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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初恋独角戏 > 第34章 第三十三

第34章 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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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新年,丁穗红没和他们一起过年。

珍妮放假回家,看到她不在时,还以为是出去玩了,直到晚上一直没见人回来才去问小姨呢。

周玉凤这个冬天疲惫了不少,腰更弯了,裹着鼓鼓囊囊的棉袄,拿着勺子在搅拌锅里的汤,沉默了一会,说出一趟远门。

珍妮险些惊掉下巴,“小姨那样能出远门?走丢了怎么办?!”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对,珍妮咬咬唇,小声解释,“我担心……”

“没事的,”周玉凤回头看她,眼神浑浊不清,像是被泥沙覆盖的河床。她深深一脚踩过,以为踩中的会是结实的河床,却意外深陷于泥泞。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珍妮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周玉凤又笑,“乖,让你担心啦?”

周玉凤用粗糙的大手快速揉了揉珍妮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没事的,我们家的女人啊,每个都有自己的任务,你只要负责好自己的学习就行。

珍妮绞着手指,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家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周玉凤的生意暂时停了。

起初珍妮只当是新年前的调整,可持续两天后发现,货架上都积上了灰。

外婆是最爱干净的。

像是解密游戏一样,种种线索引导下,珍妮终于忍不住去问外婆。

周玉凤当时正在院子里和小宝妈妈聊天,说等过完年,二月二好去拜拜神。

珍妮的问题让两人都愣了会儿,周玉凤半天没说话,是赵姨笑着解释:“哎呀,你外婆操劳大半辈子了,该歇歇了。”

珍妮直觉不对,目光锐利的像一直凶狠的小兽,她直勾勾地看着外婆,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不确定地继续追问,又像是拼命想要抓住激流之下的一块救命浮木。

“外婆,你身体不舒服吗?”

周玉凤笑着拍了赵姨一下,“哪有那么夸张。只是生意不好。”

赵姨也笑附和:“是啊,现在生意可难做了。你家珍珍学习好,过完年就高考了吧?听说大学生奖学金可不少,老太太以后要享福喽。”

“是啊,”周玉凤笑眯眯地看着珍妮,“那就拜托我们宝贝了。”

“好。”

她脆生生地应着,言语坚定,像是亘古不变的誓言。

可直到后来,那句誓言也无法变为现实。

像一个漂亮的肥皂泡,“啪嗒”一声,只沦为了一阵泡泡雨,冰凉的填满了她的整个花季。

和万物生长的速度一样,一切看似突然,但细细回望时,却都有迹可循。

除夕那天,只有珍妮和周玉凤一起渡过。

这是第一次没有丁穗红在。

周玉凤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的菜,祖孙俩坐在小屋的矮桌前,聊了好久的天。

周玉凤喝了点自酿的梅子酒,年龄大了,不胜酒力,一点点就醉得厉害。珍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送回了房间。

周玉凤却拉着她,没让她离开。

外婆的呼吸那么重,那么急促,像是破旧的老风箱。珍妮甚至有点害怕,觉得这样的外婆好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的力度也突然大得惊人,干枯的手就那样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珍妮被迫跪在地上,头靠在床边。

粗重的呼吸下,外婆的声音却还是温柔的,那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回应,和以往一样毫无保留。

她说:

“珍珍啊,我的好孩子,好好考试,去大城市读书,去遇见好人,去过好日子。”

“珍珍要往前走,带上穗穗一起,都要好好的。”

她念叨板栗,念叨已经离开很久的外公,念叨她还是小姑娘时的伙伴,念叨年轻时的第一次心动。

到最后,她话锋一转,提起了小绿。

经久不变的话术,“那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是啊,那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像是有预感一样,珍妮的心底升起一种汹涌的悲恸感,这次换成她死死地攥住外婆的手。

她说了好多回应的话。

到了南陵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外婆好好聊天了。

她说,她也很想念在老家时的夏天,春日看油菜花,夏日挖野菜,去河里抓鱼,秋天开始捡柴,冬天在矮房檐下用秋天的柴烤红薯烤板栗。对了对了,板栗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当年还是猫崽的板栗,不知道从哪家溜了出来,冬天差点冻死,看到了珍妮的火堆就往里钻。

外婆说他们有缘,应该是他们家的孩子,珍妮蹲在旁边给丁穗红分烤栗子,随口说那就叫它板栗好了。

她说她在学校的生活,说遇见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很有性格,她遇到了很喜欢的老师,虽然她没有再继续教他们了。

说放假前宿舍有人丢钱了,不过他们都发现是一个室友自导自演的把戏。她偷偷撒谎也丢了钱,最后那个人还钱时还很不情愿的补了她十块。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个人的表情,发誓说这是在三中看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说她其实也很久没有见过小绿同学了。

