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时月明没晕，是被他脚边的人刻意拽倒的，但还是闭上了眼。

他知道混在人群中的，有人想趁乱杀了他。

黑影闪过的瞬间，时月明被紧紧抱住。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男人低沉的喘息。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付晚舟的侧脸。俊秀的脸上和时月明见过的每一次都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包括那双漆黑的眸子。

可就是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倾盆而下的雨早已将两人淋湿，浇了个透彻。

付晚舟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他下巴颏往下滴。

“小舟哥，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时月明抬手勾住他的肩颈，脑袋靠在他肩膀，动也不敢动。

付晚舟听见了，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眼睛也只盯着前面。

但抱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就当是回应了。

付晚舟很快就把时月明送到了皎月轩，把人放在床榻上时还被紧紧勾着脖子。

时月明不松手，就这么抱着他，坐在床上半倚靠着的姿势。他试了两次也没把胳膊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索性就这么从他身后抓过被子给时月明包起来。

他双手撑在被子上，在时月明双腿边，半弯着腰。

付晚舟身上给还有水滴下来，顺着头发滴在被褥上，染湿一片。

“身上凉。”

付晚舟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声说。

他声音低低的，似带着些对小孩子的无奈。

但时明月没松手。他犹豫了一下，只好单膝跪着，连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

“别不跟我说话，小舟哥……”

“嗯。”

被子湿了一大片，连带着付晚舟的心，被时月明带着哭腔的祈求弄得心软。

昨晚被白鹤两句话点醒后，他自知自己的情愫会给他带来极大麻烦，更是困扰。

他是想远离时月明的。

但现在，被人这么紧紧抱着，他心软了。

……

时月明的突然消失无疑是在人们心里火上浇油，小部分人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大部分人连黑影也不曾见到。

这边结束的荒唐，白鹤让待命的侍卫压着祭司，一个一个都斩杀在了祭台中央。

瞪大双眼的人头整齐摆在鼓上，没生气儿的身体都尽数扔进了被浇灭的火堆里。

“既然分不清谁才是祭品，那干脆一个也别想走了。”

小太监站在白鹤身后给他打着伞，只觉得眼前的新皇堪比阎罗，撑着伞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

有几个鬼迷心窍的还想冲上台子继续发疯，也都被按上了“祭品”的罪名，一律斩杀在台上。

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的中午才逐渐停了。

祭台上的血也随着大雨被冲刷了个干净，只剩下了被泡浮囊的尸体和人头。

这下没人再叫嚷着什么“恶鬼”的谣传了，万物复苏，裂开的土地也都被雨水滋养的重新活了过来。

干涸的河流也重新有了鱼儿游动。

这几天白鹤免了文武百官上朝，他也难得有空休息。

“怎么样，有动静了？”

“是。”

白鹤半眯着眼躺在摇椅上打瞌睡，穿了身绣着团龙云纹的白袍，少了些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眼看过去，倒像是温温邻家公子。

“今日黎明，天还未曾完全亮起，信鸽便来了。”

付晚舟站在摇椅旁边，从怀里拿出已经死了的信鸽。

“这信鸽是被训练好的，送了信便撞墙死了。”

白鹤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窗外是半阴半晴的天，彩虹穿过树梢，映射在窗前。两人心里都明白，雨过天晴不过是暂时的，更汹涌的血雨腥风还在后面。

“让朕猜猜，这信上是不是写着——见信如晤，一切安好，勿念？”

“陛下料事如神，信里只问了安好，泡水和火烧现字的法子都试过了。”

白鹤抬了抬眼眸看向窗外，而后笑了几声。

“西域的飞天舞可不是谁都能跳的，十三弟费尽心思送他过来，只问安好？”

付晚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彩虹。拦截到信鸽之后，他心里就像是有根针扎似的，不停地刺痛。

“重新找只鸽子给送过去，既然十三弟是有计划来的，那不防就请君入瓮中瓮。”

白鹤站起身，随手拂了拂衣摆，转身便往皎月轩走去。

皎月轩里。

时月明也坐在窗前，目光怔怔的望着外面，也不知是在看什么。身后是白鹤让人送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送，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

“不是叫人给你送了新的衣服？不喜欢？”

“陛下……”

白鹤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近在咫尺的距离，时月明甚至没有下跪问安的机会，就被他牢牢困在怀里。

两人贴的太近，只要他微微偏过脸就能将吻印在白鹤脸上，可他不敢动。

只是几次点到即止的接触，时月明根本也摸不透白鹤的心思。

“是你求来了雨，救了朕的万千子民。”

白鹤站在他身后，微凉指尖轻轻略过时月明唇瓣，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只是在柔软唇瓣停留了一下就抽回了手。

白鹤坐回了身后的茶桌前，就像刚才那幕没发生过。

若不是凌冽的梅香围绕在时月明身上，他真要以为刚才那幕是自己的臆想。

“只要你开口，哪怕是天上星。”

“奴没什么想要的，只想留在这里，留在陛下身边。”

“听着难听，叫自己名字就行了。”

白鹤抬手示意时月明从地上站起来，卑贱的称呼让他忍不住皱起眉。

“你就这么想留在这里，留在朕的身边？”

听了他的问话，时月明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付晚舟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是……”

桌上茶盏是新泡好的，雨前龙井和着年前存下的梅花枝上的白雪，品起来别有一番香味。

白鹤没看他，像是专注在眼前的茶水上。

一时间屋子里再没人说话，时月明也只是跪在他身前。

白鹤抬手捏在他下巴，毫不费力的就让人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娇嫩白皙的脸上带着委屈，可那双湖色眼眸里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你现在可是被供起来的国宝，朕给你机会，而你也靠着自己活下来。”

“可陛下，我又能去哪里呢？这身份不过是暂时的，等百姓看清了，我也不会再有机会活下来了。”

微凉指尖摩挲过时月明的薄唇，带着把玩的意味。

“朕知道了。给你一下午的时间，若还是一心想留下，那晚上来书房候着。”

说罢白鹤便站起身离开了皎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