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覃年家出来后，裴棠在自己家门外撞见了一个人，光看个背影裴棠便知道那个人是祁河。

“祁河？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裴棠叫住祁河，眼角唇际皆是笑意，他将祁河引进屋。祁河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很差，眼底的眼袋乌黑乌黑的，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可坐在沙发上，优雅的风度依然无懈可击。

裴棠给祁河倒了杯热水，半真半假地问：“昨晚抓鬼去了？这么一副肾虚的样子。”

祁河接过裴棠手里的杯子，眼神却像是在刻意回避他一样，他兜着答案问：“刚刚你从覃年家出来的，这一大早……”

祁河已经把话点到了，裴棠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裴棠是单身，覃年也是单身，性取向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裴棠自认为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他也跟着坐到沙发上：“我起得早就先回来……”

昨晚祁河因为担心裴棠，一直站在酒吧外面等他，当他看见裴棠出来，正要走过去的时候，他看到覃年追出来了，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便停下了。他远远地观望着他们，亲眼看到覃年把裴棠抱进车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碎了一样。

他看到这里已然明白，覃年和裴棠或许早就已经在一起了。但，接受他们的关系却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有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他还做不到。

他盯着手里温热的杯子，波光灯影倒映于水中，说不定对门那人也曾喝过这个杯子，他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脸上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作为朋友的我啊，真的感到好伤心啊……”

“这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也是始料未及啊。”裴棠知道祁河来，定是没来得及吃早饭，他将茶几上的那盒费列罗巧克力表层的包装纸剥开，取出里面的巧克力球，放到白瓷盘子里：“没吃早饭吧？来吃点，你这模样太吓人了，我都怕你晕倒……”

他被裴棠的这一连串关怀给安抚到了，想到覃年和裴棠就算在一起，也未必长久，他这样默默陪伴也并非就毫无结果，他拿起一颗裴棠剥的巧克力球就放入了嘴里：“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对吧？”

他看着裴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

裴棠剥包装纸的手一顿，眸中绽开笑意：“当然了，怎么，难道你还想跟我绝交啊？我可先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再说那混账话，我可要把你削成片儿！”

“我就是说说嘛。”祁河那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拿起一颗巧克力球放到裴棠唇边，“别光顾着给我剥，你自己也吃一颗。”

这时，覃年突然站在了门口，目光下意识落到了祁河和裴棠这两狗男男身上，脸色顿时一沉，没好气说：“裴哥哥，身体好些了吗就在这儿跟人家祁叔叔过二人世界。”

“你没我家密码啊，你是怎么进来的？”裴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表现得十分淡定，他张开嘴，叼走了祁河手里的巧克力球。

祁河的指尖蹭着裴棠的唇瓣而过，浑身过电一样，良久，他唇角才勾了勾：“我最后进来的，是我没把门关严实吧……”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门，直觉告诉他门没关严实，当他决定再关一次的时候，他听到对门有动静，覃年这人看不惯他，他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就继续让他看不惯吧……

覃年恶狠狠地盯着祁河，让祁河如坐针毡，祁河站起来：“小棠，家里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

“别呀，祁叔叔，我这才刚来你就要走，我又没有你会讨裴哥哥的开心，裴哥哥会不喜欢我的。”覃年往门口一挡，让祁河在有生之年见识了一番绿茶语录。

裴棠走近二人，“小年，让你祁叔叔出去，他家里还有事。”

覃年看看一旁神情严肃的裴棠，又看看被绿茶伤中的祁河，最终让开了。

祁河走后，裴棠要关门，发现覃年还站在他家里，问：“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尤为冷淡，与寻常时候相比，虽经历了一夜激情，裴棠反而变得更加陌生了。

“你定是没吃早餐吧？我是专门来给你做早餐的。”覃年装糊涂，假装听不懂裴棠下的逐客令，径直走向厨房，熟练地系上了围裙。

裴棠忙在后面跟上，他生怕覃年要强行让他负责，“不，我自己来做就行了，那个，你回去吧。”

