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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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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畅游园子的一众贵女暂且不表,单说迎春、湘云终于将最后两位夫人并三位小姐迎了进来,方才跟着凤姐一起回到了大观楼正厅。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厅里京中贵夫人云集于此,一时间香风浮动、彩袖辉煌、环佩叮当。

众夫人小姐也有轻声细语的,也有如凤姐一般泼辣掐尖儿的,得亏这正厅乃是当日贵妃省亲用的,足够阔朗大气,否则还真容不下如此这般的人间繁华热闹相。

贵女们参加这些春日宴、赏花宴可不单单是来玩儿的,既第一波姑娘得空跑去游园子了,那么后来的这些贵女们免不得要先到众位夫人面前应酬一二。

众太太奶奶们来此自然也不单单是老手帕交们聚在一起聊些个闲话,她们自然是来观察了解十几岁的闺秀们模样性情、谈吐气度、进退规矩的,并在未来的几年里持续的观察了解,以便最终选定其中某一位最中意的成为自家媳妇。

一时间有人说:“赵夫人有福了,大姑娘这般相貌品格、温柔得体,我是爱的无可无不可的……”

又听闻有人道:“哎呀,我是最喜四姑娘这爽快麻利劲儿,不规制严明杀伐果断,怎么管得住那一帮子惯会钻营的刁奴?”

不知又是谁说道:“京西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金啊玉啊的倒也不稀奇,我偏爱他们那个别处没有的新鲜式样……”

……

迎春等众姑娘温声细语的陪着着太太们说了几回话,终于在咿咿呀呀的戏腔声响起的时候得以脱身出来。

众人来至大观楼前举目远望,这才发现唱戏声竟是从不远处的水榭上传来的。

有人说:“在水榭上唱戏着实新鲜又雅致,那唱腔隔着水传来竟平添了许多缥缈的意味。”

另一人道:“正是这话。平日里见园子中有水、有莲、乃至于有这九曲廊桥都是寻常,只这九曲廊桥上还有这么大一个水榭凉亭可供作戏台就不常见了。”

“可不是么,地方小了那武旦一翻身段岂不是要掉到池子里去?”

众人听了皆笑。

正在此时,忽见一条搭着深红葛绣凉棚的大座船从层层叠叠的荷叶间悠然而来,缓缓靠岸。不一会儿宝钗、黛玉等一众姑娘便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从那船上陆续走了下来。

众人皆围上去,问道:“姐姐们不是去游园子了么,怎地坐船回来了?”

“可是这一会子功夫整个园子都游遍了?”

赵华淑笑道:“哪里就游遍了呢,听薛姑娘和林姑娘说且还有一半没去到呢。只不过正游到‘蓼汀花溆’,便听水榭上戏腔唱起来了,于是我等灵机一动,遂决定坐船过来。既省了许多脚程时候,又能到水榭下近看一眼台上的唱念做打……这么着就回来了。”

迎春大舅舅家的表姐白昙芳笑道:“你们倒是会享受,我等晚来个一时半刻就等不得了!如今我们几个替大家伙儿在这里陪太太们聊了这一会子家常,且给我们好好讲讲那园子终究是如何个美法,方才饶过你们。”

魏如英道:“别处且不说,单说林姑娘的院子,一带粉垣碧瓦,里面数楹修舍,却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姐妹们皆说‘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此生。’我却觉得如此院子,夜凉如水之时,月光遍洒竹影,若能手持三尺长剑月下舞剑,将是何等美景!”

一姑娘幽幽叹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这句楹联足以想象出平日里林姑娘过得什么日子了,有如此意境我光吸收日月精华不吃饭也使得……”

众人笑道:“怪不得林姑娘如此袅娜似仙,竟是不吃饭的么?”

黛玉笑道:“说园子就说园子,休要捎带上我。难不成在座各位谁平日里不是饮茶吟诗、看书下棋的?有谁吃罢了饭扛着锄头去田间地头干过活计的?”

白昙芳笑道:“听听林姑娘这张嘴……”

她话未完,赵华淑接道:“还真别说,人家这园子里就果真还有一处农舍!”

“农舍?”众人皆不解。这花团锦簇的富贵之家,恨不得每块砖每片瓦都透着华贵,此‘农舍’真的是她们以为的那个农舍吗?会不会是个什么自己没听过的新鲜词儿?

赵华淑:“那一时我等正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正盘旋曲折之际——

倏尔面前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等农户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魏如英:“确实,为证这是真正的菜蔬,我还上前拔了一根萝卜……”

有姑娘掩唇笑道:“魏姐姐这会子说是萝卜了,没拔之前不是笃定那是一颗白菜么!”

众人皆笑。

魏如英一瞪眼:“我好歹还跟我爹去过庄子,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啊,恐怕一个都不认得呢。”

镇国公之孙女牛文芳道:“薛姑娘的院子楹联是‘吟成荳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你道香从何来?”

