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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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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叁拿着那张单子,并没立刻出门去药局,反而先去找了云夫人。

他已经看出陛下计策中的关键一环便是赵天,眼下不仅不会轻易对赵天动手,反而会护着他的命。

果然,他刚拿出那张单子,说明来意,云夫人便道:“既然如此,赵管事不如让我也出一份力,我们分头寻找,天哥也能尽早痊愈。”

赵叁正等着这句话,连忙将手中单子一分为二,递给云夫人,至于云夫人要如何采购药材,他就不关心了,自个儿带着摇光就出府了。

这边,沈镜吾离开宗朔的院子后,没有着急出门,他回来这半日还没有去看过天叔,不晓得天叔眼下身子如何,便拐了个弯直奔赵天的院子。

他来时没碰见云夫人,院子里只屋檐下守着两个小丫头,见着他上前行礼。

沁华:“少爷,老爷此刻正睡着呢。”

“我就进去瞧瞧。”沈镜吾表情淡淡。

明明面上毫无波澜,可那两个小丫头却心生寒意,连忙恭顺地退回原位。

沈镜吾觉得自己从宗朔那儿学来的这一招还挺能唬人,翘了翘嘴角,越过二人,推开房门入内。

赵天正睡着,云夫人也不在屋内,整个内室的窗子都紧闭着,只有离床铺远些的一道窗开了一条缝透气。

四五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将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意融融,其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屋子里有些昏暗,兴许是赵天正睡着的缘故,只点了一盏灯。

沈镜吾径直走到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借着那点微末的光亮打量赵天的脸色。

只是瞧着瞧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心也一阵一阵发紧。

赵天的情况真的不太妙,脖颈处的经脉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黑线爬了上去,看着很是吓人,整张脸都透着死气,嘴唇也已经变得乌紫,甚至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沈镜吾手肘撑着床沿,捂住自己泛上酸意的眼睛,掌心逐渐有了湿意。

他以为,只要宗朔出手,天叔肯定能活下来,可是却忘了这期间天叔要受多少苦痛。

上辈子他的家人死时他是后来才知晓,都来不及伤心,就要收拾好心情投入战斗,他只能将满腔愤怒通过砍丧尸发泄出来。

却原来,当亲人面临死亡时,他还会觉得恐惧。比他自己面临死亡时的恐惧要更加深,更加难以遏制。

沉浸在情绪中的沈镜吾没发现赵天醒了,如今的赵天是真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翻身了,整日躺在床上就像废人一样,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的服侍,这样的日子对于曾经有身好武功的赵天来说,真是生不如死。

可他又不敢提死,他从赵叁口中得知镜吾和大人去纳措寻药,此去艰险,他不能拒绝这份好意,何况云娘现在又有了身孕。

“这是,怎么了,我还,好好的,别乱,奔丧。”

赵天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道,只是说两个字就得缓一缓喘口气。

沈镜吾胡乱擦去泪水,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故作生气地说道:“天叔说什么呢,你是要长命百岁的,我这是太久没见天叔了,一激动就哭了,天叔这么久没见我,有没有想我?”

赵天没回他的话,他看着沈镜吾,提了一口气,心疼道:“瘦了。”

沈镜吾立即低下头,遮挡眼里泛上的水色,几滴泪珠挂在长长的睫羽上,他使劲地眨了眨眼,泪珠便晃悠悠地滴落在地,砸下一个小水坑。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哭。”赵天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哀戚,又装作无事,“出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沈镜吾顺从地应道:“得嘞。”言罢退出内室。

他不敢再多呆,怕自己也影响了赵天的心绪。他很是懊悔,如果他一早就知会赵天一声云夫人的来历,兴许事态不会这样糟糕。

沈镜吾走后,赵天用尽全身力气也只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他全身卸力,愣愣地看着那盏唯一亮着的油灯,眼里涌上一抹深深的厌弃。

**

就这样过了三日,赵叁与云夫人分头寻药,二人跑遍了岩城所有的药局,还有三味药仍没寻到。

赵叁撒了人出去,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转转,连偏僻的村庄也派了人,兴许运气好就能找到呢?

又等了两日,期间还过了个元宵,只是府内好似被愁云笼罩,听着府外舞龙灯的喧闹声,更显凄凉。

赵叁等不住了,他与云夫人通过气后,在整个岩城发了一道悬赏,只要有人能登门送药,哪怕只是其中一味,赵府都愿意奉上一万两白银以作酬谢,且上不封顶。

满城哗然。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万两够一家人活好几辈子了,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一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够一宅子的人花个三五年了。更别说这只是一味药,若是能找到三味药,这不就发达了?

