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二爷让他等他就等，那么楚臣修就不是个精神病，而是个好学生了。

楚臣修却依然微笑着答应了厉二爷的安排，毕竟精神病人的承诺不具有法律强制效力。

带楚臣修到京城的事情，厉二爷做得很隐秘。

至少厉家这边，经手消息的人不超过4个。

故而厉二爷对楚臣修的监视也不强。

长期处于高位的废物总对自己有着一种某明奇妙的自信。

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

在飞机上，楚臣修完全表现出一副淡淡放空的样子，却对厉二爷的每一句话都有简短的应承。

这很不寻常。

厉二爷以为自己狠狠收拾了一顿楚奉宗，已经被楚臣修完全划入自己人的行列，可以操纵这个小精神病了。

厉二爷自觉不是空口无凭。

他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

他看过楚臣修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对他的观察记录。

自从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楚臣修可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有问必答的和谐姿态。

厉二爷得意地摸摸自己的光头。

没想到他还有点心理治疗师的天赋，要不要让自家的小孩以后去学心理专业。

多治几个这种病了多年的疯子，不就名声大噪？

这不比砸艺术展览立竿见影？

厉二爷喜滋滋地，把楚臣修往全京城号称最有自然风景享受的酒店一丢，就匆匆忙忙赶回本家。

去给自家老爷子报喜去了。

厉老爷子真的非常向往传统的大家族生活。

连发迹后选定的“祖宅”都是古代一名亲王的府邸王公贵族的府邸。

叱咤风云几十年，他已经老了，病得很重。

现在躺在大宅的内宅之中，整座大宅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医护疗养的地方。

厉老爷子的癌症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他的身体已经被疾病吞噬得剩下一具空壳，勉强维持着。没有办法再进行积极的治疗，只能够让他回到家里面休养生息，进行一些临终关怀性质的照料。

整个厉家都因为厉老爷子的病情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

厉二爷暗暗想着——

现在老爷子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估计他那孝顺的大侄子有什么事情能满足他，估计都会满足他吧。

厉二爷刚进入厉老爷子的房间就瞅见了他最讨厌的那尊冷面神大侄子。

虽然他在外嚣张跋扈惯了，回了家，他就是个比不上后辈子侄的摆设。

厉二爷也不敢在这木头结构的房子里抽烟，他左右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我那大侄子吗？今天也来看爷爷是吗？真是殷勤周到呢，把我们叔叔辈的其他人全都比下去了。”

“全家就你对老爷子孝心最纯，怪不得他最喜欢你。”

“二叔。”

厉衡钧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吝啬地回了厉二爷两个字，算作打了招呼。

独有一种掌权者面对蠢货时候的持重高贵。

厉衡钧神情平静，对厉二爷并不热络，也对于他不痛不痒的讽刺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些年下来，厉家人几乎都已经完全习惯了厉衡钧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但厉二爷总是很气恼：

“你和我大哥长得这么像，为什么没有半点他的性子！”

厉衡钧眼睛也没抬一下，拿起了镂雕木桌上鸡油色的茶盏，不疾不徐地啜饮起茶水，敷衍地回答：

“父子相像是很正常的事，不像才有蹊跷。”

厉二爷更生气了，厉衡钧总是在外面做样子做得周到，对厉家人都好像很礼敬尊重。

实际上，除了厉老爷子外，厉衡钧并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明明他才是长辈，现在却是他站着看他品茗，好像被他用眼神训斥了一样。

在厉衡钧面前，厉二爷根本拥有不了任何自尊.

这一切都是老爷子默许的！

厉二爷内心涌动着恨意，但是他强行压抑着，混在娱乐圈久了，表面上的假笑就像焊在脸上一样稳固：

“衡钧，我和我老爸有话单独讲，你就不要听了。”

厉衡钧眉毛微挑，他明明听清了厉二爷的话，却完全不为所动。

他仍然坐在原位，又饮下了一口茶。

厉二爷嗅着那一股茶香，腹诽道：

怎么搞的？大晚上的喝绿茶，真不怕睡不着啊？

厉二爷在厉衡钧面前的确没有任何权威，也命令不了他。

所幸他今天搞的一切事情都是阳谋，要不要厉衡钧看着也无所谓。

虽然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只能一天天地躺在病床上，但整个厉家有权做下最后决定的始终是他。

