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幽想从损失上加重黎暄的罪名，让众人无话可说，于是将弟子阻拦煞珠的法器符阵等损失一并计入。
煞珠在逃遁时还袭击了炼器峰，吸取了刀兵煞气来壮大自身，如果不是黎暄的第二道符将它召来，炼器峰上的炼器炉也要横遭毒手。
现在这也成了闻离幽打击黎暄的证据。
作为年少成名的天才，闻离幽对这位专门惹是生非、走旁门左道的后辈很是瞧不上眼。
路青葵将那一串儿清单念到底，闻离幽冷笑：“黎暄，我知道你有点本事，还没入内门就得了观止洲的悬赏，让他们对你青睐有加。灵石的惩处对你而言不痛不痒，必须要严加处置。责以鞭刑三百——”
“等等！”路青葵出言阻拦，“有个细节还请闻师兄明察。”
闻离幽瞥她一眼：“呵，你说。”
“我方才点列炼丹炉的损失和丹药损耗时，发现有些出入。炼丹炉被煞珠摧毁后，未进入炉中的原材料还剩下一部分。然而按照出事的炼丹炉的炼药进度来看，为何这剩下的部分比估算的还要少？”
闻离幽：“你怀疑有人虚报损耗？”
路青葵：“未经调查，不敢断言。作为画堂春的弟子，我对丹药的产出和损耗都比较敏感。只是想了解内情，吸取教训罢了。”
事发突然，路青葵还没能调查就被带上来问话。虽然很被动，但她仍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李长汐立即派人叫来当时炼丹的几名弟子对证，除了受伤需要疗养的擢秀。
黎暄没看到她，不知道她伤情如何，内心很愧疚。
被传唤来的弟子说：“我们炼丹时的确受到了煞珠的袭击，但是擢秀师姐出来抵挡后，煞珠被大家阻拦就没能毁掉炼丹炉。我们已经做好丹药受损的准备，继续炼丹后我们发现，原本严格按照配方配置各种的草药份例竟然都除了缺额，我们加大了份量，最后一炉丹药不但成丹率超过惯例，而且高品阶的数目也比以往多。”
另一名弟子也如实说：“出现煞珠的意外后我们都加快了炼丹的速度，之后互相交流发现，并不仅仅是一炉丹药出现这种状况。擢秀师姐的那一炉高阶丹药被保下来后，已经成功地烧制出来了。”
李长汐道：“据说炼药的过程中会产生丹煞，丹煞会影响到丹药的融合以及产出。”
路青葵点头说：“正是如此，炼丹房虽然张贴了避煞的符阵，但是难以直接作用到炼丹炉中。黎暄应该是误打误撞绘制出了强效的召煞阵法，才能搅动起隐藏在宗门多年的丹煞。”
“丹煞吸取煞气，也误打误撞地促进了炼制中的丹药的良品率呀。”
闻离幽冷着脸看着李长汐跟路青葵一唱一和，道：“无心之举，还能给他开脱不成？”
“两位师兄，擢秀师姐让我们帮忙带话：今日之事无人伤亡实是大幸，黎暄没有师父提携入门才招致不幸，希望师兄们体谅他求道的赤诚之心，从轻处置，这又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黎暄不仅为之动容。
李长汐道：“她的胆量与胸襟着实令人叹服。”
感觉有被影射到的闻离幽：“……”
闻离幽：“纵然有那样的胸襟，只怕也捂不热一块顽石。”
内心动容，但是被丹煞吹成面瘫臭脸的黎暄：“……”
闻离幽继续阴阳怪气：“说什么缺少师父提携入门，陈知微的样不是学了个十成十。”
路青葵怕他忘记正事，把话题转回来：“黎暄如果能将符阵用于炼药，提高丹药的成品率，将功折过，岂不是两全其美？”
“东岳因为他接二连三的失误，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消除丹煞，这难道不是他该弥补的吗？”闻离幽冷着脸说，“念他年幼无知，鞭刑可免。罚处禁足三月，倒扣损耗等价功德二十万。功德结算完成之前不得参与内门选拔，以儆效尤。”
闻离幽一锤定音，也不给李长汐等人争辩的机会，大手一挥，便让众人退散了。
“二十万功德？！那小子得投几次胎才能补完？”
“可惜了，原以为是值得关注的后起之辈，这下彻底被摁死在外门了。”
黎暄的处罚瞬间传遍了东岳上下，甚至连其他几岳的尊者都有所耳闻。
在如今的修仙界，功德是比灵石还要珍贵、非常难以流通的资源。功德关乎着十大灵域的灵力配置，它由天悬海发布配给额度，再由天渊府以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任务分配给十大灵域的宗门，完成任务才能有功德。
功德只有极少数额度能在私人之间流通，否则都是被天渊府承认的官方门派垄断。谁为宗门赚取的功德多，谁在宗门内得到的利益资源就多。
这就造成了功德对灵石法器等物的单向兑换，而想要换取功德，却是有价无市。
宗门之内弟子能领取到赚取功德的机会不仅供不应求，而且功德越高，难度越大。
金丹境修士在撼虚城满勤一年能换得的功德也就六七万，黎暄这个外门弟子连接任务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偿还。
