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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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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陛下刚用过午膳,正在歇晌儿。干爹叫奴才悄悄过来跟您说,您先回去,等陛下什么时候想见了,自然会传召您的。”名叫富贵的小内侍撑着把伞,替端王当着正晌午有些烈的日头。

端王谢昱同泰和帝一样,生有一双谢家人标志性的凤眼。他有一张比泰和帝更加年轻的脸,脸盘瘦削,额头跟脖子都浸着汗意,愈发衬出文弱之态。

“贾都知还说旁的没有?”

富贵摇头:“没有了。”

谢昱眼中的希望落空,垂下头来。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爷,您已经连跪了三天了,再跪下去身体怕是吃不消啊。”富贵接着劝道,“先起来吧。”

从三日前福宁郡主被选为和亲人选,谢昱就请求进宫面圣。然而一连跪了三天,都没能见到泰和帝一面。

富贵按照贾元宝的交代多劝了几句,但除了一开始的对话,后面再听不到谢昱的回复。他逐渐不耐,也只悄悄忍下,心里忖着时间,待够了一刻钟,便转身离开了,把伞也一起带走了。

他走后不久,谢昱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泰和帝终于要见自己了,连忙抬头看去。

然而并非泰和帝或是他身边的内侍,而是外头的官员进来面圣的。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右相,木嵩。他身后还跟着礼部的官员。

端王眼中的希冀瞬间转作仇恨,他痛恨所有只知向北真蛮夷摇尾乞怜的主和派官员。若非他们,他的妹妹怎么会被选去和亲?

而木嵩作为主和派的领头羊,绝对在这件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推进作用。谢昱即便不喜参与朝政,也能想明白这一点。

现在看见木嵩,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接着,他又恼恨自己无用。他虽然是个王,手里却毫无实权,对方却是权倾朝野的大相公,咳嗽一声朝堂都要颤三颤。即便他拼死相搏,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约半个时辰后,木嵩跟礼部的官员一起从垂拱殿内出来。没有直接离去,而是朝着谢昱过来了。

谢昱还要抬头,笑脸相迎:“木相公。”

“王爷因何跪在这里?”木嵩亲自伸手搀扶,“听宫人说已经跪了几天,要当心身子啊。”

谢昱却抓住他的手,泣声道:“求木相公怜小王父母早亡,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救救福宁吧!”

说着,便要给木嵩扣头。

“这可使不得!王爷快请起来,切莫折煞下官!”

侍立在垂拱殿外的内侍们忙上前,架着谢昱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谢昱泪沾衣襟:“木相公,小王只福宁这一个妹妹,且她自幼体弱多病,万万受不得……受不得千里颠簸之苦啊!求木相公替小王说情,请官家收回成命,求求相公了!”

“郡主福泽深厚,自有上天保佑。”木嵩劝慰道,“况且此去乃是促进两国交好,利国利民的大善事,此是大义,上天自会降福于郡主的。若此行能换来两国和平,我大周百姓也会感念郡主恩情,时刻祝祷,求上苍保佑郡主,潭祺迪吉,福寿康宁。”

“官家不见王爷,亦是怜惜郡主小小年纪就要远离故土,觉得愧对王爷。可是这份和平与安乐,是大周百姓共同的祈愿,官家也是两难啊。”

“王爷,您听臣一句劝,快回府安养身体,莫要再自伤,也莫要再叫官家为难了。”

……

谢昱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双膝的痛楚直钻心肺,他被小厮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御道,转到旁边的街道上,勤快的摊贩已经在为夜市做准备了。

谢昱一日未进水米,加之身心俱疲,坐在马车里将要昏睡过去。忽然,匀速前行的马车猛地停下,他险些从车厢里跌出来。

“求求贵人,施舍一些银钱,救救我妹妹吧,我妹妹快要病死了,求求贵人……”

车厢外传来小童的哭救声。

“哪来的乞儿,快些走开!”还有车夫的轰赶声。

谢昱命随身小厮打开车门,看到车夫正要拿马鞭抽向扒着车辕的乞儿:“住手!”

车夫被呵退。

“你说你妹妹怎么了?”

