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在得知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消息假的吧。墨黛多厉害，就算打不赢跑的也快怎么可能被人重伤。

但是这消息又是江朝给的，他这个人在正事上从不马虎。周言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往京兆府赶，车速太快一路上他差点被那车颠的呕吐，但是胃里头没有东西，吐不出来。

周言扶着马车，颤巍巍下来了，没忍住又是几声干呕，他苍白着脸努力缓和自己的不适，大概喘的了气了。他就迅速往暗室跑。

他到的时候暗室里外都围满了人。

他隔着人群就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他一进屋里面的人都纷纷给他让路，于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墨黛正在被处理的腰腹部的那条口子，鲜血淋漓，看着可怖极了。周言看着那周边已经被洗到泛白但中心还有些黑点的伤口心里一阵悸动，他匀口气，大声喊：“让我来！”

正在动作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后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退到了一边。然后拿起旁边搭着的一条帕子，囫囵擦了脸上的汗。

江朝站在墨黛旁边，他看见周言的这一刻真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从来没有那么期待周言来快点。

“得亏你回来了。”看着周言熟练的卸下外袍，净手，戴上肠皮手套。他连忙招呼围着的人散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人群在这之后就渐渐散开了。

周言心里很慌，手里头还是稳的很。他拿起一把薄刀对着墨黛的伤口比了比，头也不回：“热水烧着的吧？”

“当然，墨大人还没来就让备着了。”

周言把刀在火焰上细细过了一遍，看那道狰狞的口子声音都不敢放大：“叫厨房那边多送热水过来，不要停。江朝你去外头接，不要让外头的人再进来了。”

“好。”江朝利索地站在暗门口，点了守在远些的侍卫，那边就过去端热水了。

周言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将晾凉些的刀片切入那块黑点。有些不妙的是，那玩意儿的触感是硬的。墨黛腰腹部位被卡进了个异物。

更不妙的是那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大。不过看这个口子都没能露出它的全貌，估计……悬得很。

周言脸色黑了下来，他把手里的刀放进还有些余温的热水，转头看向大夫：“秋余，你给墨大人处理伤口的时候处理了些什么。”

秋余见他面色不善，心里直呼完蛋。他尽可能弥补自己的过错，事无巨细地复盘自己处理伤口场景，见周言眉头越锁越紧，他颤巍巍地问：“墨大人现下如何？”

周言摇头，心道完蛋，出了那么多血里头还卡着一个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不如何，你且去煮麻沸水，量要量好，给墨大人得晕住了，别人做我不放心。”

秋余见还有自己用武之地赶紧就去抓药煮药了，江朝看秋余又跑了，端起第一盆热水走近周言。他把热水放在小桌架上：“很不好？”

“简直是麻烦至极。”周言摇摇头不欲多言，开始了给墨黛的手术。

一盆盆的热水被江朝送进来，一盆盆沾染鲜血的血水又经过他手被送出去。随着手术的进行，卡在墨黛腹部的东西也逐渐清晰起来，是一块铁片。纵横扎进皮肉里，危险的很。

周言轻轻喘出一口气，他头上汗水好多，糊了他眼睛，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太真切了。他偏过头想要把汗水轻轻摇掉，防止滴在墨黛伤口上。

摇了几下可以感觉到那些汗珠子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往下头落，但是太多了，脸上的落下去了，头发上落下来的更糊眼睛了，满头的黏腻感很不舒服还有汗水进眼睛那种麻涩感，有些疼。忽然，他眼前一清，有人擦了他满脸的汗水。他对江朝做了口型：“谢谢。”

江朝摇摇头，又把周言脖颈处的汗水也擦净了。他指了指床上眉头锁紧的墨黛客观评价：“据我观察，她恐怕要挣扎了，要我先帮你压住吗？”

“废话！”周言看了眼泡在干净热水里的刀和剪子哑声道，高度集中精力这么久了，他真的累死了。也真是江朝观察仔细，江朝仔细压住了墨黛的手腕，墨黛的手骤然抓紧，想用力撑起自己，但又没有着力点，眉毛快拧成麻花了，但又迅速松开。

周言只能说墨黛真的是能忍，到现在还没有大动作，不过也不远了。

不知道秋余在干什么还没有来，得亏还有个江朝按住墨大人了，不然全部完蛋。周言看着因为墨黛挣扎又开始汩汩流血的伤口真的是脑子嗡嗡作响。

一不做二不休，乘着伤口那儿形成了一个弧度，周言拿着薄薄的刀片把铁片四周粘着的肉略微分开就将铁片从墨黛身上取出。这个时候无疑痛的要命，墨黛挣扎的凶了起来，连着腿脚都弹起来了。江朝险些都没能压住她。

