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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邪神的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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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父母的坟前,黎暄才会卸下心防,敏感地细数自己生活里的酸涩和快乐,尽管它们的占比是如此的悬殊,悬殊到需要用理智的粗粝去磨平生活棱角带来的疼痛。

暗淡的生活,是在叔叔婶婶的蔑视下日复一日地从事着繁重的劳作,是偶然间听到对方盘算着是将自己卖去外地做富庶人家的奴仆,还是留待成年为侄儿承担官府徭役哪个更划算。只是偶然间从村民口中得知父母生前言行的一些小小片段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些许快乐。

黎家村并不是什么乐土,可是当那个构成了他坚固认知的世界崩塌的时候,他也会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祭奠还没有结束,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了。山下火光烛天,人声喧沸。黎暄莫名地感到不安。屏息凝神观察下方的动静时,他才发现虫鸣鸟雀悄然无声,远方却隐隐有哭声凄厉,惨痛嚎呼。

他连忙奔下山去。

村子的景象越近,他也越来越心惊。如果是烛照的灯火,何以烟云冲天,映墙的光影耸动不休?如果是点燃的篝火,裹挟着呛鼻浓烟卷起的气流里,已经传来了不详的房屋木架焚烧断裂的声响。

只是火灾吗?为何还有撕咬缠斗的声音呢?

“大家快跑!黎阿四被鬼上身了,他要害死大家!”村民们惊惶地向外奔逃,互相呼喊。

黎暄逆着人群奔向祠堂的方向,看清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恍如地狱。祠堂周围的灯笼火烛倾倒,四处都是熊熊而起的烈火。空地前积压了无数被啃食撕咬的尸体,惨状骇人的尸体却都显露着生前狂热的面目,伸出的无数只手仿佛还想扑向中央的神與。可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一只只扭曲的手,那一张张狂笑的嘴,都沾满了彼此的血肉!

而那些都是他熟悉的人,也许今天早上才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神與上的黑色神像已经被打碎,只有一个人蹲在神與顶上,怀抱着一只黑色瓶子,苍白病态的脸上尽是痴迷,他贪婪地舔舐着瓶口,里面似乎有什么珍馐蜜液。然而却怎么也尝不到,他很恼怒,不耐地敲了敲黑瓶,黑瓶上面精心描绘的红花竟然随着他的动作泛起了红光,好像真的要从瓶身上活过来。

一股异香霎时间弥漫开来,黎暄终于看清了那个笑得阴森邪气的男人,正是村民口中所说的被鬼上身的黎阿四。

黎暄心下一惊,这个黎阿四自己并不陌生。他是上游镇上的老猎户家的儿子,年轻时被落石砸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自己跟随猎户进山采药,也总是经常留下一些给他治病。如今眼前的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处处透着邪性,哪里有半分人类血肉之躯的软弱?

而那份冷笑,不知解读其中的贪欲与恶意,需要凡人付出多么可怕的代价。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并悄悄后退。

然而凌乱的脚步声又响起,逃离的村民们忽然都僵住了动作,齐刷刷地回头,丢了神智一般争相恐后地扑向那个男人。确切地说,是那个散发出香气的花瓶。

被香气蛊惑的人们把任何阻拦自己的一切东西都撕得粉碎。黎暄的叔叔婶婶就在这股异香中狂笑着徒手将彼此开膛破腹,和无数人一样在血肉流淌而成的泥沼中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仿佛是某种邪恶的献祭仪式,用死亡和血肉去取悦不可知的存在。

黎暄霎时红了眼眶,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紧握的拳头里渗出了,把所有的悲痛和恐惧都压在逼仄的胸腔之中。

地狱的业火在人间燃烧,狂笑着的人献祭一般地互相厮杀,亲眼目睹血亲惨死的人发出哀戚的哭嚎,血腥气和焦苦的尸臭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残存者的理智。

“你这个恶鬼,滚回你的地狱!”

一个愤怒得激起了血性的男人丢下捂住口鼻的香囊,抄起了一把锄头狂奔而去。

那个香囊还是端午时妻子给他做来驱虫的,她前些日子还说要多做些祭品,让他多烧些香火,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地里的稻子有个好收成。可是她死在了今夜。

鬼能够被杀吗?他已经无暇去想了。

这个选择了黎老四来俯身的恶鬼似乎也被这副孱弱的躯壳所累,慢吞吞地偏转了下身,脑袋堪堪躲过了锄头,半个肩膀和抱着花瓶的胳膊生生地被砍断,血肉飞起来从尸堆上滚落。

猩红的血液喷溅在男人脸上,还不等稍微喘口气,一条新的胳膊从黎阿四身上巨大的创口中迅速长出,铁爪对着男人穿胸而过。

这就是鬼的力量吗?

