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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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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撤退的路上,非常应景地下起了大雨。

安特低着头,骑在马上,任由雨水冲刷着他铠甲头发上的血迹。弗热跟在他身边,一向话多的他也很沉默。他现在心里很难受,但他知道安特更加难受,他知道这个少年的野心抱负,也知道自己刚刚口不择言的话有多伤人。

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安特突然驾着马快走了几步横在弗热面前,拦住了他。

“对不起。今天的事我很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安特低下他一直昂得高高的头颅,很郑重地说:“但你的话说错了。”

被抢先了道歉机会的弗热愣了一下,安特自顾自地接着说:“是,我看重荣誉,但和你们相比。别说是荣誉,哪怕是生命,都排在后面。”

“我随时可以为你们去死。”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睛坦诚天真地望着弗热:“我不是在说大话,你以后会知道的。”雨水布满他的脸庞,好像在流泪一般。

虽然知道他所说的“你们”是指全部的队员,但弗热的心还是乱了。他当然相信安特说的话,或者说,他就是这句诺言曾经的见证者。

他就是安特曾经差点付出生命救下的人,他还活着,就说明了安特所言非虚。

而自己竟然用那种话刺他,弗热紧紧咬着牙齿,克制自己的情绪。弗热啊弗热,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吗?

安特说完这些话,好像放下了某种重担,拉过马头走开了。

弗热待在原地,许久之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骑着马追了上去。

……

营地里已经爆发了一次争吵,安特骑马立在那里,死气沉沉地看着。弗热跳下马,挤了进去,才看清了情况。

争吵的双方都是认识的。揪着对方领子情绪激动的是苦城的队友,被揪住领子一脸无所谓的是之前带头逃跑的新乡队长。

弗热冲到了最里面,正看见对面摩尼也是一脸无奈。

“安特队长!弗热队长!就是他!”情绪激动的苦城骑士大声控诉着:“他带头跑的,要不是为了救他,洛森怎么会被夜豹咬死?”洛森就是之前在弗热眼皮底下被夜豹拽下马的那个骑士。

“这怎么能怪我?我求着他救我的吗?”那个队长推搡着挣脱了他的手,不耐烦地说。

“你!”苦城骑士怒气上涌,一下抽出腰间的剑,就要砍上去,“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干脆我杀了你,再自杀,都别活!”

“洛希!冷静啊!”弗热冲上去拦住气急的洛希,他清楚地看到洛希的腰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因为激动而渗出大滩血迹。真动起手来,一定要吃大亏的。

那个队长看见对面不敢动手,有些傲慢地笑了一下,转身想要走,却发现不知何时,安特已经悄无声息骑着马转到了他的身后,伸出长剑,拦住了他。

金发少年垂着眼睛,紧抿着薄薄的嘴唇,脸上还带着之前和夜豹搏斗过撞出的伤痕,白晃晃的长剑拦在他的胸前。他顿时不敢动了。经过刚刚的一战,再没有人敢小瞧这个少年骑士。可能年纪小点,但这可是能同时顶住两只巨型夜豹的圣骑士。

“你逃跑了?”安特的语气很平静,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队长不敢言语,吞了一口口水。

安特转过脸,依旧垂着眼睛,对着围观的人,轻轻地开口:“你们中有多少人,在我说撤退之前,逃跑了?”

周围没人说话,只有狂乱的雨水的声音。

摩尼张了张嘴,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低下了头。

“临阵脱逃,罔顾命令,将队友置于危险之中,骑士守则上是这么教的吗?”安特心中大概有数了,这场战斗逃跑的不在少数,“还是说,到了这新乡,你们就不是骑士了?”

他的音量提高了一点,但依旧很沉闷:“逃兵,是怎么还有胆子回营地的……”

“安特!”弗热被安特这副样子吓到了,好像一下梦回之前寄宿学校的时候,安特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虽然也是他应得的,但还是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

安特轻微地转了一下剑柄,似乎调整了一个更顺手的角度。

他还想说什么,周围突然升腾起了一圈光点,指向同一个方向。

弗热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见安特脸色大变:“林簌前辈遇到危险了!”

他认出来这是一次性的传讯法印,只有林簌那里有一张,点燃了就说明情况已经万不得已了。

他一拉缰绳,马迅速地扭转身子,从人群中跃出,“还有能骑马的吗,跟我去救人!”

几个伤势不重的苦城骑士闻言,立即拿起武器,跳上马背,弗热想到什么回头冲围观的人群喊道:“来几个新乡的,熟悉地形的带路!”

弗热是想有意缓解一下两边的关系,给他们一个在安特面前改善形象的机会。但可惜,刚刚从夜豹爪下逃生的士兵们已经吓破了胆子,再不敢进那个黑黢黢的还下着暴雨的森林。

安特本来听到弗热的声音,略微驻足等了一下,但看到一个两个只有轻伤的人缩在后面头都不敢抬,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策马奔了出去。其他苦城骑士也冷着脸跟着走了。

“真没有人吗?”弗热不死心地问道。还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摩尼拖着受伤的腿向前走了几步,张了张嘴,无奈地发现自己哑口无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你们……真是无可救药!!”弗热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跃上马背追了出去。

……

雨下得真的很大,马蹄都有些打滑,冰冷的雨水顺着盔甲的缝隙灌进去,弗热觉得自己好像泡在冰水里。

光点是暴雨中唯一的光源,隐隐约约地,在前面引着路。它是那么微弱,就好像将要熄灭的生命之烛。

因为不熟悉路,再加上下着暴雨视线不好,安特只能跟着光点笔直地前进。期间有好几匹马打滑摔倒,安特只好又停下脚步。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终于到了路的尽头,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一面近乎垂直的陡崖。

光点顺着陡崖向上,仿佛天上的星星。

安特咒骂了一句,回过头看向弗热:“你知道有其他路可以上去吗?”

