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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迪布克之盒(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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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蛇缠绕在伦科身上时,炙热的温度让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回忆起了自己的短暂一生。

他曾经也一名虔诚的圣神教徒,有美丽温柔的妻子,体面擅长的工作和富有安宁的生活。

但是一切都在女儿诞生的那一刻被打破了。

他们的饱含着爱降生的女儿却有着先天的严重疾病,瘫痪在床,目不能视。

可偏偏圣神和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简妮的大脑发育正常,意识清醒,甚至比常人聪慧。

所以当简妮学会说话后哭着说自己难受时,伦科夫妇的心好像布帛被一寸寸撕开了。

伦科医生辞掉了工作,向主教申请了许可,带着妻子女儿在外求医,散尽家财,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

心灰意冷的夫妇二人只能选择放弃,回到了苦城,准备陪女儿度过接下来的余生。

这也是他们当时和安特所说的“已经放弃了。”

但是这时一个转机再次出现在伦科医生面前。

他在废品街开了一家小的诊所,而经常被债主打得头破血流的马克成了他的病人。久而久之,性格热情的马克就单方面成为了伦科的朋友,在没有病人的时候来诊所一坐就是一下午,无话不谈。

有一天,马克神秘兮兮地跟他说,自己得到了一个愿望盒。

伦科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眼皮抬都没抬,纱布一圈一圈地裹着,冷淡地“嗯”了一声。

“是真的!”马克按住他的肩膀,弯起眼睛,胡子拉碴,常年带着醉意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

“医生,如果让你许愿,你会许什么愿望?”马克问道。

伦科医生已经不再年轻,也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但是面前青年的表情触动了他,他沉思了一下,又苦笑起来:“我希望我的女儿恢复健康。”

马克愣了一下,混浊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伦科,好一会,才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猛地靠在了椅背上:“也对,我怎么给忘了这一茬。”

“医生,你……想知道我的愿望吗?”马克期待地看着伦科。

伦科将用过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里,再用酒精消毒镊子,随口道:“你肯定会要一大笔钱,还你的赌·债。”

马克摸了摸脸上的胡茬,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更没有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伦科的背影,专注无比。

……

马克变成狂化者的事并没有被公之于众。

但是第二个狂化者却闯入了庆典,伦科医生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听到了随之被扒出的马克的结局和教廷探查原因的举动。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马克的好像玩笑一般的话,惊慌失措地在妻子不解的眼神中冲出家门。

——“医生,如果你想找我喝酒,就到河边吧,那有一颗大树,上面会结紫色的小果子。”

——“谢谢,我不喝酒。”

伦科医生跑到大树边,遥遥看见对面被教廷封锁的法阵,然后蹲下身子。

已经被大雨冲刷过,但依稀能看出有块土是新鲜的。伦科医生扒开那块土,从里面找到一个黑色的有着浮雕的盒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歪歪扭扭的炭笔字迹让伦科认出这是马克写的。

“医生:

愿望盒是真的,祂能实现所有愿望,但是要用一个灵魂交换。这是「灰蛾」告诉我的。我正要去试。

所以医生,你说错了。既然我都决定交出我的灵魂,就不会在意那些(脏话划掉)债务了。我有一个更好的愿望。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说明我已经许下了愿望。「灰蛾」将盒子带回了这里。

希望你是因为愿望实现想起了我,如果不是,那也没关系,盒子在这里,由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是个很坏的人……啊,真的好讨厌喋喋不休地写信,但是你能看出来其实我文法水平还不错对吗?

我读过书,但是我没有选择。现在你有选择。

好想当面喝酒把话说得清楚,但是不行。那样我会哭哭啼啼的,现在这样很好,至少,之前写的话很酷不是吗?

话是说不完的,到此为止吧。

马克”

“……你许了什么愿望?”伦科好像明悟什么,又好像不敢相信,对着盒子自言自语,似乎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第二个狂化者是马克的狐朋狗友,应该是在酒后听到了愿望盒的秘密,将它偷走了,而信中的「灰蛾」又把盒子取回来,埋在这里。

伦科医生匆忙地给盒子盖上一层薄土,然后转身向城中跑去。他要把愿望盒的事举报给新晋的圣骑士,不能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他惶惶不安,匆匆忙忙,任谁都能发现他的异样,包括那位圣骑士。

圣骑士从马上下来,伦科才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高大,当圣骑士摘下头盔,准确地叫出他这个离乡多年的漂泊者的名字时,他好像走在通往天堂的台阶的路上被当头一喝,从良心的高台跌落下去。

十年前自己救过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得如此英俊可靠,简妮长大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突然不想放弃,突然变得贪心起来。

送走安特之后,他忍不住又来到了那棵大树下,挖出了盒子。他颤抖的手刚要打开,背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

“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吧。”人影的声音痛苦扭曲,低沉嘶哑。

“你可以称呼我为「灰蛾」。”

……

“医生!”奥娜的哭声传来,伦科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女孩跌跌撞撞地冲他扑过来。

“奥娜……”伦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奥娜抱在怀里。“为什么,你不害怕我吗?”

