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见到陆萧出来就能出发。

陆萧坐上马车，上辈子叫李宪关坐了一辆马车。还试图去压抑自己，想东张西望的念头，防止暴露他是穿越的事实。

这次他虽然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却没有了心思到处乱看。外头的嬉笑打闹和他无关，他迟早要回到那个。

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头上悬挂着大大的太阳。光照下来明明温暖，陆萧却感受不到喜悦，反而有点厌恶。怕是溯珠的影响，他现在与日光久别重逢，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逃跑。

陆萧深吸一口气，所以他是回溯回来了。所有人都好好的，没有伤亡，没有失望。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是记忆，还是身体，都和上辈子一样。

触手攻击钱进烨的时候，陆萧其实是有意识的。他很确定，没有第二个思想控制自己，也就是说。

攻击钱进烨，是他的主观选择。他没有被控制，只是被影响了。他还记得那种嗜血的感觉。

心脏跳的很快，看见钱进烨嵌进墙里，击打到实体的滋味，叫他着迷。他居然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特别是钱进烨看他的眼神，不可置信，更叫他兴奋。

太可怕了。仿佛陆萧已经不是自己了。

感受太割裂。陆萧也觉得不对。所以一旦有了一丝清明，他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试图结束这场闹剧。

可是“它”不愿意，精心布置的舞台，不是演员想要谢幕就能退场的。重新梳洗打扮，推上台前，叫他表演。

背上的东西在陆萧刺杀自己的时候蔫巴，在陆萧回溯后，十分激动的和他分享喜悦，仿佛陆萧是它的同伴。

陆萧心情有点复杂。它就像个初闻世界的孩子，对一切都很好奇，对陆萧更是信任。与他无话不谈。宛若真实存在的...人类。

当然它也只能和陆萧交流。别人根本听不见这触手在说什么。

一直用触手来称呼它也不好，毕竟是陆萧主动要和它合体的。把它召唤，却抛弃，作为人类陆萧做不到。

但是陆萧又主观认为它是怪物，在陆萧嗜血的时候，不确定是不是有它的思想干扰。他迟早要和这触手分离，出现感情是不好的。

只要没有名字，它就一直是寄生在陆萧身上的邪物。不过有了名字，那叫不一样了，它就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至少在人类的认知中，有了名字，就是有人在乎。有人在乎，自然会生出血肉。哪怕不是爱，而是恨，也会滋养它，存于世间。

“以后，我就叫你阿溯吧。”

阿溯快乐的蠕动着身体，现在的它还是一只眼睛。要是出来了

陆萧还是没忍住。给这个触手取了名字。在陆萧现在的认知里，阿溯就是一个七岁的女童。和怪物共情很奇怪，但和小孩子共情，就没问题了。

一旦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正常了，这一切仿佛就不那么诡异。世界依然鸟语花香，反而天上的太阳，才是不应该存在的。

也不会害怕了。

很明显，陆萧是在逃避。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说服自己，他现在还是人类，不是怪物。

哪有人类背上长触手？哪有人类会如此疯癫？要是背上的东西也是人类，那陆萧就还是人类。

他疯了。

“公子，到了。请下车吧。”

外头有人再催陆萧。陆萧眨巴了一下眼睛，那对滚圆的大眼睛重新回归无辜，一副天真模样。

身后的躁动也不见了，恐惧？那东西早就没了，谁会怕自己的孩子呢？陆萧走下马车，熟悉的钱家小厮。

熟练的给陆萧眼睛上蒙上布，陆萧已经是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知道那小厮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左拐右拐。陆萧作为一个纯正的南方人，方向感一直都不是很好，但现在他仿佛学会了透视，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

到了一个地点，陆萧就站着不动了。抬头微微一笑。

“公子，还要往前走一点。”

陆萧当然知道了，再往前几步才是那小厮要把陆萧带到的地方。可是陆萧现在站的地方，可以让钱进烨完全看见他的笑脸。

他会心动，这次，先于陆萧。

老老实实的跟着小厮往前走了几步，可以听见身后的金钱树上，叶子碰撞的叮当声音，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低下头，叫那小厮给自己摘下了布，好久不见阳光，有点晃眼，陆萧眯起眼睛，有点不自在。还是习惯不了这阳光，迫不及待想要进钱家。

享受永夜。

“阿四，老爷喊你！”

身边的小厮，一如往日，被叫走了。下一刻陆萧应该要去看摇钱树，然后钱进烨会跳下来，叫他动心。

可他偏不，陆萧就是目送着那小厮离开。除了蒙上眼睛的那个笑，就没打算再看一眼摇钱树。期待着某个人的主动。

“喂，你。看这里，你叫什么名字？是那家的公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陆萧心里一喜，和放了小烟花一样。转过身去，看到树上的青年。

湖蓝夹金的衣衫，狐狸眼里闪烁着意气。乌黑浓密的秀发，一丝一缕缠绕着陆萧的目光，叫他移不开眼。

他还是那么诱人，叫陆萧无法拒绝。就算是为了钱进烨，陆萧也会如飞蛾扑火，一次一次闯入钱家，何况现在，他和从前不一样，他有把握带所有人出去。

被日光照耀，好不惹眼。与陆萧，仿佛云泥，不可逾越。可陆萧偏要，要带他下来，要叫他...