“我妹妹得了很重的病,快要死了。”

这事直戳谢昱心腑,他摆手,叫小厮将身上带着的银两都给乞儿。

小厮连忙照做,下车给钱。

乞儿磕头接了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递向车厢内的谢昱:“这是三清观的道爷赏的平安福,送给贵人,愿三清真人保佑贵人一家和乐,心想事成。”

谢昱示意小厮将布包接了。

马车重新向前走,小厮问布包如何处置。

谢昱原不打算要,但是瞥了一眼,却察觉异样——那乞儿花脸蓬头浑身脏污,这布包却干净异常,虽然颜色低调,用的却是上好的锦缎。

他伸手接过来,见上面还用银线绣着祥云纹,绣工十分精致。

谢昱将布包打开。

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条,却并非常见平安符的式样。将纸打开,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仿若刚学拿笔的稚儿笔触——若想解困,前往贾楼。

小厮不识字,谢昱盯着纸看,便问纸上面写了什么。

谢昱将纸揉成团,塞回布包里,然后将布包握在手中:“没什么,刚会写字的小道士画的符,不像样。”

小厮不疑有他。

然而过了一会儿,就在马车再拐个弯就到端王府大门的时候,谢昱却忽然叫马夫转头,往贾楼去。

……

酉正,谢昱来到贾楼。马夫驾着马车在路旁等候,小厮陪着他走进已经张灯结彩的院内。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子们站在走廊上揽客,谢昱穿过主廊来到南面的天井里,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花旁,半信半疑地等待着。

不多时,便有大胆的妓子上前来招呼,但交谈两句之后,都不是谢昱要等的人。

难道被骗了?

谢昱开始怀疑那纸上的字不过是乞儿恩将仇报的愚弄。

妓子来了一波又一波,正当他耐心即将耗尽之时,一名头簪大朵粉红绢花,又在绢花旁插了鲜花,容貌比花还要娇艳的女子摇着水蛇腰走来了。

这人谢昱认识,叫怜娘,是贾楼上百女妓里的头牌。之前与友人相约来喝酒,每次叫到席间陪客的都有她。

“王爷,久等了。”

闻言,谢昱心头一紧:“你知道我在等谁?”

怜娘摇动手里的美人扇,扇着香风:“自然知道,是我家主人请王爷过来的。”

谢昱跟着怜娘上到三楼,进到一间名“风月无边”的包间,小厮被拦在门外。

这间包间很大,谢昱走到里间,看到了一张八仙桌,还有一架屏风,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身形纤瘦。

“你是谁?”

“王爷不必关心这个,我是谁于你而言并不重要。”是一道悦耳的女声。

“你设计引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王爷过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谢昱抓紧了手中的布包。

他想等屏风后的人继续说,可是那人却像是故意跟他比耐心一样,并不接着说了。见她端起茶碗饮茶,谢昱终究耐不住,激动之下想要直接往里冲。

然而未等动作,肩膀就被人扣住。

是站在他身后的怜娘:“王爷,还请先在这里落座。”

看似柔若无骨的手,却扣得谢昱肩膀生疼,他不得不在八仙桌旁落座。

“你有办法救我妹妹?”

“自然。”

“什么办法?”谢昱激动起来,“若你真的救我妹妹逃出生天,你要什么,但凡我有,悉数奉上!”

“我不要王爷的东西。”屏风后面的人道,“只想跟王爷做一桩交易。”

……

夜半,萧燚再一次从榻上折身而起,腔内仿佛有一团烈火,正在烘烤着五脏六腑。

她翻身从床上下来,大步迈到房门处,推门,赤脚走了出去。

金甲买来的酒都放在厨房,萧燚踏着石板路,一路找过来。

三斤的小坛子,她直接拎着一坛坐到台阶上,打开封口仰脖灌下。

烈酒入喉,喉咙灼热,仿佛把脏腑里的火引了上来。萧燚继续喝,连咽五六口之后,才感觉到胸腔内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开始慢慢平息。

仿佛是以毒攻毒,酒喝得多了,两种热意相冲,原本的便被压了下去。

她停止往下灌的态势,仰着的脖颈也收回来,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一坛酒即将见底的时候,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踏来,是铁衣提着灯笼找来了。

“将军,你果然在这里。”

萧燚放下酒坛,仍坐在台阶上,她此刻已经微醺,略带醉意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安宁郡主来了。”

铁衣的声音入耳后的一瞬间,萧燚不知是因醉迟钝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竟忘了怎么反应。

“将军?”

萧燚直起身,人也从台阶上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安宁郡主来了。”铁衣担心她醉了,特意放慢语速,耐心道,“属下也不清楚她为何半夜忽然来访,门房上的人传话进去,我们没找到你,金甲就说你可能来这里了。让我过来找,他去大门处接人了。”

萧燚第一反应就是木良漪出了事。

“哎,将军,你怎么没穿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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