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生回到屋子里时，林沉月正在喝药汤，梧桐拿着蜜饯一口一个，屋里弥漫着的全是苦涩的味道，看见谢晓生进来后，她把汤放下，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儿。

“……都死了？”林沉月低声问道。

谢晓生点点头，他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其实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知道自己能去找谁，师父的话，他也没有把握。小师弟，还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了。”林沉月放下碗，“谢谢你帮我瞒了下来。”

“说这干什么啊，谁让咱们是朋友。”谢晓生坐到床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伤，其他的不用操心。”

林沉月摇摇头，她抬头看向谢晓生，这两天过得太仓促，脸上的疲乏就算是修炼也消去不掉，而且这事本就是她的，她不能再连累身边的人了，至于后面她该怎么办，那就后面再说吧，“过两天我的体力就能恢复八成左右，等到那时候，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你应该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不行。”谢晓生想也没想就拒绝掉了，是，他现在是没什么办法，但想想总会有的，而且他也不可能让林沉月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事。

“我不可能再拖累你们了。”林沉月断然拒绝，说实话她现在真的很怕，她原本回家的计划现在看来也要取消。

“你后面都有些什么打算？回家？”谢晓生问道，他看着林沉月，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其实没有多少选择了。

“……不。”林沉月摇摇头，说实话她现在想哭，想躲，想逃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地方然后用余生都去逃避这个问题，像只老鼠一样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但是她不能，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但是林西桥还在等她，虽然她也不知道哪天自己会丧失意识并伤害到其他人。

“我都说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你既然把我当你朋友，那你也得稍稍有些自觉吧。”谢晓生假装不满道。

“但事实上，我们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不是吗？”林沉月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她将手掌心对准谢晓生，声音微微颤抖，“你看，我现在连灵力也聚集不了了，以前所学皆成空白，人族的心法和修炼册，我现在一个也用不了，等两年后回神华殿……我该怎么办啊？”

“……那你想放弃吗？放弃修士的身份？”谢晓生反问道，“心法和修炼册只是指导我们如何修炼，但每一个修炼者都该有自己的修炼秘诀和心法，说起来这还是小师弟告诉我的，不过你现在用人族的修炼册无法修炼，但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心法，你忘了吗，心法的第一句，‘专注于自己的内在，顺从于自己的内在’。”

小师弟？是周琅吗？林沉月抬起头看向谢晓生，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梧桐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那俩人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但很快又恢复原样，林沉月感受着体内翻涌着的黑气，她想她现在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人族会将鬼族驱赶在外。

“然后被人族通缉亦或是追杀？”林沉月又低下头，她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谢晓生，这不现实。”

“现实？”谢晓生喃喃道，说实话，他现在脑子真的很乱，无数思绪划过但他哪个也抓不住，“那你变成现在这样就现实了吗？这不公平。”

“……”林沉月低着头不再说话。

“……”谢晓生也沉默住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但是最难的第一步我们不是已经跨出去了吗？第二步也开始往前走了，你看，你不凭借封印术就压住了鬼气，并且在检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鬼化的症状也没有出现。”

“……”林沉月依旧低着头一语不发。

“总而言之就是，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谢晓生继续说道。

“你看到了吗？”林沉月突然问道。

“什么？”谢晓生愣了一下，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那些鬼化之人的死亡。”林沉月低声说道，这几天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过她想谢晓生也是如此。

“看到了。”谢晓生点点头，“他们都是在美梦中去世，甘泉门这回付出了很多才请来两名幻术大师来为他们营造这场美梦，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这一点，我想你也很清楚……”

“是吗？”林沉月握拳狠狠砸在床上，“公平？别幼稚了谢晓生！公平会让他们在什么错都没犯时却得到这么潦草的一个结局吗？现实就是，你，我，都没有没能力去面对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又与你无关，所以你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我说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现在虽然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可以想办法，而且你不也没有办法吗？更何况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是吗？”谢晓生看向林沉月，眼里满是心疼和难受，“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我嘴笨，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你安心，但是请你别一个人往前走。”

