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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山飞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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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不措是宸朝的一位传奇人物,他才华横溢,精通画技,曾三次被召入翰林院当官,可他为人乖张,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勋贵,所以每次都得辞官避祸。他又有酗酒的恶习,一次喝醉了酒在醉仙楼闹事,冲撞了当朝贵妃王瑞云的胞弟,被打断了右手,自此丧失了谋生技能,只能靠贩卖之前的画作混口饭吃。

唯独一幅画——《千山飞鸟》图,他是不卖的。

这幅画足有一丈六尺长,废了他半辈子的心血,其画艺之精湛让人叹为观止:雾霭蒙蒙,山水一色,每一只飞鸟都栩栩如生。

曾不措虽不愿卖画,却愿意为了酒钱,把它当作赌注。每月二十五日,他便会携画到“千金复来”,等慕名而来的人“送酒钱”。

今日是四月二十五日,千金复来的庄家早就给曾不措空出了一张骰宝台,这已经是默认了的规矩了。

曾不措还未到,骰宝台边儿上已堵满了人,大家都想知道今日有没有人能得到名画。

“黄大人,你又来啦!”赵长缨勾着徐颂恒的肩膀穿过人群,挤到黄承翼旁边。

“小侯爷。”黄承翼恭敬地向他拱了拱手,然后看向他身旁的人,疑惑道,“这位是?”

“他是我义弟,”赵长缨爽朗地把人推上前,“翰林学士徐大人的胞弟,徐颂恒。”

“徐奭恒的弟弟,那就是故御史大夫徐大人的次子了。”黄承翼细细看了看徐颂恒,不住点头,“果然一表人才!”

徐颂恒疑惑地瞥向赵长缨。

“这位是兵部司郎中,黄大人。”赵长缨介绍道。

“黄大人过奖。”徐颂恒忙躬身道谢。

黄承翼“哈哈”笑了两声,远远瞧见曾不措胸前挎着画筒,东倒西歪地趿拉着鞋走来,未及多说两句,朝两人拱了拱手,迎上前去:“曾先生!曾先生!”

曾不措在二层喝了好几盅酒才上来,眼睛迷离盯着黄承翼好半晌才认出人来:“诶诶,财神爷来啦!”

“曾先生说笑了。” 黄承翼搀起曾不措往骰宝台走,不时扭头看他胸前的画筒,看一眼就加快一步。

“慢些!慢些!”曾不措整个人被半提起来,“要飞起来了~”

曾不措来到专属位置上,喝了口茶醒神后,把画筒拍在桌上,嬉笑看着周围的人:“老规矩,骰子数量增至六颗,每颗骰子的点数都押中了才算赢,每局赌注六两黄金。”

“这是什么玩法?”徐颂恒凑到赵长缨耳旁问,“怎么从没听过。”

“他自己定的。”赵长缨把手搭在徐颂恒肩上,把人搂近,让他看向桌上的画筒,“贤弟,你欠为兄的人情,今日就要还了!”

徐颂恒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多简单啊!

曾不措把六颗骰子盖上,看着黄承翼:“要不,财神爷先来?”

黄承翼也不推辞,向前一步,“曾先生请。”

黄承翼连赌了十来局,钱袋从鼓囊囊变得干瘪,最多也只能猜中四个,不得不罢手,立在一旁观看。

“谢谢财神爷!”曾不措乐呵呵把钱兜到自己面前,得意地拍了两下旁边的画筒,“还有人要来吗?”

赵长缨用手肘杵了一下徐颂恒,徐颂恒会意,上前道:“我来!”

徐颂恒一出来,立马有眼尖的认出人来,嚷道:“这不是赢了小侯爷一匹汗血马的小郎君吗?!”

“你还敢放他进来啊。”有好事的找到那日的庄家,揶揄道。

庄家努努嘴,不接话。要不是小侯爷带着,保证不出现当日的情况,他才不会把人放进千金复来。

曾不措听到他们的话,也不担心,要猜中每颗骰子的点数,那是几万分之一的概率,除非赌神降世,否则他绝不可能输。

他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摇动骰子,等徐颂恒下完注才翻开碗。

“一、五、三、四、六、二!”

众人看向徐颂恒押的点数,正好都对上了,顿时欢呼起来。

曾不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赵长缨把六两金子拨给曾不措,眼疾手快夺过他身旁的画筒,“《千山飞鸟》图,我就收下了。”

徐颂恒正要和赵长缨离开,忽然被人薅住衣服,他疑惑地看向伸手的人——并不认识。

那人只是一个寻常赌徒,此刻正不好意思地朝徐颂恒笑道:“沾沾喜气。”

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

“让我也摸摸!”

“小郎君!”

“我!还有我!”

“麻烦,”赵长缨挎起画筒,用折扇打掉一只伸向徐颂恒的手,拉起徐颂恒奔向栏杆处,“快跳!”

“跳?”

“跳!”

徐颂恒回头看了一眼红着眼要抓他的人潮,当即闭上眼睛,纵身跳下。

赵长缨一只手横在徐颂恒腰间,脚尖用力一蹬,带着徐颂恒斜飞落到二楼,稳当落地后,拍醒徐颂恒,才双双奔出醉仙楼。

黄承翼心里不是滋味,他求了三年的画作,就这样没了!

