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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北花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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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没有标志的,任何人都不能占领。没有办法被强加,也不能被授予。没有时间性的风,是无法被挑战的无敌存在。

不朽的风,不需要任何仪式性的加冕。与之相伴而生的,是反复无数次的呼唤,让人回到创造者的角色。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注重生命本身的包容与内涵,回归本意。

在与风共鸣的现实生活中,你一定听到过无数次呼唤,来自遥远的未来。

车金玉抿了下唇,她似乎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展开,便道,“我见过这样的未来。我感受你,就像你感受我一样,已经超脱了未来的意义。”

舟梦好笑道,“现在是大周啊,就算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赶不上了。也许我的后人能赶上,那我会为她们感到骄傲。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舟梦——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相信我,是真实的,并非虚假。每个人都可以奔赴至光明圣洁的旷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发展中来。”

“你是车府二小姐,最好不要做出危险的举动,我是为了现在的你好。”

为了确保自己的话语有意义,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地争取着。由于不是所有规则都能达成共识,变化一定会把新的方向纳入怀中。

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后果。

新的开端又会重复展现。

车金玉仰起头,坚定的笑道,“你放心,我会确保我是车府二小姐,也会对那样的未来永远怀有希望。”

舟梦摇摇头,叹道,“行吧,那我一会去请小医仙过来么?”

“今天啊,先不用了,还是等小团圆节之后吧。”

舟梦表示,我就知道。

温厚的阳光照在舟梦的身上,而她靠在榻上,身体自由而舒展。饱满的面部撑起了意蕴先行的留白,眼尾细长柔美而娇娇多情。在潮湿纯粹的眸光中,闪烁着寂寞的絮语。

三姐妹的院子相距都不太远,集聚在府中东北向的位置。除却已经入宫的大姐姐的静思园空置着,有点冷清,其他两个小院都是从晨起就喧闹不已。

车金环从紫蒲小院往外走,阳光正好。地上的水痕还未完全散去,她的绣鞋难免沾湿了些,绣着的花蕊失去了娇嫩的颜色。

“三小姐——”

听见有人叫她,车金环回身望去,待看清是月姨娘,眉头又一跳。

月露枝穿着一身铜青色的衫裙,热切道,“三小姐倒是丰润了些。之前你和二小姐走在一起,两个人身高也一样,实在是太像了。现在啊,我看三小姐是越来越有福气相了。”

车金环敛眸,微笑道,“月姨娘——惯来是喜欢打趣人的。”

“三小姐这是要往哪儿去啊,怎么不带着人,自己一个孤零零地走?”

“不过是看天晴了,随意走走转转。”

月露枝拉住小姑娘的手,一边说一边往怀里带,心疼道,“那怎么行呢?你年纪还小,凡事都带个人,也好照顾你啊。卫姐姐也是力不从心,不能时时照顾你,你这孩子就是招人心疼啊!有任何事可都要同我说。我没有孩子,对你的心啊,同卫姐姐是一样的。”

车金环甜甜笑道,“您是咱们府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而且掌家一概事宜,没有不亲力亲为的。我是想着呢,也帮不上您的忙,至少就不要因为自己的小事给您添乱了。”

月露枝只道,“瞧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心疼人的,与别人都不一样。姨娘看好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开口,可别拘着、束着自己。咱们车府的小姐啊,个个都是了得的人物,姨娘既然掌家话事,必然不会叫你无端的受委屈。”

车金环随着一起往外走,看方向可以到月露枝的蕉月阁,她心下微沉,便道,“这个路往苗长阁去正好。天也晴了,姨娘您说,我要不要去看下祖母?”

垂垂衣袖随风漾过,恰好车金环也穿了一身正青色,两般深浅交织,在盈盈步子间,落下了一道道苍翠生意的工致弧度。

“好孩子,你跟你姐姐想到一块去了。晨起,她就去问过小医仙了呢。”

大周的桂城,烟雨微茫,浮华奇拔。

寅末卯初,街头巷尾就变得十分热闹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各府出来采买的小厮,和巷子里的商户慵慵地打着招呼。皇殿之上,百官进言献策。边疆围城,兵士们操练有素,声震九霄。

溪垄棹头,簪花提篮的女孩们,挥袖走过。月老祠里,馥郁桂花悄然落下,洒扫的侍者将它捧起。

蛛儿网,沾染凡尘细烟火。芒草鞋,路过城门半寂寥。

被放倒的古树,目送着即将押解远走的麻衣医使。

轰然坍塌的府邸,残存一角昔日的辉煌。严正瑰丽的雕饰,化作粉霁洋洋洒洒,浑华奇异,蔚为大观。

车高仪踏出宫门,身边“恭贺太傅”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苍白的鬓发,看起来颇有疏狂之意。祥和的神情,抹去了几许煞气。