他想奥娜应该是害怕他的,他刚刚将她捆起来准备举行仪式,奥娜不还哭了吗?

“求你们不要伤害医生!我都知道,我是自愿的!!”奥娜紧紧抱着伦科,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尽可能地遮蔽保护最敬爱的恩人,这样就不会有人攻击伦科了。

“你说什么……”伦科怀疑自己听错了,喃喃道。

“我都知道的,医生!用我的灵魂,去治好简妮姐姐!我愿意的!!您和「灰蛾」先生的话我都听到了。”奥娜哽咽着,额头柔软的刘海抵在伦科冷硬的胸膛上,听着里面猛烈的心跳。

“我刚刚是哭了,但不是害怕,是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帮到医生了……”

帮到救了我的温柔的医生了……

片刻,她回过头,雾蒙蒙的眸子,乞求地望着金发的少年骑士,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投下重重阴影。

“求您了。之后盒子怎样处置都好,就实现我们这个愿望吧。”奥娜虔诚地学着教徒的动作跪了下来,身子还紧紧挡着伦科。“我本来也活不了两年了,用我的命换简妮姐姐健康,我一百个愿意。”

安特紧紧抿住嘴唇,稚嫩的面容在摇曳的光影下竟冷硬非常。

尤金张着嘴巴,面部肌肉颤抖了几下,好像于心不忍。

“求您了……”奥娜的额头紧紧抵着地面,眼泪簌簌地落下。

伦科颓唐地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精神气,让人想起他已经是四十多的中年人,头发也因为悲痛和操劳早早地发白。

“我说,安特……”尤金忍不住开口,似乎想要劝说什么。

“不行。”冷冰冰的声音从少年骑士浅色的嘴唇间吐出,他垂着眼睛,看不出神色,将长剑插进剑鞘,然后缓步向伦科走去。

“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奥娜,这都是邪恶的仪式。”安特紧紧皱着眉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是没有道理的。教廷,不,我,不会放任这种行为。”

安特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奥娜抬起头,发现说出那么坚定严肃话语的少年脸上挂着两道深深的泪痕,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奥娜,你不想活下去吗?”安特的声音颤抖起来,指节在铁手套下攥得发白:“你才八岁,为什么要说出这种绝望的话?难道你不希望治好病的人是你吗?”

奥娜的瞳孔收缩起来,眼泪再次盈满眼眶。

想,怎么不想?当她看到一向温柔善良的伦科医生为了寻找灵魂打开愿望盒治好简妮而伤害动物时,她心里的羡慕是压倒了恐惧的。

“别说一年,哪怕一天,哪怕再辛苦,不要轻易地放弃生命,只有活着,才会有奇迹发生。”安特的声音坚定无比,他的金发灿烂明亮,像是温暖的太阳。

奥娜捂着脸哭了起来。

安特伸手想要从失魂落魄的伦科那里取走盒子,周围燃烧的火焰却猛地扑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护在眼前,腰上悄无声息地传来一个力道,将他整个人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耳边传来嬉笑声:“啧,比小时候硌人多了。”

疾风吹散炙热的火焰,尤金保持着短杖向前的施法动作,神情凝重地看着被火焰包裹的中心——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带着巨大飞蛾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伦科和奥娜的身后。

“还不开始?”灰蛾催促道,风浪吹起的斗篷下依稀是一个个眼睛形状的花纹。

以他为中心旋转着的生成了一道火墙,只能勉强看见里面的形状,火墙向外释放着火焰,点燃了整个房间。

安特觉得身体一轻,魔力又在被抽走,只不过这一次伊瑟似乎学乖了,动作缓慢轻柔,让他除了无力没有什么不适。

伊瑟收起了笑意,在面前形成能量护罩,好像苦城上方屏障的缩小版。

火墙中,奥娜已经托起了迪布克之盒,泪眼朦胧。

虽然她被安特的话语触动,可是……

她看了一眼惶惑不安的伦科医生,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因为生病被父母抛弃,和废品街的流浪儿为伍,一天在街上游荡时晕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温暖的小床上,苦涩的草药味直钻进鼻孔里。

伦科医生见她醒来,很开心地端起桌上的药碗,舀了一勺吹一吹,递给她:“喝吧,喝了就好一点了。”

奥娜扭开头,反应激烈:“不喝。”

“可怜的孩子,喝吧。”伦科的声音温柔低缓,让奥娜更加地抗拒,竟然一把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液翻在伦科卷起衬衫露出的手臂上。

伦科低低地“嘶”了一声,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又怕吓到奥娜,便偏过头去。

奥娜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得不行,以至于在伦科将她用旧衣服裹住抱起来的时候,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伦科抱着她来到小山坡上,此时正是夕阳西沉,金红一片的黄昏,徐徐凉风吹过。

伦科掏出一块面包递给她,然后坐到几步远的地方,轻轻开口:“为什么不喝药?”