想法又变得危险，陆萧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对着来人露出灿烂的笑容，毫无差错，就是他最擅长的那种客套。

“小生明珠院陆萧，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不出所料，钱进烨的脸色一变，明显是对明珠院这个词很厌恶。托狗皇帝所赐，钱进烨又讨厌了一次陆萧。

从树上跳下来，如一只云雀轻巧的落在地上。上前打量着陆萧，陆萧还是对着他笑。钱进烨被他盯的不自在，偏过头去。脸上泛着薄红。

要说陆萧对什么最有信心，那一定是他与钱进烨之间的互相吸引。陆萧重新看到钱进烨，心跳还是快的不像样。

分明抱也抱了，亲都亲了，还是那么具有吸引力。钱进烨对他当然也是，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的。

一见钟情。

“呵，皇帝的走狗。我看你...”

“耳洞是特地为了钱公子打的，为的是勾引您。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陆萧把钱进烨想问的一下子都说了，钱进烨瞬间哑口无言，指着陆萧说不上出话，他还没见过那么臭不要脸的人。

还故意贴上来，一点不遮掩自己的来意。赤.裸裸的欲望喷薄，直勾勾的对着钱进烨，逼问他要不要接受。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不是没告诉你吗？”

还是对陆萧带有一点警惕，就算他倒贴着上来，但是倒贴钱家的人从来不缺。

“世人都知，钱家恨透了皇帝。但还是和皇帝保持着某些肮脏的交易。呵呵，大公子在朝为官，那想必像您这样风流倜傥的公子，就是钱家二少了。”

他笑的真诚，却带着锋芒。钱进烨也是佩服，用那么点线索推测出了他的身份，也不慌张，仿佛见过他好几次。

钱进烨气笑了，长那么大，像陆萧这样的人，他还真没见过。怪有意思的，不仅脸长得对他胃口，脾气还和他如出一辙的诡异。

怕是同道中人。其实钱进烨在高处时，看见陆萧蒙着眼的笑，就忍不住蜷曲了手指，打定主意要拿下陆萧。

没想到他是皇帝的人，更没想到，他也是性情中人。

“那要不要小爷我疼疼你？”

“求哥哥疼我。”

陆萧是一点脸都不要了，上辈子和钱进烨同生共死的那么短短一段时间，就摸清楚了钱进烨喜欢什么。

果不其然钱进烨很受用，脸是红扑扑的，但是嘴角是得意的笑。他果然是对陆萧很满意。

从来就满意陆萧，更何况陆萧在本身的条件下伪装，变成了钱进烨更喜欢的样子。想要得到的东西变得轻而易举，反而没有了那种中了彩票一样的激动。

他突然笑不出来了，有点恍惚，眼前的钱进烨变得陌生。和自己出生入死的那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他吗？

还有陆萧自己，他真的不认识自己了。被那颗溯珠潜移默化的影响，宛若溺水的人，偶尔能爬到岸上喘息。

喘息才是最痛苦的，倘若是一直处于水下反而没有那么痛苦。反反复复的清醒，又沉溺，叫陆萧难过的无法自拔。

他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钱公子，还要感谢令尊的邀请。小生还有同伴要等，就不多寒暄了。”

钱进烨看着眼前的人奇怪。明明来往的宾客都会觉得他家古怪，怎么眼前的人一点没反应，反而和回了自己家一样。

“哎，你什么意思，和小爷我聊天很无聊吗？会要了你陆公子多少时间？不是要小爷我疼疼你吗，你走了我怎么疼？”

他有点不悦，对面的男人只是笑。陆萧算准了时间，李宪关他们大概要来了。

“萧？你到了啊，这位是？”

见来了新人，又和陆萧相熟，钱进烨也猜出了这是明珠院的人。一时没了兴致，往自家大门口一走，留给了陆萧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晚上回去找你。”

“怎么那么没礼貌啊，怪人。”

陆萧身后站着李宪关和陈玥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声音却在不断叫嚣。

不要走，快回头。不要和我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