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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好几个月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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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马车行进在郁郁葱葱的田野。

车马前前后后还簇拥着衣衫褴褛的流民,盛夏炎热为防生民疾苦,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车内的鹤发老人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朗声问道:“阿樊,如今到哪了?”

被他问及的青年,两手控制着缰绳又减了速,回头望了一下,因为车马行进的噪声太大,他也大声回:“老师,出樊城已久,马上就要到襄阳地界了。”

“不错不错。”老人点了点头,“不必太着急了,这些布衣生民一路随我们前行,已是步履蹒跚,马上都要到了,慢些让他们周整一些吧。”

名叫阿樊的青年干脆应诺,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因此缓慢下来,这时有身上带着破洞的流民,凑近了马车,手忙脚乱又分外坚决地塞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包裹到阿樊怀里,一句“华师恩情无以报”匆匆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阿樊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先收下,等休整时再说予师父听了。

他们自沛国谯县一路南行,路上流民遍地,生民们看见他们的马车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只是半近半远的跟着,直到有人生了恶病,被他师父派他们去寻脉看诊,治了病救了命,双方才亲近起来。

当然这亲近也是有距离的,生民们生怕打扰了他们,平日里非要事从不上前,师父也不肯受他们钱财,于是被接连救下来的庶民便想法设法给他们送些对自己来说已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样的情景每日都要上演好几次。

午时大家拿出干粮休整,阿樊拿着东西捧到师父面前,打开了已经并不整洁的绸布——是一只环钗,铜铸的,做工粗糙,想来是不知如何被融了钱币私铸的。

被称做华师的老人长叹一声:“怕是举家留存的财富都在这里了。”接着问道,“还不回去了吗?”

阿樊也很为难:“流民这样多,那人一下就跑走了,弟子没看清楚……”便是看了个大概,这么多差不多形状凄惨的人,也很难把人找出来啊。

华佗哪里不知道,只是白白问这一道罢了。

确是华佗,想来此时非是逃难,还要远去襄阳又精通医术的人,不是华佗还能是谁呢?

华佗本是带着弟子在豫州四处行医采药的,他东奔西跑,行踪不定,要找到人其实不容易。

巧的就是,谯县倪府吏和李府吏正因相同症状寻他医治,他甚觉有趣,多留了几日,竟然正好收到了襄阳同济堂王禄医师的信纸。

王禄和他早年有过两次相交,彼此不说性情合不合,但医学理念确实是有许多不同。

他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收到他的信。

但他信中说,襄阳黄家有名书,或对他华元化这一医承流派有奠基倾覆之能,请他务必前来一观。

这就很有意思了,王禄信中拳拳之心没有丝毫相轻之意,看来黄家的书果然是世所难得。

于是他收拾了行囊,带了一个弟子并几个药童就上了路。

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足为提,生民凄惨才让人触目惊心,董卓荥阳大胜,但恐怕胜得不如何轻易,打赢了还去和谈,理所当然地未成。

酸枣的讨董军散了,但各方豪杰还在四处征兵遣将,战争远还没有结束。

华佗一路往南走,城池的繁华当然肉眼可见得越来越不如了,但相比于破败到只能看到往日余晖的断壁残垣,至少是平和安宁的。

襄阳啊,希望能有这些逃亡流民一条生路。

但午后,他们再度启程,随着愈来愈远离边界,有开垦的田庄出现,视野变得开阔,这静谧的乡野竟然逐渐热闹起来。

农民们都在热火朝天地伐木除草,便是从前开出来没什么用处的旱地上都堆着一摞一摞的原木,华佗吃惊不已,这襄阳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是他久不来南地,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吗?

樊阿也好奇得不行,听见师父吩咐他下去问问,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砍得差不多的地里去了。

他穿着体面,又文质彬彬有礼有节,粗布短衫的农户们都整理了衣服端端正正地行礼,听到他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才豪迈地笑起来:

“郎君,吾等是在为黄家的小主开田伐木,以后这些地方,都要用来修修房屋工厂,这些木头……”

一位格外爽朗的农户拍了拍手边的木堆,“都要用来造成机器,女郎聪慧不已,手下的工匠也个个厉害得不行,你看……”

说着还拿起了他们锯木用的锯子,颇为炫耀的说:“这都是女郎改出来、造出来的,听说女郎还在做什么发电……”

旁边的农人赶紧扯了扯说话人的衣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家宰特地嘱咐过,黄家的事没有吩咐不许往外宣扬的。

那说话的农户立马住了嘴,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表情汕汕的,却真不肯再开口了。

樊阿道了谢离开,懵着脑袋回去了,这什么“工厂”啊,“机器”啊什么的,他都没听懂,但听这意思,黄家的小主于墨家机关一道颇有建树,但她不是极善医道吗?难道还是个杂道学派的?