奥娜低头闻了闻面包,偷偷看着伦科手上烫红了一片的疤痕,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治不好了,我要死了……”

伦科沉默了,看着天边的夕阳,刺眼的光让他眼睛酸酸的。

奥娜安静地啃着面包,也不说话,直到啃完了,突然听到伦科医生喊自己。

她抬起头,看见伦科手撑在膝盖上托着头,笑着望着她:“你知道吗,小孩……”

“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

这话怎么可能是真的,但是奥娜却相信了,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伦科医生眼睛里滑落了一颗泪珠,在夕阳下如同璀璨的宝石。

“让我试试,给我一个机会治好你。”

后来奥娜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伦科医生的女儿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七八年了,或许伦科比她还希望这话是真的吧。

……

“医生……”奥娜捧着盒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真到了这一刻,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此时又有即将报恩所带来的无限勇气。

“没事的,没事的,法阵已经被破坏了!”尤金捂着嘴,不停地重复来安慰自己没有法阵仪式也无法举行,可是心却越来越沉。

安特想要冲进火焰,却被伊瑟紧紧抱住,他知道此时阻止奥娜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虽然还是孩子,但却有常人没有的坚决和韧劲。

他只是出离愤怒,愤怒现在还无所作为地愣在那里的伦科,以至于大声吼了起来:

“伦科!!”

伦科悚然一惊,如梦方醒。

奥娜的手掌搭上盒子的顶部,一道强烈的魔法波动猛地扩散开来,一个灵肉分离法阵凭空出现在盒子所在的平面上。

“!!”尤金绝望地瞪大了双眼,指甲嵌进肉里,果然,有预先储存的后手,地上那个只是做做样子的。

“医生……”奥娜看着伦科,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印在脑海里,她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

“呐,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对吧?”因为高温扭曲的热浪吹起她的头发,配上她的苦笑,显得凄凉悲壮。

伦科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下一秒,他猛地冲了上去,一把夺过了迪布克之盒,奥娜摔倒在地上。

他捧着盒子颤抖着,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盒子,他最终的梦想,唯一的梦想……

可是……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装满了花朵的瓶子。

“我只是想救我的女儿,想让她平安健康地长大!可是……!”

耳边好像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只要打开门,就能看见地上摆放的一朵鲜花。今天又是什么花呢?

“圣神也好,邪神也罢,谁都可以,只要能就我的女儿,哪怕付出我的生命,可是……!”

路过垃圾山的时候,小女孩笑着冲他打招呼,然后小跑着过来,他弯下腰,伸出双臂,将她抱起来,诊所还熬着给她的药,口袋里碰撞的是有着彩色透明包装的甜甜的糖果。

“可是……!”伦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像情绪在一瞬间崩溃了。

“需要纯洁无瑕的灵魂?”伦科这么问过灰蛾,而灰蛾以肯定作答。

“如果不纯洁怎么办?”伦科追问道,但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会像马克那样变成怪物。

“真的可以治好简妮的病吗?”他问了无数遍,一遍比一遍开心。

“可是……!”

伦科一把打开了迪布克之盒,里面窜出的蓝色的火焰填满整个法阵,使它旋转起来。

接着,火焰爬上伦科的身体,灼烧他的皮肉,他发出痛苦地惨叫,化作焦炭的身躯唯有一滴泪水落下。

早该知道的,从他决定牺牲灵魂去救简妮的时候,他就已经和纯洁无瑕沾不上边了。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焦黑的皮肉下疯狂生长出膨胀的肌肉,转眼就顶到了天花板。

“蠢货。”灰蛾骂了一声,一勾手指,盒子回到手中,接着祂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奥娜。

“把灵魂献给吾主。”他阴冷地开口,正要动手,头顶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变成狂化者的伦科用最后的意识双拳向祂砸了下去。

灰蛾轻巧得躲开,落在奥娜身后。

“住手!!”安特怒吼一声,一把推开伊瑟,从腰间抽出长剑,眼中金色圆环疯狂转动,同时剑刃上附着一层淡白色的光芒。

他用力一挥长剑,凭空斩开扑来的火焰,然后冲进火墙。高温将他的铠甲烤的通红,炙烤着他内里紧身衣下的皮肉。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双手握着剑柄,一个横扫拦腰砍向灰蛾。

灰蛾显然也吃了一惊,躲闪不及,只能猛地掀开斗篷,从里面飞出成百上千的飞蛾,这些飞蛾扑到剑刃上,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被切开。

灰蛾趁这一秒钟的拖延,放弃了带走奥娜,只是拿着盒子向窗外跳去。

伊瑟紧皱眉头,伸出手掌,属于他自己的魔力会聚着正要释放,却听见窗外一声轰然雷响,让他整个人一颤,摇晃着靠在墙上。

追到窗口的安特看见一道柱子粗的雷点劈在灰蛾身上,几乎一瞬间将他化作了灰烬。然而雷光散去,一团飞蛾簇拥着迪布克之盒紧贴着地面遁入夜色之中。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浓密的滚滚乌云,云间隐约的闪电中站立着一个白发的威严老者。

“主教大人!!”

雷鸣再次轰响,经历过十年前魔兽攻城的巨大浩劫的人们,都意识到,这场雷将会持续很久。

直至洗尽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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