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下，一小厮装束的男子拧着店小二衣服领子，满脸的怒气，兴师问罪的话语脱口而出：

“谁派你来的暗害我家公子的？！”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店小二面上。

店小二点头哈腰，赔笑道：“大人哪里的话，我怎敢害赵家的公子啊。”

……大人？

任书若看看小厮身上纯正的下人服饰，又看看店小二——这俩怎么看，都是同阶层的人物啊。

然而其他赶来拉架的客人见怪不怪，附和着道：“大人莫要同这等小人计较。”

客人中不乏有富贵人家的公子，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对这么个下人低声下气，极尽放低身段。

“这是京城的风化之一？”柳笑否一双狐狸眼中笑意未减。

任书若目瞪口呆，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他们这些江湖人士不常在京城逗留，对于京城究竟有什么民俗也不甚清晰明了。任书若与柳笑否相比，也不过是早来了京城几天而已，哪里会懂得那么多。

“但……再怎样奇异的风化，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对一个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的奴仆卑躬屈膝吧？

“我家公子吃了饭菜之后腹痛不已，还敢说不是你下毒？！”小厮扯着见嗓子，比皇宫里的小太监更适合胜任那个职位。

“大人明鉴，我、再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害人啊！”店小二已经跪在了地板上。

周围人散开一圈，愤愤不平地看着这小厮，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仗义执言。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小厮也不是第一天在酒楼中作威作福，他们但凡敢反抗，下场绝对不会比饲养的家猪要好。

小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继续攀咬道：“既然不是你，那就是他、他、她——她！”

小厮干活龟裂的蹄子一一点过在场的几人，最终停留在一名女子面前。

说是女子，倒也不然，那女子瞧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头戴洗涤褪色的蓝色布巾，乌发散乱地收束着，却仍旧无法遮掩她那明媚的五官。

“定是你这恶毒女子对我家公子下毒手！”

蓝色布巾女子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那小厮一把拽到人群中央——

也就是他家赵公子所在的地方。

赵公子身长六尺，在人群中矮了个头，然而身躯可谓庞大，一人更比三人强，壮似一头百斤肉猪。他此时正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哀嚎，活像是濒临生产的孕猪。

“公子、公子。”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小厮放柔了声音，期期艾艾叫着。

口口声声说着他家公子中毒不能让人接近的是这位小厮，这会儿亲自来打扰他家少爷的也是他。

“作甚？”猪公子抬头，眼里的凶光一闪而逝，却在见着蓝色布巾时，全部退换成惊艳与占有。

这一刻的猪公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腹痛，笑容下意识堆积在满脸横肉的脸上。

“就是这位小姐对我下毒么？”

看猪公子的表现，他这哪里像是中毒的模样！

“这赵公子……”柳笑否嘴角带笑，无机质的眼神落在楼下之人身上。

即使距离较远，柳笑否也能看出那赵公子身强体壮，某方面来说比他还要康健，绝对不是中毒之人。

身为夏草楼下一任楼主，柳笑否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赵公子，老熟人了。”同在二楼吃酒的络腮胡大汉热心肠，为这二位初来乍到京城啥也不懂的小伙子解释。

大汉努努嘴，示意两人看下面拉拉扯扯的赵公子和蓝色布巾女孩的闹剧。

“那位赵公子，自身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十天半个月找人麻烦，被他摊上的店家不说元气大伤，脱层皮是定然的。”

“好士请细细分说。”柳笑否作揖。

“好说，好说。”壮汉爽朗一笑，同这二人言说赵公子的丰功伟绩。

“那赵公子一开始是找店家麻烦，估摸着店家得罪赵公子了罢。但赵公子是个好色之徒，见那姑娘貌美，自是转变了主意。忌惮赵家权势，无人敢伸张正义啊。”

话说这京城共有三大家族，许氏、刘氏为其中之二，剩下一大家族便是这赵氏。赵家祖上曾被宣新帝亲自任命过上百位户部尚书，与另外两家平分秋色。

同样的，这三家也一直是京城中的三霸王，宁愿得罪皇帝都不要得罪这三人——皇帝杀人是立刻痛快地死去，而若是惹到这三家的人，保不齐得被折磨十天。

之所以是十天，则是因为每十天，喜怒无常的妖怪皇上便会杀死一位户部尚书，总能对这些肆无忌惮的人起到震慑作用。

“……光是赵家便有数百位吗？”任书若一时语塞。

宣新帝在位也不过两百年，仅仅赵家竟然救出现了百来位户部尚书？若是再算上其他两家，当上过户部尚书的人还、还挺多哈。

你们竟然都不觉得奇怪吗？

“那些退下来的户部尚书呢？”

