔了手机充电线，收起书，起身时忽地听见“咣当”一声响。
昨天剩下的半瓶柠檬水狼狈地在地面转了个圈，悠悠停下来，咕噜咕噜往瓶口处冒着气泡。
女生惊呼，弯腰捡起：“对不起同学，我不小心撞倒了，给你重新买一瓶可以吗？”
“不用，你拿了书就走吧。”
谢知栀抽了几张纸巾蹲下，额前的头发随着动作垂落遮挡视线，她随手别到耳后，擦干净那一圈水渍。
女生定定看了她几秒，最后抱着书离开宿舍，她走下转角的楼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敲字。
谢知栀在校门口等了两分钟，大G从前方路口开过来，稳稳停在跟前，她上车坐到副驾驶。
丛樾偏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有啊。”
丛樾轻捏她脸蛋，“嘴巴都要笑到天上了。”
谢知栀别开脸：“都说让你注意身体，现在好了，出现幻觉了吧。”
“……”
丛樾打开车顶的灯，从后座拿过一个没有标识的雾白色购物袋，让她自己打开。
“什么？”
谢知栀低头，看到里面有两盒蛋糕，她想也没想：“这是你做的？”
丛樾：“路上随便买的。”
“……”
谢知栀挑了挑嘴角，拆开一盒草莓口味的，哪家烘焙房卖的蛋糕抹这么不均匀？
上次做的蛋糕她没吃完，那天作业有点多，她刷题忘了吃，睡前放冰箱结果第二天忘记了，丛樾不让她吃过夜的，扔了垃圾桶。
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喜欢。
丛樾扯唇：“好吃么？”
谢知栀吃完一口，又重新挖了一勺，微微侧着身体面对丛樾，自然地递到他嘴边：“你自己尝尝。”
丛樾没想那么多，张嘴把勺子上那块蛋糕吃了，拧眉道：“甜。”
说完，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愣，谢知栀神色呆滞，视线缓缓地落在她手里，还没收回来的勺子上。
他们刚才共用了。
共。用。了。
……？
谢知栀脑子有片刻的空白，说不准什么心理，像是心虚，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发烫了。
并且，不止耳朵。
她跟熊秋一起玩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吃东西，互相投喂是很正常的事情，都快成为习惯了，一时之间没改过来这个毛病。
很明显丛樾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两个人不那么尴尬。
谢知栀脑子混乱，只能默默地收回勺子，低垂着眼，就这么捧着只挖了两块的蛋糕，动作略僵硬，有点不知所措。
没过多久，她听见丛樾开口了，他嗓音有些低：“还挺好吃的。”
谢知栀：“嗯，那你还吃么？”
“……”
丛樾撇头，摸了下鼻尖：“你吃吧。”
谢知栀翻着购物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勺子时顿了顿，她沉默把蛋糕盒子盖上，放了回去。
她看向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眉宇间透着疲惫，抿了抿唇：“丛樾哥，你这几天又赚钱去了么？”
“嗯，忙完了。”丛樾看起来似乎不太在意刚才的事，“下周末要不要补课？”
“不需要。”
他笑了下：“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谢知栀没再胡思乱想，听见他的话，弯了弯眼睛：“好，就我们……两个人么？”
“要不然，你想带谁？”
谢知栀摇头：“没，我不想带。”
不知名的奇怪氛围渐渐烟消云散，两人接着又聊了好几句，眼看着宿舍门禁要到了，她拎着蛋糕下车：“丛樾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嗯。”
丛樾降下车窗，看她往学校里走，很快隐入一条黑暗的小路。
他独自坐在车里，什么也没干，就抽了支烟，捞过中控台的手机点开和谢知繁的聊天框。
&：[兄弟不好意思，我刚才跟你妹用了同一个勺子。]
这不脑子有病吗？
谢知繁一句话不说就能连夜飞过来吧。
&：[你跟你妹用过一个勺子吃蛋糕吗？]
大半夜突然问这种问题像话吗？
人家亲生的，你管呢丛樾？
丛樾叹了口气，删掉这句话后熄灭屏幕，轰了一脚油门，原路返回家。
