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风没想到云易和秦嬷嬷之间的误会长达四年。
如果这次没有派人把秦嬷嬷接来，恐怕他那个傻弟弟现在还以为秦嬷嬷下毒害他。
那毒死猫的毒药谁弄得？当时的下人又是谁处理的？
要说这里没有庞氏插手打死他都不信。
看着抱着秦嬷嬷哇哇哭的沈云易。
这几年以来沈云风对这个弟弟真是又气又恨。
母亲去世后刚半年，父亲便大修宅院迎娶庞知府的妹妹庞如娇。
他强烈反对父亲在母亲过世仅半年就迎娶新人。
可他没想到年仅四岁的弟弟，第一次见那庞氏便亲近不得了，更是当场唤那人“母亲”。
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居然叫那女人母亲，还坚定站在父亲那边，这一幕让他一直记恨到现在。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忙生意，何尝不是在逃避，不想面对这个白眼狼弟弟。
可是眼看着弟弟被那两人养废后，想起母亲临终的嘱托又心中有愧。
现在他也想问问沈云易，当初为何会说出那种背弃生母的话。
“云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沈云易从秦嬷嬷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看着异常严肃的大哥，他知道大哥肯定会骂他罚他，谁让他误会了秦嬷嬷。
他低头走到大哥面前。
结果大哥问他，当年为什么要说让庞氏当自己的母亲这句话。
沈云易很疑惑，庞氏就是母亲啊，为什么不让她当母亲？
他心里就这么想着嘴里就这么说了出来。
“因为庞氏就是母亲啊！”
沈云风一听弟弟这话，气得就要给他一巴掌。
珍嬷嬷和秦嬷嬷两人听到这话也都是皱眉，这二少爷怎么能忘了生母。
掌儿倒是听出来点不同。
她和二少爷相处久了，知道他表面是个爱玩爱耍的性子，其实骨子里只是一个单纯的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而且他说的那句‘庞氏就是母亲’想表达的意思。
庞氏就是生母。
不是因为庞氏如今的夫人位置，而是从心里认为庞氏是生下他的人，理所应当是母亲。
掌儿上前一步：“大少爷息怒，奴婢问问二少爷。”
“二少爷庞氏是继夫人，你的生母是先夫人，她们是两个人，怎么庞氏就是母亲？”
“因为她们是一个人呀!”
沈云风和两个嬷嬷听闻这话都是一惊，
沈云易刚说完，两臂就被大哥紧紧抓住，抓得他好疼。
“谁告诉你她们是一个人的？”
“我答应了母亲不能说。”
“说啊！”
看着满脸狰狞的大哥，沈云易前所未有的害怕。
大哥虽然经常骂他，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好像要吃了他似的。
两位嬷嬷赶紧过来：“大少爷不要激动，这样会吓坏小少爷的。”
“大少爷坐下来，慢慢问，慢慢问。”
掌儿赶紧把吓坏的二少爷扶到椅子上。
沈云易抚着发疼的手臂，一抬头对上四双直勾勾的眼睛。
虽然他答应过母亲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可如今大哥问了，而且大哥也是母亲的儿子，他也不想大哥和母亲闹得那样僵，索性全说了。
沈云易说完，发现几个人全都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
“你说庞氏是母亲的分身，因为以前重病神魂不稳才跑到这具身子里来，这种鬼话你怎么能信！”
沈云风像看智障一样盯着沈云易。
“刚开始我没信，后来母亲病的越来越重。
秦嬷嬷晚上经常去母亲那边守夜。
那几天夜里格外的异常，床头会莫名出现死老鼠，还有鬼影在窗前飘动。
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在那时母亲的分身出现了，也就是庞氏。
是她夜里守着我，说因为挂念我，神魂不稳才飘了出来。
现在还不能见人，等完全抛弃了原身，才能一直守在我身边。
而且她来青云院之后，院里再也没有发生那些奇怪的事了。
后来，我问下人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他们都说没看见。
就如庞氏所说，只有我自己能看见她。”
“所以你就认为庞氏是母亲的分身。”
沈云风被这个蠢弟弟气炸了。
他母亲周景琴出自金都周国公府，端庄优雅，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而那庞如娇从小在乡野长大，行为粗鄙又贪财。
要不是她哥庞宣入仕，说不定她人还窝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她们一个天一个地怎么会是一个人！
沈云风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可是等想捉住时又溜走了。
沈云易看大哥明显不相信他的话，又望了望其他人也全部露出怀疑的神色，心里开始打鼓。
可是他真的没骗人，虽然那时候他才四岁可是已经知事了。
珍嬷嬷对于小少爷说庞氏是小姐分身的说法，觉得荒谬至极。
这种鬼把戏也就骗骗小孩子。
同样不相信的秦嬷嬷多了一份愧疚，那时小姐在弥留之际，她心系小姐疏忽了小少爷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掌儿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看到沈云易的表情不像撒谎。