弗热哭笑不得:“我没来过这,一点都不认识。”其他人也摇摇头。

安特没有说话,开始用眼睛估计陡崖的高度。九米,中间借个力再加上疾风法印,正好是安特的宝贝马的极限,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大雨天,太滑了。

他眯起眼睛,拉着马慢慢后退,路过弗热的时候语气严肃:“我试一下能不能自己先过去,你带着其他人找别的路上去,到时候,看着光点汇合。”

“你怎么过去?”弗热愣了一下,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反应过来了,“你疯了?你会摔死的。”

“试一下。”安特把身上的盔甲全部脱掉,尽可能地减轻马的负重。

“你连盔甲都不穿!你真的疯了!”弗热看着穿着衬衫长裤光着脚只带着一把细细的剑的安特,心口堵得慌,几乎要冲过来抢缰绳,“我们可以一起找路上去,非要冒险吗?”

“林簌前辈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他传讯了,那一定是遇到很危险的情况了!”安特推开弗热,紧紧握住缰绳:“让开,别挡着我。”

弗热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于是退开了,他真的很害怕自己妨碍到安特,让他出现失误。其他队员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队长,也不敢发出声音。

安特抱住马头,低声安慰了几句,又在空中比划了几笔,一道微风将他们环绕,准备就绪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黑色的马像一条黑色的闪电,破开雨帘,很快到了崖底。

点地,发力,起跳,再借力。

一米,三米,七米,九米。

在所有人屏住的呼吸中,马的前腿已经搭上了崖顶。安特甚至已经能看到崖顶上的事物了。

然而一阵慌乱的马蹄打滑的声音传来。

安特几乎在瞬间抽出剑插在崖壁上,但还是晚了。他的腿被卡在马镫与马腹之间,马徒劳地蹬了几下腿,笔直地落了下去。

剑刃带着火星划开山石向下,然后猛地卡住。腿部撕裂般的疼痛,让安特不得不松开握着剑柄的手,随着他的马一起坠落。

“安特!”弗热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发出无声的呐喊,直接向前扑去,试图接住坠落的太阳。但他忘记他还在马上,一头栽到了地上的泥水里,等他挣扎着抬起头时,那两个身影已经落在了地上溅起了高高的一圈泥水。

恐怖的失重之后,安特又感受到恐怖的动能,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瞬,胸前和背后同时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只穿了单薄衣服没有防护的他,顿时氧气离开身体,血液离开大脑,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弗热和其他队友手忙脚乱地将被压在马下的安特拉出来。

因为疾风法印的原因,他们下坠的时候速度被减缓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恰好能让他们不至于丧命。

往日那个金灿灿的像太阳一样的少年骑士,现在满身是泥,双眼紧闭,嘴角还渗出一丝血迹,说不出的狼狈心酸。那个永远挺得笔直的身影此刻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弗热眼睛一热,积累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压抑再也忍不住,于是放声痛哭起来。

其他人被感染,也蹲下来痛哭。

如果还有得选的话,新乡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来了。没吃的没喝的睡不好,被人排挤无视,队友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也狼狈得没有人样。

再也不来了。这鬼地方。

他们哭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弗热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抱得太紧,安特皱着眉头觉得喘不过气,突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吐出一口瘀血,然后发出溺水般的呛咳声。

“安特!”弗热用手去擦安特嘴唇上的血迹,忘了自己也刚从泥水里爬起来,反而越擦越脏。安特的睫毛颤了几下,慢慢睁开,那双涣散的金色眸子定定地看着远处。

就在弗热认为他要缓很久的时候,安特的眼神突然聚焦,变得清明起来,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抬头看着崖壁上插着的剑,露出喜悦的表情。

来不及解释,他从弗热腰间取下剑刃,然后牵住最近的一匹马的辔头,稍一用力,翻身上马。

“你又要干什么?”弗热想要拉他,却不敢碰他,因为他此时摇摇欲坠脆弱的好像玻璃做的。“这只是普通的马。”

“我知道。”安特捂着胸口,又咳出几口血沫,笑着说:“只要能够到那把剑就行。”

弗热听懂了,看着安特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加持疾风法印,他突然就看开了,竟然也笑了,只是眼底一片荒凉。

太阳永远是太阳,哪怕坠落也在燃烧。既然选择了爱太阳,就要有眼睛被刺痛的准备。

“我的马也不错,我帮你再插一把。”弗热脱下自己的头盔,然后去解自己的盔甲。

安特笑道:“我就失误了一下,你就不信我了。一把就够了,你绕路上去,万一林簌前辈他们受伤了,马还有用处。”

见弗热还不动,安特推了他一把:“别耽误时间,快去。”

接着自己又冲了出去。这次就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了许多,马跃到空中之后,安特借着马背的力再次腾空,将手上的剑插上崖壁,然后再去够先前插上的那柄剑,非常轻盈地以它们为支点,爬上了陡崖。

弗热他们松了一口气,这才去查看两匹马的伤势。安特的马摔得很重,但还能爬起来,另一匹马只是受了点惊吓,擦伤。

相比起来安特的情况反而更严重。

到达崖顶的安特,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腿一软,跪倒在地,又往外吐了一口瘀血。周围的光点闪烁着,象征着点燃传讯符时火光照亮的人的生命垂危。

突如其来的丧气与恐惧充斥了内心,安特心想要不就到这吧,好痛好累。光点闪烁得这么剧烈,说不定等我赶到,他们都已经……安特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努力让头脑清醒。

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支着疲软的腿站起来,沿着光点狂奔,口里不停安慰自己:“还来得及,安特,还来得及。”

光点向前延伸,终于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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