赵叁本意是想激一激岩城的官员富户,兴许能从他们的私库里找到药材,没想到倒是让全城的百姓摩拳擦掌,纷纷结伴进山。

药局也是精明的,他们让人画下草药的样子,一份只卖十文,饶是这样也赚了个盆满钵。

期间不乏拿株野草滥竽充数的人,幸好摇光一直跟着赵叁,拿着草药闻一闻看一看就能辨别出来,连着打发了十来个人后,还真让他们等到了。

上门的是城北一个小医馆的医师,已经上了年纪,但精神气不错,一张脸晒得又黑又红,双眼炯炯有神,瞧着就和那些上门来耍滑头的人不一样。

说起城北,那块儿因着北城门外那片连绵的山脉,山路难行,商队从不往那道门过,久而久之,城北就成了穷苦人的定居地,那处的酒楼、成衣铺是一个也没有,但凡是有点积蓄的都宁愿去其他地方买一间小铺子,也不愿意窝在城北。

但总有些人是不看重银子的,比如这位上门来的徐医师,他家祖上便在城北开医馆,到了他这代攒了不少银子,足以在其他地方开个大医馆,但他怜惜城北的百姓,硬生生地扎根在这儿了,倒也让人佩服。

这回他送药上门,只将药送到赵叁手上,验明真假后便转身离去,完全不提那一万两银子的事情。

赵叁派人把他追回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若是赵老爷能活着,想必岩城冬日的粥都不会那么稀了。”说完笑呵呵地离去。

竟是个如此风光霁月的人物。

接着,第二味药也被人送上门了。

来人带了个面具,似乎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穿着打扮和普通百姓差不多,但身材魁梧,体格矫健。

他拿着两个木匣上门,等进了府内见着沈镜吾,一摘面具,沈镜吾便认出来这是何为贵身边的人。

“我家大人派我来送药,小公子想必知道是什么,药已送到,小的先告退了。”

沈镜吾恍然,宗朔曾托何为贵去西北找一种药材,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倒生?

沈镜吾能记得,盖因这奇特的名字,和它奇特的外形。

他打开一瞧,还真是如宗朔说的那样,根绿叶黑,另一个木匣里装的则是他们没找到的第二味药。

临近天黑,第三味药也出现了。

来人与前一位一样的打扮,只是面具改为毡帽,反正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毡帽一摘,沈镜吾就认出来这又是何为贵身边的人。

“我是替雷老太师来送药的。”

只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摇光查验后,确定所找寻的药已经集齐,赵叁心潮澎湃,赶忙去请宗朔。

宗朔没有再为难他,让人将所有药材都送到赵天的院子,又着人烧了三桶水送进去,然后关门封院,不许任何人进入。

众人生等了一夜,院门没开。

旭日升起,耀目的光辉倾洒而下,驱散了人心底的阴霾。

这时门房来报,又有人来登门送药。

赵叁这才想起药已找齐的消息还没透出去,正打算带着摇光出去瞧瞧,脚步刚动,余光瞥见正打瞌睡的沈镜吾,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嗯?怎么了叁叔。”

“昨日雷老太师来送药,想必是为了你,你带份礼去瞧瞧吧,老太师怕是看不上银子这种俗物。”

沈镜吾若有所思,自从老太师成了王庭安的夫子后,他也与老太师相熟,还成了忘年交,每年年节都会与王庭安一齐上门,今年年节发生了太多事,他还真把这事忘了。不过老太师怎么不是让他那个老仆来送药,倒让何为贵的人来送药。

他不再多想,点点头,“行,我待会儿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赵叁见他明白,也不再多言,带着摇光快步到了前厅。

还真巧了,这位一大早上门送药的,手里的药材真是那三味药的其中一味。

赵叁没说药已找齐,让人把药留下后,便奉上了一万两白银,足足装了五箱子,还让人送到了此人住处。

另外又派人将药昨日就已寻齐的消息撒出去,还着人抬了十五箱的银子送往府衙,言明昨日送药的三人人品甚高,均是风光霁月之辈,自己一两银子都没拿走,赠给了全城百姓。

就此,轰轰烈烈的全城寻药终于结束。

再说沈镜吾这边,他打着哈欠几乎将库房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本字帖,将字帖往怀里一塞就准备出门拜访老太师。

小白猴子叫个不停,沈镜吾便将它一块儿带上了。

提起雷老太师,那可有得说了。他告老还乡回到岩城,整个岩城竟无一人知晓,唯一知道的就是户籍处的主簿,但他年纪尚轻,且从没出过岩城,还真不太清楚雷济明的威名。

等到岩城人知道竟有太师回乡,已经是王庭安过了府试的时候,他过县试时旁人只夸赞他聪慧,倒没注意他的保人。等到一过府试,雷济明的名讳便传遍了整个岩城。

几乎岩城所有家中有子的人户,都迫不及待地派人拜访雷济明,就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听一听他的教诲。