他将话给师父一说,师父也有相同的困惑,但华佗年长他三十,阅历经历比樊阿要多多了,想了想,倒是说:“无论无何,王禄总不至于骗我……”他信可是写得情真意切。

“也许黄家家主确是触类旁通的百家皆通之人,罢了,去见了便是。”

樊阿点了点头。

但让人惊异的何止如此。

越往里走,人就越多,大家也越发的忙碌。

沿着大路的两边建得许多新房子,竟然都开起了店铺,要说怎么认出来它们是店铺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这房子建得过于大气气派,看着不像是城内那种窝在一个小房子里的商铺,倒像是谁家的居所,但这居所又没有院落,看着就奇奇怪怪的。

但认出它们是商铺来,也并不太难,因为……不断有挂着行商招牌的马车停在房子门口的空地,穿着体面的商人进进出出,面色惊喜哀愁变换。

后面的流民也有些踌躇,远远地立在原地不敢上前了——他们经过的城池多了,每每有这样繁华的地方,必有拿着兵器的军士在一旁镇守。

果然,华佗都不知是谁去禀报的,他车马远在百米之外还未进前,就有骑着马的卫兵带头沿路迎上来,然后……和他们点点头算做礼,越过去了……

……?

这,华佗有些恍惚,现在这世道,礼节是这样的吗?而且,越过去……

他猝然回头,发现远处停住的流民们战战兢兢,但还没等他打马回反,就看见领头的人拿出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大声宣读,生民渐渐都被安抚下来。

华佗心放下一半,看起来并非是想要恶意驱逐或再劫掠一番,他正打算让樊阿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就见那小子机灵的不行,已经拉住人问出口了。

罢了,当初选择带他出来不就是为这……

“你们问,要对这些流民如何?”那匆匆往地里赶被他们拦住的人也没有不耐,倒是笑起来,“二位郎君老伯不必担心,这是溧护卫带着女郎的命令收拢流民来了,女郎都登记好了,会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也有吃食的,除了每日干些活计……”住的当然不可能太好,都是大通铺,女郎的意思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常住的地方得他们以后自己来建。

“如此甚好!”华佗大赞出声。

这实在是这个非常爱称赞旁人的时代,也从来没有不惮从最恶的角度解读人心的人,听到仁心善举,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别有居心,或许也有,但是不能说出口,否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不能说是个优点,因为不够聪明的人会被愚弄,太过聪明的人会反利用这一点只为私欲,只有刚刚好聪明的人,为深远计,左思右想,却茕茕孑立又孤立无援。

华佗看起来似乎是第一类,因为他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心,又放过了他们拦住的人,继续往前走了。

只不过走到了店铺跟前,他还是没有忍住让樊阿将马车停在了两旁恭候的下仆指引的“停车场”处。

然后走进了店铺。

第一个店铺是纸铺子,他一进门就被各种眼花缭乱的色彩扑了满眼——是的,这些纸,大半都有颜色。

“这些都是用染料染的,便是咱们衣服的染料,穿在身上都没事,绝对于人体无碍的。”进门就有一个门童迎上来,热情不已。

这华佗就不全然赞同了,他钻研医学那么久,还真觉得有些染剂还是不要随便用的好。

但这就不能在人家店里说了,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些纸薄厚质地竟都不同,有的薄的似乎能透出光线,那门童见他疑惑,又看到他盯着的东西,瞬间就懂了。

“老伯,这是我们黄家庄刚钻研出来的大棚纸,您别看它轻薄,将它糊在门窗上亦很能保温呢,您看……”他拿起一张大棚纸,举到烈日底下,光线就这样倾泻下来。

“这叫做透光度,咱们黄家庄光透光度不同的纸都有十好几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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