“怎么了？”覃年已经打了两个鸡蛋下锅，动作快到让裴棠猝不及防，他一脸茫然地转过身子看向裴棠：“两个鸡蛋不够吃吗？”

“不是鸡蛋够不够吃的问题……”裴棠把覃年从灶前挤开，把火关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回去吧……”

覃年呆滞了片刻，果真出了厨房，裴棠目光落在覃年的背影上，叹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他把那两个鸡蛋煎好，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牛奶，走出厨房，来到餐桌前坐下，隐隐约约听见浴室有动静，裴棠猫手猫脚地走过去，发现覃年正呼哧呼哧地蹲在地上给他洗衣服，此时刚好洗到他的袜子。

他忙走过去，把袜子从覃年的手里夺走：“我还以为你走了，怎么还洗上衣服了？”

覃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身前的T恤打湿了一半，完全没了之前那迎风招展的花孔雀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贤惠媳妇儿的样：“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刚好看到你那脏衣服，就顺手洗了，反正今天周日嘛，我也不上班。”

这场面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或许会心动，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已经走过半生风景的裴棠，他理智得很，“小年，其实你不用为我做什么的。”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可能会伤害到眼前小青年的心，但是这话他不得不说。他们总是你不说，那我也不说的状态，这样僵持着暧昧没有意思，需要有人来打破这个平衡，那个坏人就让他来做吧……

覃年洗衣服的动作却没停，就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样，他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就在裴棠想再强调一遍时，他说：“ 我知道啊，你也有洗衣机，洗衣服哪还用得着手洗，但我还是觉得机洗的穿起来没有手洗的有温度。”

“不，小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就先别说了。”覃年已经把衣服洗好，“你帮我拿点衣架过来。”

裴棠去衣帽间给他拿了一小把衣架：“够不够？”

“应该够了。”覃年回了他一个微笑。

阳台那里有一个小沙发椅，每当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过来的时候，就会落到沙发椅上，因此裴棠经常躺在沙发椅上看新闻。

此时，他靠在沙发椅上，静静地看着覃年晒衣服，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奇妙感觉，想说出口的话终究说不出口了。

覃年晒完衣服，转身便看到裴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晒完了。”

裴棠没反应。

“想什么呢？裴叔叔！”覃年走过去，在裴棠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这个动作做起来很亲昵，让他们彼此都下意识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提起昨晚。

裴棠往旁边坐了点，给覃年腾出个地方：“你说，是一个人生活好，还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刚刚晒衣服的画面带给了他灵感。

“唔，裴叔叔的问题，我得想好了再回答。”覃年坐下来，身体却本能地往裴棠身上倾倒，就好像裴棠身上有什么爪子在勾他似的，“一个人生活会很自由，但有时候又难免孤寂，两个人的话，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裴棠好奇。

“你知道吗，生活有时候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有个人一起分享风景，分担疲惫，那种感觉特别好。比如，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边是我最爱的人，我就会觉得整天都充满了期待和惊喜。”

裴棠笑意微滞，沉默下来：“你所谓的那些，在生物学上，不过是人类为了繁衍后代，荷尔蒙、神经递质等生物化学物质发挥的作用，反正到了最后，感情会消失，该吵的架一样吵，那样的话，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大叔，你既然都考虑了生物学，那为何不连着情感满足、社会学、个人需求、心理学、进化心理学一起说了？”覃年的表情很认真，“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没必要去被那些条条框框给约束住，发生分歧和争吵在所难免，但也会使我们更加了解对方，更加珍惜对方。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一路相互扶持、相互理解，那一定是比一个人要幸福得多的。”

他凝视着裴棠的眸子，像是在回答男朋友丢给他的送命题，补充道：“至少心中永远有归途……我也愿意做你的归途……”

听完覃年的话，裴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