不想雷济明是个脾气臭的,他一再闭门谢客都没能挡住人家的热情,他一恼火,派人在墙外贴了一文章,说这是王庭安练手之作,若有人觉得自己能胜过此作,他就收下这个学生。

这一手震慑了好多人,觉得他实在不识好歹,纷纷离去。剩下的人认真阅过那篇文章,也都羞愧离去。

但只有王庭安与沈镜吾知道,那篇文章分明就是他自己写的,若真有人小小年纪就能写出一篇胜过他为官几十年的文章,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沈镜吾遣人套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城北,本来告老还乡官员的居所应该在城东一带,奈何雷老头偏要住在城北,自己去找他还得跨越大半个岩城,真是路途遥远啊。

他将小白猴子留在马车内,自己跳下马车,眉心顿时一跳。

只见院门紧闭,木门两旁贴了白底黑字的对联,还挂了两盏白灯笼。

他心慌了一瞬,赶忙叩响门环。

门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咯吱一声,门开了,沈镜吾打眼望去,是昨日替雷济明来送药的男人。

“雷老。”他下意识就要把雷老头这个外号喊出来,及时顿住,“老太师在吗?”

他心下不安,紧盯着男人的嘴,生怕听见不好的消息。

万幸的是,男人略一躬身,“太师在城外钓鱼,猜到小公子会来,嘱咐我在家中等待,还说小公子知道他在哪儿。”

沈镜吾立即松了口气,“这对联?”他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了。

“是太师身边的忠伯。”

沈镜吾长吁一口冷气,有些唏嘘,到底也是相熟的人,就这么没了。

从男人口中得知,忠伯已经下葬,虽然他是奴籍,雷济明却从没把他当成奴仆看待,下葬后还在屋内供奉了他的牌位,一日两次每日不落地供香火。

沈镜吾进屋给忠伯的牌位上了柱香,脚步匆匆地离去,让车夫将马车赶往城外。

北城门外也是有官道的,但少有商队从这儿走,只因城北都是破落户,连带着城外也很荒凉,连官道上都长了草。

离城门一里地远的官道旁有一个偌大的湖泊,雷济明就在那儿钓鱼。

车夫拉近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后停下,沈镜吾从车里钻出来,避开车夫搀扶他的手,撑着车辕轻巧落地。

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停着,沈镜吾看了一眼,嘴角一抽。

一男人正靠着车轮冲他挤眉弄眼,这不是何为贵身边的那个老六吗,看来雷老头与何为贵之间也有些情分,否则依他那个臭脾气,是断不会接受旁人的照顾。

小白猴子也从车厢里爬出来,似乎是刚睡醒,眼睛半眯着,一见到沈镜吾便往他身上扑。

沈镜吾接住小白猴子,朝雷济明走去。

雷济明似乎知道他会来,连矮凳都备好了,他自己披着一件大氅坐在另一把矮凳上,头上戴着顶草帽,正低着头假寐。

沈镜吾不由得放轻动作,小心地坐下,没发出半点动静。

二人之间还有一个烧红了的炭盆,上头放了一层铁丝网,煨着一壶清香四溢的茶,还有三个橘子和红枣若干。

小白猴子偷偷伸出手,抓了一颗红枣就往嘴里塞,被烫得龇牙咧嘴也没把红枣吐出来,待一颗下肚,它又抓了一颗,这回知道吹吹再吃了。

沈镜吾没有制止它,反而摸了摸它的脑袋,整个人放松地靠着椅背,望着面前平静的湖面,一派安宁。

雷济明头一点,猛地惊醒,他理了理头上的草帽,转动睡得僵硬的脖子,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但视线却被他怀中那只小白猴子引去。

他愣愣地看着,面上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目光闪动间,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既有难以掩饰的哀伤,又有淡淡的怀念,还有一闪而过的深沉的恨意,各种情愫交杂,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转头望着湖面,目光迷离,他的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双似水的秀眸,正与他遥遥相望。

这是怎么了?

沈镜吾疑惑不已,他掰过猴脸左瞧右瞧,也没见这只毛猴和雷老头有什么相似之处啊。

“叽叽!”小白猴子费力地挣脱,又探出身子去够炭盆上的红枣。

它的叫声将雷济明从回忆中拉回来,他深深地看了眼吃得欢快的小白猴子。

“这样的猴子,我在五十年前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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