“执事长老的灵骨塔如果没毁掉的话，会成为东岳新一届首座弟子的奖赏吧。”
“从参与大比开始，那人已经蝉联到现在了。同代天骄都阻拦不住，他视如探囊取物的东西，就这样因为一个外门弟子毁了，换谁不恨呢？”
宗门弟子们议论纷纷。
“那个陈知微如何？虽然拜在林尊者门下，但是议事殿灵武暴动时竟然能顶在最前面。”
“跟他一同巡游的师弟说，他修习的宗门功法非常扎实，实战也很稳。看上去并不如闻离幽那么惊艳绝才。但如果有林尊者的密门法器，或许还真不好说……”
黎暄被关入了刑罚堂。那里是一片濒临深渊湍流的绝壁凿出的密室，十步一禁制，纵然是金丹高手也插翅难飞。
李长汐和路青葵两个向来淡然自若的人，想到黎暄，面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可惜。
在关注黎暄的悲惨下场的同时，作为东岳中层的他们看问题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更深处。
“他还是很忌惮吧，只是可惜了黎暄。”成为了谋算的牺牲品。
李长汐没有言明，但彼此心照不宣。
路青葵沉默了一下，道：“你也觉得应该忌惮吗？”
一时间，看似站在同一立场维护黎暄的两人，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李长汐避重就轻：“闻师兄度量小，有点能耐的哪个不是慎之又慎地对待。”
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失言，知道在路青葵面前装傻没用了。路青葵明面上问的是闻离幽忌惮打压陈知微，但他为了掩盖心里的看法，竟然用明面的答案转移问题，实际上就表示他已经领会了路青葵的深意。
也许闻离幽确实在忌惮陈知微对他首座弟子的威胁。
但他们都似乎敏锐地发现了陈知微拥有着不为人知的、危险的另一面。
路青葵道：“只要规则内允许，弟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有什么好说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闻师兄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让陈知微在外疲于奔命，自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把黎暄逼入绝境。不管陈知微救还是不救，只要地位稳固了他都无所谓。至多就是首座任期内的利益比往年少了些，左右不过是尊者们口头上的一句问责。”
“还是师妹看得分明。”
“这是你我都能预料到的，”路青葵忽然话音一转，“可是你我都看不透也预料不到的呢？”
“那就静观其变好了。”李长汐姿态随意地凭栏远望，道：“黎暄把鱼龙内书吐了出去，哪里有那么多事。”
路青葵一时失语，一笑而过。自己思虑重重，别人也只是在当下筹谋。
闻离幽想要站稳东岳首座之位向上图谋，尚且走一步看三步。陈知微真要谋划什么，在这样左支右绌的情况下，还不得从细微处着手？
“青葵谢过师兄指教。”
这便是他们各自难得吐露的真心话了。
“二十万……”黎暄蹲在昏暗的密室里，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陈师兄巡游一次三百功德，击杀要犯一千功德，一个月的巡查任务大概有五次……领取任务的基础条件是内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的前提是把倒扣的功德还清……”
所以还清功德的条件是——死结！
他索性把树枝一丢，大字一张摊在地上。
李长汐和路青葵虽然劝慰他不要多虑，宗门不会对他强制执行什么，只是以震慑为主。
可那些只对一个外门弟子管用。他能做一辈子的外门弟子吗？亏欠了玉轮岳海那么多，他已经无法脱离这里了。
难道这辈子都无法像陈师兄那样吗？想成为一个正气凛然的剑修，竟然这么多波折。
生死是一瞬的事，是可以置之度外的。而债务却是恒久的枷锁，能瞬间剥离身为人的种种自由与尊严，沦为阴沟里挣扎的臭虫。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身体里的血液和灵武都给掏出来卖了，看看这些东西能兑换多少功德。
他自暴自弃地过了好几天，昏暗的密室分不清昼夜，也没人知道他被丹煞吹伤的脸下藏着多少心酸。
但没过多久，擢秀师姐竟然拖着病体来到刑罚堂来看望他。
作者有话要说：黎暄的小金库要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