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慈早打点好了一切，只等外祖父的信一到，便可以起程离开去杭州，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是人。

苏公佐接到徐奭恒和谢云霁的信后，即刻就决定入京了，他一下了船，连苏家也没回，径直去了徐家。

“半年不见，慈儿是不认识外祖父了吗？见了外祖父，怎么不喊人？”苏公佐致仕七年，如今也快八十的人了，可身体还硬朗。他面容清癯，身材颀长，眼睛看向别人时总是发出锐利的光芒，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洞穿，所以尽管他总是笑着，可还是让人忍不住提起心眼。

徐怀慈见到苏公佐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头有些发晕，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外祖父万福…”

苏公佐的到来，对徐奭恒来说，相比意外，更多的是惊喜。苏公佐当过两朝宰相，其手段和见识远超常人，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那他以后的官途将会一帆风顺！

“外祖父若是让奴仆提前通知一声，我就派人去接你了。”徐奭恒迎上前，搀起苏公佐的手臂。

“你很好。”苏公佐拍了拍徐奭恒的手，顺势把他的手拉了下来，“不过，我想先和慈儿私下说两句话。”

徐奭恒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他垂头笑了笑，随后扭转身朝身后的一名家仆说道：“给老太公带路。”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徐奭恒不觉握紧了拳头，他眼神阴暗地看着徐怀慈，愤怒和屈辱同时涌上了心头：为什么你总在挡我的路。

*

家仆离开后，苏公佐背着手，边绕着徐怀慈看，边徐徐开口道：“听你大舅母说，你疯了？”

徐怀慈咬着唇瓣内的软肉，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她咽下一口唾沫后才回道：“是受了些惊吓。”

“你呀你呀，还是不够沉稳。”苏公佐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徐怀慈轻哼了一声：“一试就露出马脚。”

徐怀慈垂下头，用差不多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反驳道：“已经不重要了。”

苏公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大笑起来，等笑累了才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着徐怀慈，给她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我也会让你嫁入苏家？”

徐怀慈脑袋“嗡”地响起一阵锐鸣，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苏公佐。

看到徐怀慈的反应，苏公佐心下已有了答案，不等她回答，他继续道：“当然，国公府未来的主母不可能是一个患有疯疾的人，但是，你要想啊，我可不止嘉言一个孙子。”说到这，他的语气带了些责怪，“你可以嫁给二房、三房的人。”

徐怀慈抿紧了嘴唇，她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未到最后一刻，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的亲事，不可能只听外祖父一个人的！

“而且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你会发疯。”苏公佐目光锐利地射向徐怀慈，“你八岁开始照顾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对你百般刁难，我见你怕过，却从未见你有过退缩；十一岁那年，你外祖母让你眼睁睁看着你身边的使女被杖杀，你连哭都没哭。你要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你早就疯了。我为官四十多年，从未看错人，你父亲如是，你也如是。”

见徐怀慈不搭话，苏公佐眯起眼睛，转而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藏书阁的钥匙吗？”

难道不是补偿吗？徐怀慈暂时停止思考对策。外祖母因为女儿的突然离世，患了失心疯，身边时常需要人照看，而她因为长得像她的母亲苏稚卿，所以时常被留在外祖母身旁照看，因此很少有机会能出府社交。她一直以为外祖父给她藏书阁的钥匙，就是为了弥补她的这个遗憾。

看来，是她想错了。

徐怀慈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塌陷，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受过多少委屈，他给她藏书阁的钥匙，并不是为了弥补，而是为了让她感恩！

“为什么？”徐怀慈失望地垂下眼睑，低声问道。

“大宸未建前，我苏家就已世代为官，可从你舅舅那一辈开始，我苏家就没有人在京中担任过高官，”苏公佐的脸上闪过一丝忧愁，“要成为世家大族，需要几代人的积累，可只要一代人没有人出任高官，它便会迅速转向衰败。

“我执意让你嫁入苏家，除了想继续维持和你们徐家的关系外，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他合上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去，声音也缓了下来，“你们兄妹三人，只有你最像你父亲，聪慧、通透、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韧性！有你在苏家从旁辅助，我才能放心。”接着，他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徐怀慈，严肃道，“去田庄的事情，你就不用再想了，好好待在徐家准备你的嫁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