他复仇的眼里还带着不甘,但是生机已经被截断。

尸堆上的花瓶瓶身的花瓣竟然渐渐闭拢,与此同时一道道透明的人影从尸体上被抽离吸入瓶中,发出惨恻恻的哭嚎。

厉鬼把男人的尸体甩了出去,俯身就要去捡花瓶,却发现一晃眼的功夫瓶子已经不见了。他暴怒如雷,循着香气追了出去。

花瓶上的恶鬼胳膊像是铁一样紧紧地箍在上面,黎暄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扯下,丢在了反方向的一处火场里,希望能稍微拖延一下时间。

期间不免嗅到了一些香气,他居然看见了自己的父母站在眼前,招手让他上前相拥。只要上前一步,记忆里温暖的厨房,父母静谧的守候,一切都会回到他的身边,重新变得无忧无虑,在他们膝下酣甜入睡。

大火烧得噼里啪啦,高温的炙烤熏燎几乎让人恍惚失神。他咬了咬渗出铁锈味的舌尖,理智回笼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天色漆黑,厉鬼的行动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他循着淡薄的气味来到石桥边,当他忽然抬头冷冷看向一旁的老树时,浑身湿透的黎暄把花瓶丢入河中,厉鬼立马飞身去抢,大概也是没把黎暄一个小孩放在眼里。黎暄从树上纵身跃下,举起一把古剑狠狠劈下。

之前被锄头砍翻了都不哼一声的厉鬼被破开了头,发出凄厉的惨叫。伤口呲呲地冒烟,坠入了河里。

这是黎暄从石桥底下抄来的斩龙剑,他想着世界上既然有鬼,那么神也是存在的了。果然那把斩龙剑对付起鬼物来,到底比凡铁好使得多。而斩龙剑被取下后,石桥下的流水陡然变得急促汹涌,像是解除了某种束缚。

这次偷袭是难得的机会,再让他对上鬼他也难有必胜的把握,眼下只希望桥下的流水能够将那只鬼物冲走。

被当做诱饵的黑瓶其实在瓶身上系了麻绳,另一端连接着树枝,就像钓鱼人甩杆前先在钩上挂一点诱饵。

黎暄把黑瓶从河里捞起来,湿漉漉地爬上岸。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还顺带捡回了两件鬼神人都想要的东西。

左手黑瓶,右手古剑,身前是黑黝黝的雪水河,身后是化作焦土的故园,这或许是他最贫穷也最富有的一天了。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黑瓶上的花已经闭合了,但是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再次开放引来祸害。黎暄握紧了剑,想着要不要就地销毁。可是瓶中一直传来鬼魂的哭嚎,又让他有些动摇。

“放我出去!”

“救救我!”

男女老少都在哭嚎,叫人无从分辨哪个熟悉哪个陌生,偏偏每一道声音都牵动着他的记忆。

瓶子里有和他一同下地劳作的兄长、叔公,看他被叔叔差使着大热天来除草,分他凉茶和烤饼。有帮他缝补过衣裳的姑子,带着他挖菌子的邻居……他们也是构成他生命的一部分,却惨烈地横死又被关进一个不知道用处是什么的瓶子。

黎暄抱着瓶子走了回去。

“让我出去吧,我的身体还在那里,我还能还阳!”

黎暄看着路口的尸体,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就算还阳,你的身体也已经被烧焦了……”

瓶子里的声音还在争辩,黎暄迈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

“黎暄,看在婶婶平时照顾你的份上,你就让小石头回去吧,他今天还说。现在入了轮回,过几年还能再叫你一声哥哥……”

“娘,瓶子里好烫我快要化掉了!黎暄哥哥,我好怕,让我们出去吧呜呜呜……”

黎暄喉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

“是啊是啊,黎暄,让我们出来吧,找个和尚道士超度超度我们!”

“黎暄,你娘当年怀着你都要救人,就是为了给你攒福德,你现在要见死不救吗!”

黎暄:“我……我想想办法。”

“对啊黎暄,让我们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哪怕死了,我们也不要做个没须没尾的野鬼!”

无数哀戚乞求的声音交织重叠,回荡起来冲击着人的神智。

“……黎暄,把瓶子给我。”一个步履仓惶沉重的人陡然出现,用着黎暄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下了命令。

黎暄怔怔回头,那张阴郁易怒的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却森冷无比。

“叫你去田里浇水,你跑这儿来躲懒?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男人一字一句地说,似乎很迟钝吃力的样子,“那个瓶子是你偷的吧?还不赶快交出来!”

说罢,男人愤怒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扬手劈头过来抢夺。

黎暄这才看清自己眼前的“叔父”,从脸到喉部早已被撕扯啃食得血肉模糊。他持剑在前挡开这个披了人皮的鬼物的攻击。但他一介凡人,不通鬼神之事,拿着斩龙剑攻击的心脏、腹部也仅仅是对人而言的要害,远远无法遏制对方的行动。

鬼物被激怒后,即使被斩龙剑所伤不能自我愈合,也不会被残缺的躯壳影响他的凶性和攻击力。黎暄试图斩断它的肢体,它却打蛇随棍上,吃痛也要来争夺花瓶。而他也不妙地发现,鬼物邪性太大,它的黑血已经渐渐腐蚀了斩龙剑。

黎暄见没有胜算,又摸不清是否会有更多类似的东西出现,于是腾挪身形,砍翻了对方的膝盖后立即抱着瓶子逃走。

他不管不顾地向前逃跑,几次都被地上没注意到的尸体绊倒。他一路逃窜,天大地大,只觉得身在地狱,不知何处是人间。

身后不知疲倦的鬼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路追来,黎暄瘦弱的胸腔里一颗心脏狂跳如同擂鼓,好几次他都几乎要以为那垂涎的恶臭气息已经逼近身后,要将他吞噬结束这荒唐的一切,然而本能里的求生欲和骨子里的犟脾气又让他发了疯地继续甩动着两条腿。

一夜的异变极大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漫长的山路似乎无穷无尽,直达黄泉也无法休止。

钴蓝的天色渐渐透白,云层之上光亮隐隐若现。黎暄无从察觉,满怀绝望地奔劳一夜,此刻他眼前的世界渐渐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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