谢知栀洗完澡，长睡裙外面拢了件披肩，舍友已经睡了，她散着头发，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轻手轻脚地坐在桌子前打开购物袋。
像打开珍藏的宝藏。
她齿间轻咬着用过的勺子，把蛋糕和草莓一起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蔓延整个口腔。
她眼角扬着笑意，慢吞吞地咀嚼，手心托腮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好漂亮。
-
周五下晚自习，丛樾准时接谢知栀放学，两人开车去了一家烧烤摊吃东西。
丛樾掀开像宽粉条的透明帘子：“陈姨。”
“诶，阿樾来了。”里面厨房蹲着一个处理肥鱼的中年女人，围裙上都是银色的鱼鳞片，听见声儿就往外探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后侧站着的小姑娘，一顿：“女朋友？”
丛樾看了眼谢知栀，在架台上拿了两副一次性碗筷：“不是，妹妹。”
陈姨擦了擦手，不好意思道：“小姑娘长得漂亮，没看你穿着校服呢，就顾着看脸了，别介意啊。”
谢知栀：“没关系。”
“你们坐，里边都是干净桌子！”
丛樾拆了筷子，刮掉上面的木渣，和碗一起放到谢知栀跟前，然后用手机扫出桌角的二维码，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知栀翻着菜单：“你经常来这里么？”
丛樾说：“嗯，刚才那个是陈姨，这家店老板娘，夏进宝的舅妈。”
谢知栀抬头，瞄了眼店外那块竖着的，发着红色亮光的招牌——发财小宝烧烤店。
很快，陈姨端过来一份凉面，又来了一波客人，没空坐下说话，接着忙去了。
丛樾回头看了眼：“小迩，菜上了先吃。”
“好。”
谢知栀往面里加醋，看着丛樾走过去帮忙，站在烧烤架后头烤鸡翅和茄子，一股滚滚浓烟往上飘，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翻着面。
陈姨在旁边串牛肉，动作很快：“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她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问：“私生子？”
“……”
“高中同学的妹妹，过来读书，我得照顾着。”丛樾偏了偏头，“上回我带过一个人，在这儿喝酒，那是她亲哥，您不记得了？”
陈姨哦了声：“我可记起来了，那个高高的小伙子，兄妹两人长得是有点像的。”
她又拎了一袋子肉，给客人结账回来：“你们那个机器人搞出来没有，怎么样了？”
丛樾垂着眼皮，把烤好的鸡翅分装盘子，留了几串：“还行，年底能完成中期了。”
“那就好。”陈姨脸上露出笑容，看了看丛樾，捏他手臂，皱眉，“都瘦了。”
丛樾笑了下：“没有的事，您别瞎操心。”
“改天我炒几个菜，给你们送过去。”
谢知栀吃得慢，丛樾忙完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吹着碗里的粥：“有点烫。”
“先吃这个。”
丛樾把刚才烤好的鸡翅给她，去厨房后面的小杂物间里找到一个猫咪形状的手持电风扇，开到最大档位，立在桌面吹粥。
夏进宝大咧咧地掀开帘子，一屁股坐在丛樾旁边，抛媚眼地说：“樾宝，我也要吹吹。”
谢知栀：“……”
丛樾额角一跳：“你再贱一下试试？”
庄达坐在谢知栀旁边，倒了杯水一口气干了：“刚才在停车，有个邻位的妹子问他要微信，这不正好发情了。”
“什么叫发情，这叫桃花。”夏进宝去厨房拿了自己的碗，“人家想泡我，我还能不给泡啊。”
丛樾冷笑，慢悠悠地说：“让你的桃花有空挂个眼科吧。”
夏进宝：“丛樾，我昨天去庙里，顺便给你求了一挂，你猜猜是什么？”
“？”
谢知栀吐掉鸡趐骨头，好奇地抬眼，看夏进宝一脸正经地胡诌：“年近三十，孤独终老，要想求妻，白日做梦。”
“……”
陈姨刚给客人上完海鲜锅，听见里头噼里叭啦一阵响，还有夏进宝凄惨的嚎叫——“嗷嗷嗷嗷！我错了错了，樾哥！我真的错了，全他妈是我瞎编的！”
她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又作死。”
作者有话要说：要脸丛樾：兄弟不好意思，我跟你妹用了同一个勺子。
不要脸丛樾：兄弟不好意思，你妹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