众人:“熏香?胭脂香?花香?”

牛文芳:“都不是,薛姑娘的院子里竟连一株鲜花都不见,却满院盈香,乃是她院子里一众绿植竟全是自带香味儿的。”

众人啧啧称奇,一时各自回忆起都有什么香草来。

牛文芳:“我等当时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吴蘅枝笑道:“乃因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太医,故而我自小便识得许多药草香草,依我看,薛姑娘院中这些有藤萝薜荔,有杜若蘅芜,另有两种大约是茝兰和清葛,我倒认得不大准了。

有罕见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

也有叫作什么藿蒳姜荨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绿荑的,还有丹椒,蘼芜,风连。

另有几个实在是见都没见过的。”

众人皆道:“弥陀佛,这么些个奇草听都没听过,显见我等竟是白活这几年了……”

一时日近晌午,厅中贾母白氏等说了一声摆饭,迎春几人忙招呼众姑娘们厅中按序落座。

小丫鬟们端着酸枝曲柳的大方盘陆续开始上菜。

平日里自家吃饭或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只如此宴请宾客之时,自然是不可不让的。

各家太太奶奶和姑娘们身边虽都站着贴身大丫鬟布菜,但每桌上坐着的主家也要依礼给客人们让菜,或说些个菜品背后的趣事。

如若都是相熟之人席间还会吆五喝六的行个酒令,亦或者玩个击鼓传花、射覆等游戏。不过今日人多,显见地大家都维持着温婉的仪态,不过轻声细语的聊上两句。

青梅果酒夫人奶奶们饮了三旬,姑娘们这边迎春、黛玉等也纷纷让客让了四五回。酒菜已然半酣,夫人席那边开始热闹起来,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笑声。

因赵夫人说道:“虽今日是到贵府上做客,我还是要借贵府上的酒来敬白姐姐一杯。”

众人笑道:“你也忒会过日子了,借花献佛也没这么个借法儿的。”

赵夫人:“我自是要特意置办席面谢她的,只不过今日见了便要先谢过一回。”

众人又问谢她什么。

赵夫人:“唉,诸位相熟的太太奶奶们都知道,我是一个粗心的,惯来不擅算账管钱这些个事情。我们府上的一些个铺子,还有我嫁妆里的几个庄子产业也不知怎地竟是一年不如一年。

“遂前日厚着脸皮求问白姐姐,没想到白姐姐给了几个法子,竟是药到病除。如今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各个干劲十足,生意也似乎好转过来了。”

众人立刻热闹起来,这个说:“竟有这等法子?求白姐姐也给我一个吧!”

那个说:“我家里老爷有兄弟、叔伯兄弟共计十个,还人人院子里姨娘、侍妾、通房一大堆,每日辰时刚过我就开始忙,脚不沾地忙到晚上,还总是摁下去葫芦又起来个瓢。赵姐姐我可比你难多了。

“早听闻白姐姐三岁会看账五岁使算盘,您若是个男儿身不定有多大作为呢!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我既知道了姐姐的本事,您若是不指点我一二我是万不甘心的……”

白氏尚未回话,却听魏如英的母亲宋岚说道:“要我说你们活该受累——让男人屋子里有那么多女人不累才怪呢。”

众人道:“京中谁不知魏大人与宋姐姐伉俪情深,成婚多年竟连一房姨娘侍妾皆无,我等怎跟姐姐比呢。”

宋氏笑道:“不怕诸位笑话,我成亲之日我爹送我一柄长剑,如今就挂在我书房的墙上,他若敢让女人进他的屋子,我可不管是谁,提剑便砍!”

姑娘席这边,迎春悄声地问身旁的魏如英,“魏姐姐,果真如此么?”

魏如英并没有什么扭捏,大大方方甚至还有几分骄傲地说道:“果真如此,有一回不知道谁说有个什么表妹进京托我爹照应几天,我爹一时糊涂给人接回来了,当日我娘就提着剑把我爹砍出府门之外。

“后来那人连夜将他所谓的表妹接走才算罢了。”

众姑娘也是听得新鲜,有人小声问:“是不是你娘武艺特别高强魏大人打不过她?”

魏如英笑道:“她就是花拳绣腿,还不如我呢。不过是我爹爱护她让着她罢了。我爹可是正经的武将,三五七八个壮汉都不放在眼里的。”

众人听了无不唏嘘,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那边有年轻的夫人叹道:“魏大人和宋姐姐这样的谁不羡慕呢!世人既有三妻四妾喜新厌旧的男子,就有如魏大人一般始终如一的男子。”

魏如英又悄声道:“不瞒姐妹们,他日我若成亲,必是要把我娘的那把剑带上,如若做不到如我爹一样始终如一的人,也进不了我魏如英的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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