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帮初月拎着包，初月自己背着琵琶，两个人并肩从活动室一出来，感受到外面凛冽的寒风，他关切问初月：“冷不冷？你前面应该在活动室换好衣服再出来，这样子会感冒的。”

初月笑笑，说：“没关系，我觉得还好，一会就回去了。”

“每年年节期间流行性感冒频发，那你回去煮一点热姜茶喝了，或者吃点药提前预防。”

他很细心，也很会关心人，刚才在聚会上吃火锅的时候，初月注意到他就一直在照顾朋友们下菜、捞菜，忙的不亦乐乎，自己反倒没怎么吃。

初月见他们姐弟关系相处得很好，又想到他前面透露说家中人让他来这边陪姐姐过年的趣事儿，不难想到他背后温馨和美的原生家庭。

她对于原生家庭幸福的认知都来源于书本、电视和周围人。她不知道小时候作文书里描写的温柔的妈妈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威严但疼爱孩子的父亲是什么样子，就像是对着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的色泽诱人的蛋糕，她只能站在外面看，任由自己想象飞驰，将它的香味、甜度和口感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但那些在幼年时候滋生的渴望，并未曾消泯，反而随着时间长成发芽的菌丝。

初月装作不经意，感慨道：“你和你姐姐看起来感情很好。”

尹霖滔滔不绝，将从小到大受姐姐管束压迫的事情一吐为快，但是语调颇为轻松愉快。

讲到家庭父母在对他们姐弟的培养态度上的不同，他说：“在家中长辈们是比较疼姐姐一些的。看不出来吧，其实我跟姐姐是龙凤胎，她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但是她可比我优秀多了。”

“爸爸说我姐姐都会背唐诗了，我还在阿巴阿巴。本来刚开始我们是同一年级的，后来姐姐嫌弃我太给她丢脸，自己跳级了。”

他的幽默让初月忍俊不禁，从活动室到门口，一段不长的路很快就到，最后尹霖说：“前面说我要给大家画画的，那个我想送一幅给你，可以吗？”

“我很乐意。”初月轻浅浅地说：“你刚才那一幅就画得很好，红梅很有风骨。”

她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尹霖不时侧首，少女侧颜文雅秀美，细碎的发丝散乱在面颊上，很容易让人想起凌晨未眠的海棠。

尹霖被自己脑中瞬间浮出来的比喻惊了下，也不知这瞬间想到了什么，竟莫名有些紧张，不自然调开了视线，随后斟酌着话语说：“我们添加联系方式，画好了，我给你送来。”

“谢谢你。”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一边很认真地问：“那你喜欢看书吗？我送你一本书作为回赠。”

尹霖愣了下，连连摆手：“不，不用呀，我送你画只是因为……因为我，我们刚才的时候……”

他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好，磕磕巴巴说不出个理由来，而初月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觉得自己的交际能力真是差劲极了。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尴尬局促，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境况。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初月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包，拦了车，匆匆撇一下句：“那我回去了，再见。”

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

春节的这一天，初月早早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将房间做了个大扫除，然后将提前准备好的春联、窗花整整齐齐贴好。

费恩的电话在午饭之前打过来，一开口就是夸张的音调：“哇，小月亮，过年好啊。”

初月将一把葱花扔进微热的油锅中，爆出“刺啦”一声响，“过年好，费恩。”

“听得出来你很忙，”费恩那边吵闹得厉害，锣鼓喧天，“能猜到我在哪里吗？好热闹啊这里。”

初月将排骨倒入锅中搅动，一边应付着他：“苏活区。今年有舞狮吗？”

“有啊，太有牌面了！简直不可思议。哇，他们是怎么从这么高的台子上跳上去的……”费恩还在那边一连声惊叹：“真的太棒了！我得赶紧录下来给卡莉看看，她在柏林那边冷冷清清的，哈哈。”

初月几下翻炒之后，将锅盖焖上，说：“好了，费恩，新年祝福我收到了，再不挂电话，我的耳朵就要受伤了。你好好玩吧，再见。”

“哎哎，先等一下，”费恩在那边着急说：“正经事还没说呢。”

“那你快说，我忙着呢。”

“卡莉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年，建议让我接你出来逛一逛，一起吃年夜饭？”

初月断然拒绝，她实在不喜欢凑热闹，“不了费恩，我需要安静待着。”