壮汉道：“自然是被暴君杀了。”

“每一任？”

“每一任。”

任书若：……所以这就是户部尚书多的原因吗？

说起来那位被毒得七窍流血的大忠臣许尚书似乎就是户部尚书。

啧，狗皇帝和户部尚书有仇吗？

·

“想什么呢，”穆一麟戳着白毛美人头上的内心气泡框，“只是因为户部侍郎被杀，损失最少而已。”

不杀人的话，他怎么维持人设进度啊。

之所以总是任命许刘赵这三家的人为户部侍郎，则是因为依照游戏基础设定，这三家祖上造过反的人能力值忠诚值都偏低，出能臣的概率性极小。

官员情况一览表中最突出的就是他们家的子弟了。

不过，由于他常年不出皇宫，所以穆一麟并没有注意到许刘赵这三家在京城中的威望已经累积到一个可怕的数字——家族中有人升官发财时，家族威望会相应提升。而家族的威望提升，会等比例反馈给家族中人。

直系子弟反馈比例20%，旁系10%，下人1%。

家族过高的威望即使只有1%，也可以让他们家的下人威望能超过大部分“公子”npc。

《君临天下》游戏设定中，“威望”决定了你的话语权和能够享受的权利与需要承担的义务，但这个义务受身份的制约，不会让一个下人出身的人去治理国家。可是权力则没有约束。

也就导致了许刘赵三家在京城横行霸道无人能管的局面。

笑死，太久不出皇宫是这样的。

算起来，如果排除那天跟着任书若去了皇家园林的话，穆一麟上一次出皇宫，还是五十年前。

“要是出个家族有人死亡就降威望的判定就好了。”穆一麟想着。

也不知道去更新的系统有没有增添这方面的功能呢。

·

赵家威望滔天，赵公子身为赵家的直系子弟，威望更是在一个令人胆寒的数字，一般npc根本没办法绕开如山般沉重的威望对赵公子下手。就连他身边的小厮，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在npc眼里，许刘赵三家的人天然不可冒犯。

“曾有侠士对其动手，结果尸首无存呐！自此之后这三霸行事无人敢阻拦。被缠上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咯。他们三家的人定是被那妖怪皇帝庇护的！”壮汉得出结论。

宣新帝在民间的名声这么差，未尝没有这三家的功劳。

任书若哪里弄得清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从未见过壮汉口中“一个大活人立刻被烧成灰”的场面，对京城三霸的惧怕自然不会强烈。

更何况江湖儿女，哪里会因为对方权势滔天就心怀畏惧？

“不要！”蓝色布巾的姑娘哀哀切切，一双美眸浸润泪水。

然而周围无一人敢动。

行侠仗义虽好，那也得有命救人！

布巾女子绝望之际，一道杏色身影倏然而至，木块碎裂之声乍然作响！

定睛一看，果然是方才还在二楼的任书若！

任书若不仅用身躯将布巾姑娘与赵家小厮隔开，甚至反身一掌——

打在了赵家小厮的脸上！

好打一声脆响，赶上拍黄瓜。

皇宫中看着这边发展的穆一麟呼吸一窒，心提到嗓子眼。

——按照游戏设定，两方npc发生冲突时，低威望者会以比例减少健康值！

赵家多年积累的威望怎么会是任书若能够抵抗的，健康值怕是得降到负数！

诶？

穆一麟睁大了眼睛。

小窗口中的任书若安然无恙，别说出现健康值为负数时的虚脱之态，此时的任书若可谓神清气爽。

胸口恶气吐出，任书若哪里能不舒坦？

“喂！”

顶着一干他眼中的路人、穆一麟眼中的npc的震惊视线，任书若一脚踹翻了那位猪公子。

“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妈呀！！！”

自从发现伤害自己的人都会被烈火灼烧而亡之后，赵家的人再也没有经受过外人的毒打。

但这次、这次赵家的公子却被……

赵家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升起，仓皇四肢并用着遁走。

隔得老远，还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声。

包括穆一麟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所以说为什么任书若不会受到威望的惩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