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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新乡(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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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看着从远处渐渐驶来的篷车,猛吸了一口手上的烟袋,眯起眼来,缓缓吐出,烟雾缭绕。

他来新乡已经五年了,五年来这里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还待在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染上了烟瘾,似乎不抽生活就不得劲。而且变得懒散,世故,贪生怕死。

他摸摸脸上狰狞的伤疤,要是那个人看见我现在这副堕落的模样,恐怕要气得从坟里爬起来吧。

有时在想要是当时死去的是自己多好,他一定不会活得像我这么烂吧。

他翻过书,上面有描写过这种心理——一场事故的幸存者往往会产生内疚感,可他又想,如果自己是因为这种内疚而放任自己过得如此颓废,是对那个人的牺牲的辜负,他怎么会做出这么糟践那个人心意的事?

他不会这么做的。

他觉得是新乡这个地方有问题。

他寻求过很多次教会的帮助,但得到的只有对他这个懒惰者的鄙夷或者是共沉沦。

车子停靠了,周围人嬉笑着围上去,前站里的糖块用完了,虽然果子也有些许甜味,但果然,摩尼撇了一下嘴,自己还是想吃更甜的。

他收起烟袋,起身,拖着还没好透的腿,走到车前,前站还是他说了算的,他对这种权利的把握有些自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摩尼掀开车篷上的防水布,看见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红发少年抱着双臂,微微侧头避开突然刺目的阳光。金发少年手上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狗,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表情似笑非笑。

两人都穿着整齐的骑士铠甲,腰间长剑晃眼。

“摩尼指挥,见到我很惊讶吗?”安特站起身来,环顾周围呆住的士兵,声音清朗自若:“都在,那正好,摩尼指挥,让所有有职务的人都来议事帐篷集合。”

他跳下马车,身上的长剑与盔甲发出碰撞的声响,他将手举起搭在摩尼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说话比我的管用,告诉他们,如果今天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几句话中的威胁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摩尼咽了口口水,目送着两个少年进入帐篷。

新乡士兵一拥而上:“怎么办啊,摩尼指挥?”

“是前指挥。”摩尼本能地反驳道,问话的人呆滞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像要撇清关系。

摩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他叫去,大家利索点快去。”

想了想,他又从将要散开的人群中把之前那个带头逃跑的队长喊住了:“你就在外面,别进去了。”

……

议事帐篷里其实就是一张大桌子,地上铺的是褪色的毛毯。

安特将贝尼放下来,小兽懒洋洋地趴在桌上。

人很快到了,帐篷里挤挤攘攘的,中间留出一点空位,有职务的在帐篷里,没职务的站在帐篷外。

一下就分成了两个阵营,桌子这边是安特和苦城骑士,桌子那边是摩尼和新乡士兵。

摩尼看着安特面无表情,知道这次多半要动真格,向前一步先发制人:“安特总指挥,您这架势,是要抱团审判我们啊?”

安特都没看他,回头给了弗热一个眼神,弗热掏出准备好的麻袋,从苦城骑士开始收缴武器。到摩尼面前时,摩尼有些犹豫看向安特:“这是什么意思?”

“议事的地方只有总指挥能持剑,还能有什么意思?”弗热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麻袋,摩尼无奈地将腰间长剑解下,当啷一声放进去。有了摩尼的表率,其他人也纷纷解下武器,丢进袋子里。

等一圈武器收完,核对过数量,安特才缓缓开口:“我能理解各位为什么见到我这么惊讶。心虚嘛。毕竟紧赶慢赶催得那么急,不就是为了在我醒之前,把物资搞到手,以防被我发现吗?”

“不是第一次了吧,物资都是计算过的,怎么总是不够用?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了?”安特双手撑着桌子,叹了一口气,“财务兵呢,查账!”

安特知道并不是一个人贪污,而是一群人挥霍,但他就说中饱私囊,这下财务长不能装聋作哑了,赶紧掏出账本递了过去。

安特没法核对全本,翻了几天他有印象的,上面的数目完全对不上。他感觉怒气逐渐积累,把账本往桌上一拍,沉声说道:“好,比我想的还好,你们还做起假账来了。”

财务长还想狡辩,摩尼只是看了一眼安特打开的那一页,心里就明白了。

正好是安特抵达的那天,举行了欢迎仪式,账本上却什么也没记。他摇摇头,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懒到连脑子也不动了吗?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顶多就是挨个军棍,也算是让这群家伙长长脑子。

就在摩尼垂下眼睛决定不闻不问的时候,安特又一挥手,大声说道:

“带上来。”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众人才发现安特身后的洛希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好一会,只见洛希推着一个大汉进入帐篷,那个大汉就是之前临阵脱逃的小队长。

“我不是说过有职务的都进帐篷说话吗?你这军衔还没摘,在外面不觉得显眼吗?”

