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集市的通道并不会改变，正如青宁是在宗主殿门口进入，那出来亦在宗主殿门口。

“可要告知宗主？”

楼沉玠摇摇头：“不用。”

一宗事务繁杂，正常情况是弟子事务告知师尊即可，若有特殊，再逐级上报，只是青宁实在特殊，乔林秋这才事无巨细。

如今楼沉玠既已回来，他便主管杀门事务，且江筠寒到时候也会跟乔林秋知会，如今他既在养伤，便不去烦扰他了。

毕竟修者集市中神秘人的预言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虽说如今青宁毁灭世界一事大抵不会发生，乔林秋因心病重伤闭关却是让人心有余悸。

还是尽量多让他修养吧。

虽然乔林秋在青宁与殷雪重面前并无多少长辈的样子，但这种相处模式于他们来说却是自然许多，两人都不是喜欢屈居人下之人。

乔林秋确实给予了他们最大的自由与尊重。

天机书恋恋不舍地蹭了蹭青宁，便飞回到乔林秋身边。

青宁本是住在剑冢，正准备与楼沉玠分道扬镳。

“师妹。”

她回过头。

楼沉玠向来带笑的脸上出现纠结之色，只是他实在好奇，语气忍着憋着不如直说，毕竟修真界宗门的观念更甚凡间亲族，若是一门之人都要顾虑，这世间大抵便再无可信之人了。

“师妹是否方便告知这岚霏的功用呢？”

能做秘境之眼的绝非凡品，楼沉玠自无觊觎之心，纯粹好奇。

岚霏听上去就如同山间薄雾，出现也伴随着薄雾，自与照影融为一体后便彻底无形无状，除此之外，好似没有其他特殊之处，总不能是隐匿自身吧？

“若是不方便便不说，我也只是好奇。”

这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是隐藏修为的。”

“隐藏修为？”殷雪重的声音响起。

青宁点点头，心念一动，她的修为便自筑基降至了练气，再然后，一丝修为都无的凡人。

“修为降低。”

“亦或是提升修为。”青宁淡淡道，不过瞬间，她的修为便提升至了元婴、化神，及至高深莫测的地步。

楼沉玠惊叹起来：“这可真是……”

隐匿修为的法器并非没有，大多是降低修为，提升至元婴已是极为罕见，他如今已是化神，连他都看不透，大抵是练虚及以上。

饶是他是窃玉阁少主，也不得不感叹，此物不愧是秘境之眼。

“对了，下月的宗门大比报名，师妹师弟可要参加？”

楼沉玠并未询问宿兰时，实在是她身份特殊，若是动手，必然暴露她半魇的身份。

至于之前被关断愆崖，楼沉玠本以为是宿兰时半魇身份暴露，宗主让她暂避风头，如今看来，竟是有更多隐情。他想要尊重宿兰时的选择，由她告知，却总有种进度不如人的不安。

青宁点点头，殷雪重却摇头，他看着青宁，十分理所应当：“宗门大比怕是没有我的位置。”

确实如此，宗门大比修为只限化神及以下，若是再高，便不允许了。

只是即使是青宁，也不知殷雪重的修为具体为何，当然，她也不感兴趣就是。

察觉到殷雪重话中的炫耀之意，楼沉玠笑而不语，这炫耀自是非对他。

身后的视线实在不容忽视，青宁敷衍道：“好棒啊，真厉害呢。”

殷雪重咳嗽两声，耳朵染上薄红。

楼沉玠想着青春真好，却听青宁问：“师兄也参加吗？”

他既惊讶又欣慰，青宁极少问及他人状况，她与世界如同泾渭分明的两条线。询问他，大抵是当真认可了杀门。

于是他也有了两分师兄包袱，不着痕迹地炫耀：“参加，毕竟大抵是最后一次了。”

宿兰时猛地抬头看向楼沉玠，她是当真高兴：“师兄已经化神？！”

楼沉玠也被这高兴感染，他咳嗽两声，压下被师妹夸夸的骄傲：“机缘巧合，化神巅峰而已。”

楼沉玠外出寻求突破契机时不过金丹，短短五六十年，便晋升至化神巅峰，不可谓不快。

“此事师尊可知道？”殷雪重依旧看着青宁，他似乎只是顺嘴一问，“若是师尊知道，当会开心吧。”