“就知道是这样，那就不打扰你啦，小月亮。”

费恩的电话挂断，初月炒了两道菜刚摆上桌，Mia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最近感情问题一直不顺，男朋友这边搞不定，父母那边也搞不定，整个人都愁得不行，时不时就来找初月谈谈心。

初月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给不了Mia什么切实可用的建议，但是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从来不会不耐烦，眨巴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那双水润的眸子沉静温柔，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人也跟着渐渐平和下来。

“月，我敢打赌，要是那些男孩子可以勇敢一点，不被你表现出来的冷漠所吓退的话，相处之后他们一定都会爱上你。”

Mia蹭了一顿午饭，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披着一条薄毯子，初月拿出了上次宴会后哈德森夫人送的葡萄酒招待她，两人的酒量都不大好，没喝多少就有些微醺。

初月被房间的暖气和酒水催得脸颊红红的，一手撑着下巴，轻轻摇头，显然对Mia的话并不认同。

Mia将怀中的抱枕搂得更紧了些，往初月跟前挤了挤，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说：“我要是个男生，早就追求你了。”

“不要，”初月又摇头，“我还没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Mia哈哈大笑，不禁抬手捏着捏初月的脸颊，“太严肃了吧月，不过不用担心，我也还没有做好成为男生的准备。”

两人说说笑笑，聊了好一会儿，又打开投影，放了一部了老电影，边看边包饺子。

Mia的手挺巧的，尝试了三四个之后就已经能包的像模像样了，她特意将自己包的与初月的摆在一处作对比。

一个小时后，看着餐桌上摆整整齐齐的饺子，Mia由衷感叹道：“真佩服你们C国人的饮食文化，任何食物烹制起来都这么精细用心。”

“确实是这样。我们有句成语叫‘民以食为天’，说的就是粮食对于人们的重要性。我们国人对于粮食的态度很虔诚慎重，比如土豆这一个简单的食材，在我们那边不仅可以煮、炸、烤，炒，还可以磨土豆粉，做成粉条，上次煮火锅买的土豆粉就是这么来的。”

“哦，对，我最爱吃土豆粉了，自从被你安利之后，每回吃火锅我都要吃那个。上次回去后我还专门搜索视频，了解了粉条的制作过程，还是得感谢科技的发展，不然我们都吃不到那么美味的食物。”

“科技发展是一方面，但是在工业制作粉条之前，我们国人就已经能够手工制作粉条了。”

“天哪！”Mia一脸不可置信：“手工怎么可能？我看到的是工厂机器制作。”

“怎么不可能呢，我外婆就会做手工粉条，我们那里叫手擀粉。在一年新土豆收获之后，外婆就会挖一篮子带回来，将它削皮磨粉，说是要看看‘面饱不饱’，就是看看土豆的淀粉含量多不多，然后沉淀一晚上，将水清掉，底下就是白皙的淀粉了，也就是物理学当中所说的非牛顿流体。挺好玩的，我小的时候喜欢拿手指戳着玩。”

锅底已经开始冒小泡泡了，初月熟练地往里面撒了小半勺盐，这也是外婆教她的法子——煮饺子的时候撒一些盐在水中，这样煮出来的饺子不容易破。

Mia是个急性子，追问：“那然后呢？该怎么做?”

初月正要开口，就听见放在客厅中的手机响了，“是你的铃声。”

Mia出去接电话，嗯嗯应了几声，不一会儿吧嗒着拖鞋走过来，扒着厨房的玻璃门，小心翼翼探进来半颗脑袋，“亲爱的月……”

初月扭头：“怎么了？”

“如果我说——”她支支吾吾的，“如果我说一会儿，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饺子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Deven又来找你了？”

Mia又往里面探了探身，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吧。”

初月有些无奈，这孩子前面来的时候还因为Deven的绝情而义愤填膺的，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对那个男人心软了，没想到一通电话，她就又坐不住了。

“你去吧，饺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冻在冰箱里面，你明天有空过来煮。”

“初月，你真是我的天使。”

Mia扑进来，给了初月一个大大的熊抱，几乎要将她扑倒在料理台上。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

“嘿嘿，我很重吧，”Mia感受到初月的抗拒推搡，笑得一脸流氓样，“你真该多多地吃饭了，咱俩差不多高，我可比你壮实多了。”

“嗯，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