好巧，秋余这个时候带着熬好的麻沸水来了。周言接过碗只来得及晃荡一下就掐着墨黛的人中给她硬灌下去了。

麻沸水见效很快，一个呼吸间墨黛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周言把她放平，她惨白着脸，腰腹部的伤口裂的更开了，周言都能看见里头的内脏了。里头血怕不是都要流尽了，周言在热水里将自己的手套过了一遍，然后把缫好的蚕丝和针都过热水和烈酒，针又过了一遍火焰。周言瞪大眼睛给墨黛缝伤口。

针线穿过柔软的皮肉不发出一丝声响，把残破剖开的地方连接起来。

真不容易，周言在补完系好那个小绳结后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头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一个没绷住直接摔地上了，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没力气爬起来。

江朝和秋余连忙把他扶起来放在一旁的榻上让他半躺着休息。他对着秋余勾勾手指，秋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头凑近周言嘴边，侧身倾耳以请。

周言气若游丝：“现在墨大人伤口暂时搞好了，你先上药，后头其他的保温清理换药你要照着最高的标准来，可不能出问题。”

秋余抓住周言的手，眼泪汪汪地重重点头：“我一定谨遵大人安排，大人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出事。你休息好，剩下的我会安排好。”

周言很想训一下秋余怎么这么慢，那语气跟他死了没两样，不过就是太累了。但就是因为太累了，他沾上舒适的榻后，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剩下的语句都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呢喃。

江朝瞥了眼秋余，看他给墨黛上药裹纱布，手法娴熟利落，也就放了心。他从热水里取出那块铁皮，看清楚上头纹理过后，忍不住哼出声。

三角鹿纹，前朝权贵陈氏专用纹饰。他眸色幽暗，看来墨黛这次任务恐怕和前朝连上了关系。

只不过璩朝都亡了百余年，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他琢磨着这铁皮的形状应该是什么东西，手上不停地把玩着。他突然想起了件事，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江朝看着手里的铁皮忽然茅塞顿开，钟幸的师父是前朝国师，他自己也是在璩朝皇都呆了几百年。

若要论的话，现在还活着的人知道那些秘辛的他肯定算一个。

眼下就先等着钟幸回来再做定夺，现下他要同付推去御前了。到底是皇帝转的案子，就算是有二皇子在要避嫌，京兆府要动手也得天子准允才行。

昨日唬住二皇子了，不知道今日御前会如何。想到一会儿要开始的事儿，江朝头已经开始痛了。

他松手，铁皮落入水中，缓缓沉底，金属相接隔着水波只听见轻沉的当啷一声。

钟幸整个人都是抖着的，他眉眼覆了一层霜雪，在风雪中凝结成冰。不过这不是重要的。他眼底的黑意蔓延，眼前的阵法缺了一个口，虽然这是本就该被料到的事，但亲眼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中不免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浓厚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妖气源源不断从里面像一股小溪向外流淌，钟幸没带犹豫的，直接从破开的洞口进去了。进去后，钟幸原本以为自己还会看见万妖窟从前的模样，冷冰冰的石道，生长在石罅中的各种药草。还有无孔不入的各类长成歪瓜裂枣的低级妖邪。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万妖窟里头在这几百年来大变模样。里面鲜花锦簇，沃野千里，流水潺潺，一派世外桃源之景。钟幸差点没敢认，踏进去的脚差点就要收回。被身后冷风一吹，叫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捏诀画阵，把那出破口封上，防止其他妖邪出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往更深处走。害怕丢了方向，他只是直走并不拐弯，每隔百米便设下一道符留作引路。

越往深处走他心中疑惑越盛，太奇怪了，破口处妖气分明那样厚重，可进来了钟幸几乎感受不到一丝妖气，周身萦绕的是纯粹的灵力，这实在是太怪异了。钟幸吸收着空气中肆意的灵力，然后在妖丹处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妖力。不用白不用，他现在就跟个破漏斗一样，方才用了那么多气力早就将从本体那里薅出来的妖力耗了十之七八。

本来还以为要靠炼化其他妖的妖力补充，没想到这儿到处都是灵力。还省了他不少麻烦事儿。

感觉到身体重新充沛起来，那种力量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让钟幸有些舒服的眯了眯眼。

地上有些许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地上肆意蔓延，终于在它们要碰到钟幸的瞬间，钟幸眉间一凛，他在须臾之间抽出自己的本命剑。

“霜降！”随着钟幸将剑抽出，朝地上的藤蔓划出一道剑光。那些藤蔓全部被齐整的斩断，断口处结起了一层薄冰，将那些恶心的粘液通通封住。

那些被斩断的藤蔓估计意识到碰到硬茬了，不断收缩后退。而被斩断的那些还在原地扭来扭去，场面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