他确实很苦,但他就像是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的大圣,以后一定会好起来。

她说她和小绿同学约定好了一起考大学,虽然他不能读喜欢的专业了,但是没关系,他们都还有很多机会。

她想要做医生,听说这样好找工作,但是摄影师也不错,那就勉强当个兴趣爱好吧,他的篮球也可以。反正大学有那么多机会,他们都还有光明的未来。

未来。

未来他们一定可以……

还有还有。

珍妮突然有点羞涩,把头依靠在外婆的怀里。

像是一场海啸结束,她的胸腔,早已从跌宕到平静,再到彻底死寂。

房间静了下来,那跳动的节奏也慢了下来,直到再也不会泛起波动。

“还有啊,攒够钱了呢。在魏大叔那儿看好了一辆三轮,魏大叔说过年买车的人太多了,我要的那辆缺货,年后挑辆新车亲自给我们送来。”

“我看他们有在车后座上搭小棚子,可方便啦,可以遮风挡雨还不怕晒,到时候我就载着你们一起出去,还是电力的哦,一点也不用担心累。”

“没关系的,外婆你不会我就教你,也会教小姨。”

“不用担心我的大学生活啦。我这么乖,也会很懂事,一定能拿下很多奖学金,我会带小姨去看病,会给板栗治疗皮伤,会让你享福。所以外婆你只要稍微再等等我。等等我。只要半年……”

只要半年。

可她连半天都没有。

窗外的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了。

外婆的房间没有开灯,珍妮还保持着跪倒在床边的姿势,无声地哭了。

新年快乐。

她的外婆却永远停留在了旧年。无声无息。

不知道何时缩在床边的板栗似有所感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很轻很轻地舔着那双经常抚摸它的大手,一下又一下。

珍妮还是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好似突然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闹着要妈妈爸爸,外婆一成不变地回答那次没能说服她,只好撒谎说爸妈在城里工作。

她生了好久的气,闷声不响地从枕头下拿出攒的压岁钱,独自去坐到城里的车。

被骗了钱,还险些走丢,好在她始终都在城里的车站来来回回,很快就被同乡人遇到,带了回去。

她以为外婆会骂她,但是没有,外婆抱着她哭了很久,说她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可那晚,她却发现外婆做噩梦了,一直断断续续地喊她的名字,就连小姨也闹了起来。

她坐在床边,笨拙地安慰着两个大人,一遍遍回应着外婆的呼唤。

“珍珍。”

“嗳。”

“珍珍”

“嗳”

“珍珍”

“我在呢。”

我永远都在。

“我回来了外婆。”

那时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再离开外婆了,就算以后上学也要把她背上。

她要年年祈愿,向神明磕一万个头,要外婆长命百岁。

可她不是虔诚的信徒。

她从未拥有过庇护。

从未。

天亮了。

珍妮就那么清醒着跪了一夜。

那一夜烟花爆竹声不断,她静默着听了一夜。

大门被敲了敲,她支起身子,手脚僵硬到失去知觉。

门外人等不及,吆喝着“婆婆,珍妮姐,我给你们送好吃的。”

是小宝。

珍妮缓了一会儿过去,开门——

今年小宝长高了些,力气也大了,大人已经能放心地让他出来跑腿。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两碗肉汤,说“我妈让我送来的,我妈说你们家今年没买牛肉,但你和婆婆都喜欢吃,就要我来送点。”

珍妮说谢谢,然后缓缓接过托盘。

小宝看了眼身后,他和珍妮关系好,笑嘻嘻地问:“大懒虫,你们还没起床啊,怎么大年初一就睡懒觉,婆婆昨天还让我勤快点呢,说初一偷懒就会懒上一年。”

珍妮垂下眼,很温柔地笑了,“是啊,会懒一年呢。不过没关系,外婆累了。”

她累了,该多休息。

懒多久都没关系。

小宝挠挠头,心说珍妮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奇怪,但很快就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珍妮,那是什么呀,好漂亮的衣服?”

珍妮回头,平时晾衣服的地方,用衣撑挂着一套衣服,漂亮的深红色,衣袖和衣襟口都带着金色的暗纹。

珍妮的眼神暗了几分。她记得昨天晚饭前还没有,后来外婆说想喝酒,她去厨房拿,回来时看到外婆在忙碌着。

就是那时,她没有注意到的那时。

那里挂着她的寿衣。

她都准备好了。

小宝见珍妮没回答,撇撇嘴开始寻找着板栗。

珍妮静默看了两秒,眼泪吧嗒吧嗒,大颗滚到了手中的汤碗里。

那恍若永恒的长夜里,她一言不发,一颗泪都没落下。

可现在。

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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