他看向曾不措:“曾先生……”

若是当初他肯把画卖给他……

“奇才!”曾不措看着纵身跳下的两人,抚掌大笑,听到黄承翼叫他,两手一摊,“《千山飞鸟》,没了 !”

说完,曾不措独留黄承翼一人在原地郁闷,拿着钱拐到二楼喝酒去了。

*

刘嬷嬷离开后,徐怀慈就开始着手脱身的事情了。

除了她母亲的嫁妆外,她名下还有几处田庄和铺子,都是外祖父补偿给她的,靠着这些铺子,她也攒下了一些钱,用这些钱在各地又买了些便宜土地,另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庄园。

昨夜,她把自己名下的财产都查看了一遍,最后选定了江南杭州的一处田庄作为落脚点:这里景色宜人,气候舒适,繁华程度不逊京师和扬州,更重要的是,它离扬州不远不近,可得苏家庇护,对她来说非常安全。

这几天,她让秋雁出门打探了几桩重案,看看有没有要判死刑的,到时候去刑场附近转悠一圈,可借这个契机装疯卖傻。

计划非常粗糙,但足够让苏家忌讳。

她就不信,她若在大庭广众下装疯,苏嘉言还愿意娶她,舅母还敢让苏嘉言娶她!

徐怀慈想得出神,院门外一阵吵闹声把她拉回现实。

“徐怀慈!你出来!你出来!”

是徐怀馥的声音。

“怎么了?”徐怀慈走出院门,见徐怀馥发髻松乱,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惊愕道,“四娘,你?”

“别你你我我的!”徐怀馥挣开两边架住她胳膊的使女,冲上前拉起徐怀慈就跑,“二哥哥要被打死了!你快来!”

*

四月末,夕阳余晖未散,徐家却早早点上了灯。

徐怀慈和徐怀馥赶到正堂时,徐颂恒只剩一口气了。

“不许打了!不许打!”徐怀馥看着满身血痕的徐颂恒,顿时懊悔不已,冲过去推开执杖的奴仆,“再敢动手,我扒了你们的皮!”

徐颂恒软趴趴瘫倒在长板凳上,在暖黄色的灯光的映照下,脸色依然青苍得像一个死人,徐怀慈看了也不由吃惊:这是下死手了。

“不知二兄犯了什么事,大兄要把人往死里打?”徐怀慈看向阶上站着的徐奭恒,觉得非常恶心。

徐奭恒还未换下朝服,脸上喜怒不现,他轻哼一声,抬起下巴朝徐怀馥的方向点了点:“你问她。”

徐怀慈转向徐怀馥,徐怀馥垂下头,泣不成声:“我只是……只是想让大哥哥骂他两句……”

见徐怀馥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徐奭恒接过话头:“他从账房支钱赌博了。”

“输了?”徐怀慈想起从赵长缨那赢来的汗血马,心下了然。

徐奭恒斜长的眼睛盯着徐怀慈,好半晌才回:“明知故问,胜利品在马厩上养着呢!”

“我朝并未禁赌!”

“问题是这个吗?”徐奭恒走到庭下,强烈的压迫感让徐怀慈胸口一窒,“他一个清贵人家的子弟,到醉仙楼千金买马,你让人家怎么想?若是让言官借此参我一本,败坏我徐氏门风,别说废了他,我要他的命!”

徐怀慈知道徐奭恒并没有开玩笑,杀人,他从不手软。

想到回来后,徐颂恒对自己的好,徐怀慈默默咽下一口气,“扑通”跪下一拜:“二兄去赌博买马,都是想要逗我开心,缘由在我,大兄要罚,罚我便是。”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徐奭恒高高在上觑着徐怀慈,脸色晦暗不明,森然道,“那你便在祠堂跪上三日吧!” 说完,徐奭恒甩袖离开了正堂。

徐怀慈深吸一口气,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在心底里唾弃自己:徐怀慈,你真是窝囊!

“去请大夫吧。”她站起来,朝徐怀馥说了一句,转身准备去祠堂。

“都是因为你,二哥哥才会受罚的!”徐怀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赌博的事情早过了半个多月,徐奭恒现在才发现,说明是有人告密了。徐家是白蕊棠在管钥,账房的事情她最清楚,但她是不敢管徐颂恒的事的,徐怀馥一向留心她的事,府里平白无故多了两匹马,她只要问白蕊棠,再派人打听一下,准能猜出个大概。

告密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她。

这些人真是得寸进尺,都把她当大冤种了是吧!

徐怀慈扭头盯着徐怀馥,她也想发作,可是一想到逞一时爽快的后果是一系列麻烦,又忍下去了!

她暗暗咬了一下腮帮子的软肉,平淡回道:“你说得对,所以请你在他醒后,告诉他,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

说完徐怀慈快步离开正堂。走在一条小径上,徐怀慈见四下无人,才抬起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所有的期待都破碎了,这个地方和苏家一样,她一刻也不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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