他被乔林秋代重光收徒时重光已然闭关，他并不知重光是何个性，只是在幼时与青宁“切磋”时听过青宁断断续续讲起过往。

他自有意识起便一直被封印在枯骨，青宁自有意识起便被带回浮光宗，几年后更是自请进入剑冢，两人的经历都乏善可陈，也不知谁的过往更贫瘠一些。

只是听青宁讲起重光闭关前还把她抱在怀中痛哭对不起她，大抵是个情绪外放之人。

冒险带回青宁和宿兰时更不用说。

殷雪重当时心中嗤笑于老男人以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瞒骗于谢琅与青宁，更是不爽于青宁的好骗，如今却心生诸多感慨。

若非重光……

他与青宁能否遇见、甚至他能否活下都是未可知了。

谢琅的预言向来准确，她所看见的未来没有他，殷雪重便立刻想到青宁被劫雷劈迷糊时走到枯骨他的封印之地面前，劫雷相抵，唤醒了濒死的他。

如今想来，他封印时所受的劫雷与青宁所受的劫雷竟非同种，他早已习惯前者，进入后者范围之时却感觉到了由内而外的排斥，身体仿佛要炸裂成无数碎片。

饶是他自封印之地出来后便一直忍耐痛楚，也差点痛得晕过去。

只是那次疼痛之后，无处不在的痛楚却减轻许多，殷雪重摸了摸耳边的蓝阗，手指因为疼痛下意识痉挛。

即便如此，殷雪重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跟重光那个老男人和谐相处。

若他当真能破局出关的话。

宿兰时嘴角也扬起轻轻的笑，她看向殷雪重，之前对他的畏惧在此时似乎一扫而空，眸子中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对啊，若是师尊当真出关怕是要高兴得拉着师兄再切磋一顿吧。”

楼沉玠直觉不对，但他还是道：“我结婴的消息是在师尊闭关前，如今化神，他确实不知。”

“师妹可是要去剑冢？”似乎察觉到几人在宗主殿木头桩子似地站了太久，楼沉玠没话找话。

“确实。”青宁点点头，好似一点也未察觉他的话外之音。

身边的空间突然波动，符门再度打开。

是江筠寒。

楼沉玠并未给他眼神，只是笑着对青宁道：“若是师妹觉得剑冢孤寂，竹醉峰始终有师妹的位置。”

至于师弟……

算了算了，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

江筠寒似乎是有话想对青宁说，只是周围有人，他吞吐几下，青宁并未给他在心中酝酿的时间，抱着白雪径直离开。

楼沉玠看向宿兰时：“我要去照夜师姐那里。”

若是宿兰时阻止或主动说出，楼沉玠便不会去，只是宿兰时却并未看向他，她看着地面，声音又轻又远：“那我便先回竹醉峰了。”

楼沉玠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宿兰时的头，她实在高挑，摸头也有些奇怪。

“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师妹。”

宿兰时在心中冷笑，并未应答。

楼沉玠亦化作流光而去，宿兰时抬头，发现江筠寒探究地看向她，他似也察觉到什么。

对殷雪重与青宁，宿兰时是忌惮；对楼沉玠，她是不舍与感激；但面对江筠寒，宿兰时的目光又转向森寒：“滚吧，管好你和你的亲亲师妹莫要惹我杀门中人，尤其是青宁。”

江筠寒亦知道她的半魇身份，却觉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这区区被关入断愆崖的半魇来教训他，只是乔林秋并未告诉他，便是不希望他知道过往。

于是他针锋相对：“也希望师妹不要作出让青宁失望之事来。”

宿兰时又阴沉下去：“那是自然。”

江筠寒并不觉自己找回了场子，他并不在意宿兰时如此回应，但宿兰时或者说青宁那一方对他与乔暮雪关系的认定确实戳中了他的伤处。

暮雪师妹是怎样的呢？

她娇俏、活泼，带着纯然天成的孩子气，即使是偶尔升起的小脾气也只是少女可爱又无害的心事。

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的心上人。

若无青宁，他们本该订婚，本该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眷侣。

他是如此认为的、外界是如此认定的、暮雪师妹亦是如此笃定的。

就连苍执明，也只是想要成为乔暮雪与他之间的助力，再无其他。

江筠寒脑海中却闪过青宁在听到她被押送执法堂时的那一双清凌凌的泪眼，满腔的期待在她眼中破碎成凄清的雨，带着不着痕迹的怨与愁。

过往种种，他早已分不清谁是对谁是错。

被留在原地两次，也不抵青宁所受伤害之一二，只是她实在恩怨分明，只是设身处地让他感受她曾经的心境，并未做过其他。

江筠寒倒希望青宁能怨恨，能百倍千倍奉还。

但她却冷漠得如同高山冰雪，即使是报复，也不过原样奉还，再不愿多费心思。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