厉二爷夹着嗓子，弯下腰，对着假寐的厉老爷子邀功道：

“爸，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你可是做得很完美。”

厉老爷子身体总是缠绵着癌症的痛楚，可是他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还有着年轻人都少有的活力，还有着逼人的威严。

只是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就能够想象到他年轻时候在商海拼搏的样子。

厉老爷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他活到这个年纪，不像是一个商人，倒像是从前打了许多胜仗的老将军。

厉二爷在厉老爷子睁眼的瞬间，也收敛起了刚刚在厉衡钧面前强撑起来的，调笑而嚣张的神情，像个鹌鹑似的，规矩站立在自己父亲的病床面前。

今夜难得天气上佳，万里晴空清透，一轮圆如玉坠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中，散发出皎白圣洁的辉光。

月光顺着窗户穿过来，撒了一地。

厉老爷子不习惯开灯，只点了一盏红烛。

蜡烛并不精致，倒像是往前推几十年前小商品质量的粗糙蜡烛，任何一个小蜡烛厂都能够随便生产出几十吨。

厉老爷子的鼻子里面插着整套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又显得他很渺小。

此情此景太过矛盾，厉二爷纵使再恨自己父亲的偏心，却也因为英雄迟暮的悲哀湿了眼眶。

厉老爷子已经瘦到了一种地步，但他的灵魂仍然饱有对自己的家族、这些子孙后代们无限的感情。

虽然，厉老爷子一直都不大喜欢这个叛逆而又文盲的二儿子。

可是人之将死，很多事情都不想再计较了。

厉老爷子看着继承了他血脉的磕碜老秃头，他也没有从前那般对着他一顿苛刻。

反而伸出枯槁的手，悬在半空中。

厉二爷立即懂了它的含义，双手交叠着牢牢地紧握着自己的父亲。

“崇地……”

厉老爷子一天没有说话，现在刚开口，就显得有气无力。

但是厉二爷与他到底是多年的父子。

从他的眼神之中，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赶忙将自己吩咐下人洗印出来的照片从怀里掏出来。

上面正是厉二爷抓拍的楚臣修的照片。

在月光与烛火之下，照片上长发美人的眉目更显温柔，甚至有种模糊的悲悯。

楚臣修的皮肤太白，一头长发又乌黑得过分，极致的色彩对比，就像是古代士人寄情的水墨画。

是足够融入文脉的典雅。

厉老爷子的瞳孔都紧缩了一瞬，被厉二爷抓握着的手猛然用力。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崇地，他、很好。”

厉二爷被抓得疼，心里却窜出一阵狂喜，他的秘密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厉二爷立即趁热打铁，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套丝滑说辞，开始喋喋不休：

“爸，你看这是我替衡钧挑的媳妇，他叫楚臣修，容颜样貌好，与衡钧年岁相当。”

厉二爷有些心虚。

他可最清楚楚臣修是个疯子，是个会爆炸的炸弹。

可是他已经混了那么多年，早就修炼了一副在父亲面前要钱的厚脸皮。说谎已经是他骨子里的习惯了。

哪怕面对自己奄奄一息的父亲，厉二爷依然能够将自己肚子里面的谎话一股脑的倒出来。

他天生就会吹嘘，平时是自己的投资计划，如今将楚臣修推出来，他也能够说得天花乱坠：

“最重要的是——”

“爸你说了要书香世家，你知道吗？臣修可是四年前江城的高考状元，全省排名前十，到现在都还查不出他的分数呢，智慧和身段都是一顶一的，配得上咱们家！”

厉衡钧转动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一直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痕。

他坐的位置很好，轻易便看清了厉二爷手中捏着的巨幅照片。

照片中美人的笑容让他微微恍惚。

纵使楚臣修的样貌的确完美到不似人间模样，五官精致到拓宽人对美学的认知。

可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

厉衡钧差点按捺不住指尖的颤抖。

厉二爷前几天前脚离开京城，厉衡钧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厉家在江城根本没有什么核心产业，厉衡钧只当他去江城那边不过是又去找什么吃喝以下的低级乐子，没有太过在意。

没想到，厉崇地不是去和莺莺燕燕约会，居然是带着老爷子的嘱托，要给他挑选妻子？

厉衡钧是一口茶都咽不下去了，此刻他面色沉如黑夜。

他不允许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

厉崇地这种满脑肥肠的蠢货，也配参与商讨他的人生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请收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