“……”林沉月静默着，她其实没想发脾气的，现在的她哪有资格发脾气，毕竟在这屋里的人都是为她着想的人，现在不仅因为她受到牵连，而且自己还对他发了脾气，好难受，怎么办啊，她该怎么办？

“我跟梧桐先出去，看看汤药熬得怎么样了。”谢晓生看着不说话的林沉月，觉得她需要时间去理一下，况且自己已经把态度表明，就随便找了借口便拉着梧桐出去，但梧桐没有走，她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那个……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听说盘龙谷里的黑龙果可以祛除一切污秽之气，或许它也能祛除鬼气。”梧桐小声说道，害怕自己给他们的希望只是镜花水月。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砸在水面上一般，瞬间把凝固和令人窒息的气氛打了个稀碎。

“真的吗？！”听到这话后谢晓生猛地抬起头，他看向梧桐有些语无伦次地重复道，“是真的吗！林沉月你听到了吗？！”

林沉月也抬起了头，眼神闪过一丝光，她紧抿着嘴唇认真地盯着梧桐看。

梧桐像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一般，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但她又摇摇头，“只是古籍上这么写着，但现实里我没见过……”

“已经够了。”谢晓生拍了拍梧桐的肩，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接着他转头又看向林沉月，“再休养两天，两天后我们就出发！我去准备东西！”

“谢晓生！”林沉月叫住了急匆匆想要出去的谢晓生。

“怎么了？”谢晓生扶住门框。

“有个问题我要解释一下，刚刚，我所说的那些话，那些认为你解决不了问题的话，背后的意思不是因为我认为你没有能力解决问题。”说到这儿林沉月沉顿了下，“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体会，你也不知道我背后所背负的，你眼里只有鬼化这个单一问题，但我前面所说的那些，都是与鬼化息息相关的问题，所以我知道有些问题只能靠我自己解决，靠我自己想通，而不是因为你的能力。”

“……”谢晓生抬头看向林沉月。

“给我回个话吧。”林沉月也看向谢晓生。

“哈哈。”谢晓生发自内心的笑了笑，顺便还比了个大拇指，“我没想到你能说这么多，我懂了，如果我是你，同样你也解决不了我的一些问题，是吧？”

“嗯。”林沉月点点头，她勾起嘴唇，但眉宇间的忧愁却怎么也消不去，“但是，还有一句话要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谢晓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在一旁的梧桐挑了下眉，说实话林沉月说出这种话来她不是很意外，只是她没想到林沉月没有把这怪罪于她脑子很乱，她很害怕，她不容易……这些逃避责任，让人为她心疼的理由上，有意思，看来自己之前做得那个决定没有错。

“那个……”谢晓生看向梧桐。

“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梧桐起身整理了下裙摆，“得先买张玄冥森林的地图，不是吗？”

“嗯！”谢晓生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林沉月，“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

出了门，两人走在藏书阁的路上，谢晓生看向梧桐，“抱歉，这些日子让你辛苦了，真的很谢谢你的帮忙，地图我一个人去找吧，你……”

“我没有爹娘，唯一的记忆就是在那儿。”梧桐突然说道，“那个人之所以没给我吃那些鬼化的药，是因为我的雷灵根。”

“！”话里的信息把谢晓生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几天他也从乐苏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但还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所以就让我跟着你们去吧，一来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二来我也很好奇被鬼化的人是否能回到原来的状态，说实话她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把鬼化灵力压制住的，至于第三嘛，这也是拒绝甘泉门的好借口，他们最近天天派人来劝说我入门。”梧桐看向谢晓生。

“……哈哈，好啊，不过看起来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谢晓生挠了挠头。

那当然是因为之前那个性格明显融入不到你们里面去啊，所以只能稍稍改变一下了，梧桐掩唇笑了笑，其实这个消息，也只是她临时起意决定告诉他们而已，谁让她昨天得到了一条有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