安特怒极反笑,觉得这些新乡人都在和自己儿戏。

摩尼知道坏事了,本来不让他进来只是怕安特看见了借题发挥,没想到,人家记得牢牢的呢,反而给了另一个方向的思路。

可小队长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他眼里安特不过是个武力高一点的小孩,他不信对方真的敢在前站大营里撕破脸。

他挣脱洛希,一下冲到安特面前,想要说些什么,桌上猛地跃起一只黑色的小兽,弓着身子,从胸腔发出打雷般的咆哮,一双紫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他再向前一步就会被撕得粉碎。

小队长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安特,发现这个金发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却比小兽还凶,和完全的野性相比,多了份压制在理性之下的疯狂。

“总指挥!就是他,在战斗最关键最紧要的时候临阵脱逃,让我们的阵型有了缺口,把战友暴露在危险之中!洛森因为救他被夜豹拖拽下马,他本来可以帮忙的,却头也不回地逃跑。”

洛希也到安特面前,朗声控诉,说到最后咬牙切齿,“这种动乱军心,抛弃同伴的贪生怕死之人,按情理,按军法,他该死!”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安特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摩尼再也忍不住了,他越来越觉得安特绝对是要来真的:“总指挥!你怎么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呢?你……”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忿忿不平:“对啊,你就听你同乡说的,你……你这是搞小团体!”

摩尼惊恐地回头,却找不到添乱的人。

果然安特被激怒了,猛地一锤桌子,上面的灰尘纸张乱飞。

“我搞小团体?那死的就不会是我的同乡!排挤我们的是谁?临阵脱逃的是谁?不肯搜救的是谁?现在反倒过来怪到我的头上?”

安特一生气就喜欢说很多问句,听上去咄咄逼人。

“您先冷静,我们还是按流程……”摩尼的话听上去有些无力。

安特掀开桌子,贝尼嗖地一下窜上帐篷顶。少年骑士扬起下巴有些轻蔑:“我作为新乡总指挥,杀一个情节严重的逃兵也要被置喙了吗?”

“给我把他按住。”安特命令道,但是新乡的士兵没有一个动弹的。

安特点点头,更失望了几分。他扭头喝道:“弗热!洛希!”

两个苦城骑士迅速地出列,一左一右把小队长与财务长按在地上。

小队长终于慌了,他脸贴着地,努力地看向摩尼:“不!你不能杀我!舅哥,救我啊!”

安特转眼看着摩尼,没有一丝笑容:“这就是你的倚仗吗?可惜了,他敢插手,他自己的头也保不住!

摩尼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小队长眼里的渴求瞬间变成了绝望,紧紧闭上双眼,但下一刻他又睁开眼状似癫狂:“我知道了,他被夺舍了,你看他的眼神,他的那只狗,他被魔族夺舍了,他现在不是人,是魔族的走狗!”

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弗热,向外冲去:“我要上报教会,我要重新审判!”

安特冷哼一声,几步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小队长跪倒在地,安特抓起他的头发将他向后折去。他颤抖着直跪在那里,后背被膝盖顶着,头被迫向后仰,将脆弱的喉咙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尽管安特现在很虚弱,但小队长挣扎了几下,脸都憋红了,还是挣脱不开肩上如同鹰爪的手。

“你们可以自由上报,会有人审判我,但在调任下来之前,这个新乡我说了算。”安特从腰间抽出长剑,审视着周围。

有些人还觉得他不敢杀人,有些人认为他不会在帐篷里动手,还有些人瑟瑟发抖地低下头。

“从今天开始,临阵脱逃者,以此为戒。”

他将剑刃横在罪人脖子前,动作有一瞬迟疑,然后轻轻一拉,就像热刀切黄油一般,一道细细的伤口出现,紧接着就仿佛开了闸门一样,鲜血喷涌而出,溅得周围墙壁地毯一片红色。

安特抿着嘴,脸上和盔甲上全是血污,他扔下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低沉开口:“现在,可以收起你们对我的孩视了吗?”

一旁同样被按在地上的财务长被血染成了红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特转过身,隐藏自己颤抖的眼角和因为溅到热血而抽搐的脸颊。“财务长革职,拖出去,醒了打五十棍。”

“接下来我指定十个人当新的队长,每人自选十五个队员,之后队员犯错队长同罚,没被选上的人员遣送回家。”

摩尼神情复杂的地被指定为队长之一,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特,或许,可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

事情处理完了,弗热才发现安特不见了,他找了半天,终于在小河旁找到安特。

安特蹲在水流里,浑身湿透了,好像在用力洗着什么。“安特。”弗热远远喊了他一声,然后快跑过去。

靠近了才看清,安特在洗他的宝贝「镯子」,本来硬邦邦的镯子因为去掉了磐岩法印又变回了柔软的手链。上面套的一层棕色的丝绸被血染脏了,安特避开里面的头发,用力搓了搓,然后抬头有些无措地望着弗热:“怎么办?洗不掉了。”

弗热想接过来帮忙,安特却当宝贝一样快速缩了回去,谨慎地说:“你说我来操作。”

“那你让我看看。”弗热有些无奈。

安特双手递过来,弗热第一次仔细端详这条手链。原来在外面一层棕色的丝绸之下,有一条细细编织的金色发辫,发丝柔软纤细像金丝一般,仿佛能想象到发丝的主人在阳光下会多么闪耀。

弗热心里空了一块,就好像突然从梦中睡醒了。他想起来在苦城时安特经常掏出来的星月耳环,想起谈起恋人时安特脸上一闪而过的甜甜笑容,要多么完美的女孩子才能让安特分出凝视苦难的目光去注视幸福?