那如果说他看到的是真的，当时又是怎么个情况？
“庞氏一个外人怎么会出现在沈家？”掌儿发现了一个疑点。
听到掌儿的问话，沈云风也突然想起来那灵光一闪是什么。
这庞氏是怎么躲过层层护卫进了内院，还直接和云易接触？
他记得那时，庞宣刚调任边和府知府不久和沈家往来并不多。
“她说她就住在府里。”沈云易想了想说道。
“庞氏每次来都是什么时候，就没有其他人看到过吗？”掌儿又问。
“她都是晚上过来，除了我没人看到。”
秦嬷嬷觉得不对，当时的青云院还是她在打理。
虽然那段时间她经常去主院伺候小姐，但小少爷这边也安排四个丫鬟伺候。
这四个丫鬟都是从周国公府带来的很是忠心，所以她才放心去小姐这边。
“当时青云院的红梅翠竹她们几个丫头，也没见过庞氏吗？她们不是值夜吗？”
“有一次夜里我偷偷去看过，她们都昏睡过去。
不光她们，还有院子其他仆人都是昏迷不醒。
我试着叫醒她们，可怎么也叫不醒，等第二天醒来他们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掌儿觉得这些下人的症状怎么这么耳熟，这不就是中了迷药吗。
沈云易望了一眼大哥接着说。
“刚开始我也觉得这些事很诡异，后来想起大哥给我讲过的奇闻异志便了然，也相信了她说的分身说法。”
沈云风也回想起来，那时他喜欢看些猎奇的书。
有时候还给年幼的弟弟讲，看弟弟被那些诡异荒诞故事，吓得一愣一愣的样子感觉很好笑。
是不是当初他不吓唬弟弟，在母亲病重时不沉溺于悲痛中，弟弟就不会被庞氏蛊惑。
“而且有一次她把我哄睡着了，我偷偷的跟着她，发现她向主院那边走。
被半路来的父亲撞见，父亲一点也不怕她，还对着她笑呢。”
听到这，沈云风手里茶杯“咔嚓”一下碎了，碎片刺破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猛地扑倒沈云易近前，染血的手撑住沈云易的椅子扶手上，面色阴沉。
“你说，父亲，早在母亲病重期间，就见过庞氏！”
沈云易看着大哥发红的双眼，茫然得点了点头。
冲天的怒火在沈云风心中翻涌：“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
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和庞氏捣的鬼。
原来母亲还在病重期间时两人就搅在一起。
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庞氏早早就开始谋划。
以这种骗小孩子的鬼把戏骗了年幼的云易，让云易站在他们一方。
那母亲呢，她知不知道父亲早已找人要把她取而代之？
还有母亲，当真是病死的吗？
沈云风握紧拳头，鲜血一滴一滴从他手中滴落，不一会儿地上便晕染成一片。
两位嬷嬷也是气怒极了。
她家小姐堂堂贵族的千金，要不是当年沈鹤死皮赖脸的求娶，要不是当时小姐遭受意外，根本不会嫁给商户出身的沈鹤。
没想到她们都瞎了眼，沈鹤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她家小姐命好苦啊！
沈云风和两位嬷嬷走后，沈云易怔怔的呆住半晌，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掌儿，庞氏是骗我的！其实我的母亲……早已去世……”
周氏过世时他没哭。
每年祭拜时他没哭。
因为他知道母亲只是换了一个身体还在他身边。
可今天沈云易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心中的信念一下子崩塌，无尽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
“少爷……”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的夜。
掌儿不放心二少爷做了点夜宵给他送去。
她一推门傻眼了，二少爷不见了！
一直呆坐半夜的沈云风听到下人禀报时，神色还有些恍惚：“云易不见了。”
两位嬷嬷也披着衣裳赶了过来。
“这大晚上的小少爷会去哪？”
“会不会回府找庞氏算账！”秦嬷嬷猛然想到。
沈云风想到弟弟冲动的性子，知道受骗了真有可能回去闹。
不过想到庞氏的手段，云易很可能会吃亏，心下更急了。
拉过小厮手里的缰绳，沈云风翻身上马就要去把人追回来。
掌儿想起昨夜沈云易问她的那句话，突然想到什么。
“大少爷，二少爷可能去了先夫人的墓地。”
沈云风听到掌儿话后身子一僵，打马离去。
边和府西郊有条雨水河，水流清澈鱼儿众多。
小时候母亲经常带着他们两兄弟来这边游玩，还在山坡搭了间木屋。
他们一来就是一整天，每次都乐不知返，当时母亲还笑着说。
“我呀，命里缺水！就喜欢在有水的地方呆着。”
年幼的沈云风看着母亲嘴边那惬意的笑容。
心里想着他长大后一定要给母亲建一所水上庭院。
母亲住在里面肯定高兴，不像现在沈家只有个小鱼池一点也不开阔。
等到母亲奄奄一息时拉着他的手，光嘱咐几句照顾好弟弟的话，便耗尽了全身力气。
最后只能用那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沈云风强忍着泪，陪着母亲走过最后一程。
也是他，在母亲下葬时拦住送葬队伍执意要让母亲葬在雨水河畔。
他知道，母亲喜欢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