轮廓丰满,唇角深沉,粗粝崇高,比若佛郎。

一双锦靴,松鹤飞云,线条自如。

泉石喧嚣、古寺鸣钟,长风不与旧时同。

在上升的寥寥青烟中,缓缓下坠的,是变动的流光。

体验是不同的,结果是唯一的。

舟梦用玉钩勾起了密绣朱樱白梅的帐子,烛光便恍恍惚惚的照在车金玉的面庞上。朦胧一张睡颜,能看出来,做了个好梦。

外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将舟梦从走神状态唤回。

车金玉迷糊中道了一声听不清的话。

舟梦把她扶起来,道,“还是快起了吧,入宫的时辰眨眼就到,耽误了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团圆节欸,我倒是要起个大早……困也困倦,乏也乏劳,起也不想起。”

“小姐啊,别怪我没提醒你,柳嬷嬷已经在外间催促了。”

车金玉打了个激灵,委屈道,“你看我已经醒了,马上就起。”

待到卯正,梳洗完毕,柳嬷嬷又指挥了两个侍女捧着宫服进来。大周崇尚银白赪紫二色,女子宫服以紫为主。

衣裙同色连身,绣有大量团花纹,花纹主体是成行排列的大周国花——北微北花,色粉透白。领缘上缀饰了白玉、珊瑚等各色宝石。

礼鞋履头高高翘起,金线缝边,贴嵌琉璃、珍珠。

舟梦同两个侍女为车金玉穿衣。

柳嬷嬷立在一旁,细瞧一番,慨叹道,“若是有官职品阶在身,此番衣饰便可再上一级了。”

舟梦闻言停下手中的活儿,快人快语道,“像陆家小姐,着何等级宫服呢?”

车金玉一口凉气压在心底,送她个你不妙了的眼神,又对身旁这位神情有点严肃的老者笑道,“柳嬷嬷便给我们这些小辈讲讲吧。”

这位嬷嬷的鬓角梳得一丝不苟,每一缕都流露着规矩的痕迹。她声音阔朗道,“咱们车府的小姐呢,自然是独一份的贵重,无需与她人比较些什么。当朝陆首辅只一位外孙女,官居五品,可着三十六幅湘罗裙,簪花树冠,配组玉佩。觐见妃及妃以下者,加着翘头履。觐见贵妃,另需加着女子官袍。我朝历来觐见服制,莫不如此。可这其中,也有例外……”

车金玉疑道,“怎么算例外?”

“贵妃娘娘,便是例外”,柳嬷嬷顿了顿,又道,“春和元年,今上登基,贵妃娘娘随老夫人入宫赴宴,得淑太妃亲赐星尘纱。此纱素来有一两星尘万两金的美誉,其中又分为三十六色,以先皇亲创的神妃色为尊。贵妃娘娘此后宫服,便皆以新雪乡每年特供的星尘纱制作。”

舟梦愣了愣,道,“神妃色?是什么颜色呢?”

“神妃二字出自《观物我两心钟记》,‘神妃月槛观天下,将军云台论战功’。其色取悬月清、晓云白,揉以五光潋滟。必须以轻薄至极的星尘纱作底,三蒸九煮十八晒,才能显示出其中的奥妙。这是呼应大自然的颜色。”

在场的小姑娘们听得好奇,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柳嬷嬷叹口气,悠悠道,“我的姑娘们呐,动起来吧。眼瞅着就辰时呦。”

车金玉从早起到现在,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已然疲惫。她站起身来,勉强维持着姿态,直直地就往前走。

险险碰上前边的柳嬷嬷。

她心下思讨,怎么不往前面走呢?

柳嬷嬷微微笑道,“二小姐,你可是忘记了什么?”

忘了,必定是忘了。是什么呢?

舟梦用眼神示意她,她望了望,视线里除了高几上的瓶插花也没什么了。

车金玉一脸问号。

柳嬷嬷保持着体面,无言抬出一柄胭脂色水晶尺。长约一尺,宽约两寸,两端雕饰北微北花,中部以金丝嵌有三个大字:北花戒。

所谓北花戒,乃是女官平日入朝所持,官家女子若需入宫觐见也会得到特批。戒尺背面刻有官职品阶或者出身,属于身份识别之物。

花戒,已有千年传承,从辉煌中走来,冷眼旁观人间浮沉诸事。

玉山国后期富丽荼蘼之风泛滥,将紫竹制的梅花戒,改为了白玉戒,贴饰彩宝,雕饰纷繁奇异。对品阶的规制不同,又造就攀比之风,远远望去,半个朝堂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大周一改其作风,不分品阶,统制水晶质戒尺,雕饰国花——北微北花,是谓北花戒。持有花戒,可设私兵。玉山国时期以一百人为限,本朝淑太妃扩充至一百二十人。及至今上即位,车贵妃扩充至二百人。

不过,此种权限必须得有官职品阶,若只是官家小姐,就不行了。

水底下也会有泡泡,悬崖边也会有人潮。烟云弥漫天光,水气蒸腾、草木浮游。

车金玉缓缓接过北花戒,很有分量,触感冷冷冰冰。她重整了下仪态,端端正正往外走去。晨光落在她的身上,水晶尺上的金丝光耀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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