“看出什么了吗?”安特急着想把手链收回来,似乎旁人的目光会让它褪色。

“啊,血好像弄到里面的头发了。”弗热回过神,有些慌张地说。

安特的眼睛暗了暗,将手链双手捧在胸前:“是吧,我也觉得。”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我把他的头发弄脏了……”

弗热没有听清楚是“他”而不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特将水泼到自己的脸上试图打起精神,但语气掩不住落寞:“他知道了一定会对我失望吧。我夸下海口,结果到了新乡,长剑杀的第一个竟然是我的同胞。”

贝尼从远处跑来,似乎也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于是轻轻地窜上他的肩头,乖巧地卧了下去。

安特拍了拍贝尼,直起身子,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抓去,然后冲弗热轻轻一笑:“走吧。”

难以用语言描述,这个笑容,伴随黄昏的映衬,在弗热眼中有多么耀眼。他只觉得理智被什么覆盖,视线里只有少年湿透的衬衫,隐约的肌肉,滴水的发丝和挂着水珠的微笑。

他跟着起身,有些匆忙地抓住安特的手腕,几步踏进水里,整个人贴了上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只觉得手臂一疼,然后被扭得转了个身,扑通一声跪进了水里,脸离被按进水里只差一指距离。

安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些疑惑:“你突然靠近干嘛?”

弗热疼但是没那么疼,安特明显对他手下留情了,可是心虚得厉害,生怕安特回过味来,只能嗷嗷喊疼转移注意:“好疼,好疼,松开我吧,我就是绊了一下,没站稳。”

安特松开他,他起身才发现安特肩膀上的贝尼已经炸毛了,立马知道自己刚刚恍惚间的举动有多么危险。

他站起身来,裤子袖子都湿了,神情复杂地快走几步跟上安特,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

回去的路上,发现摩尼已经等在那里很久了。安特看他欲言又止,于是停下脚步问道:“有什么事吗,摩尼队长?”

摩尼苦笑了一下,这个少年还真是嘴上一点也不吃亏。他斟酌着开口:“总指挥,我认为有必要向你汇报。这个新乡可能存在一些扭曲人心理的力量,它会激发人的负面情绪,让人变得懒惰,胆怯,贪婪……”

弗热似笑非笑:“这是什么新的借口吗?”

摩尼低下头:“果然,你和他们的反应一样。觉得这是我为自己的错误找的借口,但这是真的!总指挥,我希望你能以你的名义,去向上级教会申请魔法援助,这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了。你是圣骑士,如果是你说的,上级教会一定会听的!”

安特回想起梦境中林簌断断续续的声音:“沼泽……情绪……”心中信了大半,但还是扭过头就要走。

摩尼不甘心地追了上来,跟在安特身后:“是真的,我可以证明,我就是证据!我是第一批来新乡开荒的骑士,你看我脸上的这个伤疤。”

他超到安特前方,指着自己的脸:“这个伤疤是五年前同森林里的魔族作战留下的。当时我的战友抱住我的头,被敌人的斧子砍开,他被生生砍成两半,我脸也被那一斧子砍伤。”

“我应该是最恨魔族和魔兽的啊!五年来我一离开新乡就想要报仇,可被调任回来我又控制不住去堕落去贪婪去贪生怕死。你若是早些认识我就会知道,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安特看着他痛苦的脸上狰狞的伤疤,心中开始思索给上级教会的申请怎么措辞,可嘴上还是冷漠地说:“人是会变的啊,摩尼队长。”

摩尼以为他还是不信他,有些悲愤地大喊:“我不会变的啊!”他嘴角颤抖了起来,眼角甚至带上了泪花:“那个战友……是我的……他是我的……”

他茫然地看着弗热和安特,他们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又在傍晚无人处浑身湿透地回来,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安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疑惑,弗热则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否认只是心虚地移开视线。

摩尼终于咬着牙说了出来,仿佛放下了多年来的重担:“他是……我的恋人。”他捂着脸,落下泪来:“虽然我说这个是对已故之人的亵渎,他应该作为一个英雄被纪念,而不是一个可悲的同性恋。”

“可他是我的爱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有人处并肩,在无人处相爱,他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不知道说啥,小鱼来表演吐个泡泡吧……

小鱼:。。o o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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