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那天离开阿诺的木屋之后走进了雨林，穿过那条栈道，他停在了河边。

明明不是汛期，河流却迅速上涨，泥浆像黏腻的某种生活，想要把陈初吞入腹中。

好在陈初在被触碰之前消失，而后泥浆很快褪去。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出现在这，会发现这个年轻人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那条满是泥浆的河流的岸边。

若是真有人看到，可能会下意识误会年轻人出了不测，但是河流湍急，没有听到年轻人冒出头的呼救。

陈初并没有像对阿诺说的那样寻找厘谷，而是回了系统的空间。

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器，那是系统的本体，也是陈初曾经模拟世界的工具。

“你回来了。”

声音从空间里传来，机械的，带着细微的电流声。

显示屏上出现一张地图，一个红色的小点，锁定在某一个位置不动，他知道秦不迟还在沉睡。

“它快要醒了。”陈初说，“它在推动我们的计划。”

“01还是这么自大。”机械的声音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在这个世界当‘神明’太久了，它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陈初笑了，但是脸色开始有些发白，他感觉自己和这个身体的联系越来越远，好像下一秒灵魂就会飘出来。

几乎是这个感觉的下一秒，他就脱离了这个身体，变成了一个与秦不迟一样样貌的灵魂，陈初的躯壳在旁边站着，神情空洞，宛若雕塑。

“谢谢。”他向系统道谢，这是系统在帮他。

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感消失，此刻他也感觉不到疼痛。

“你把那个东西给他了。”09笃定的声音响起，“这个躯体毕竟是我制造的，01对他的影响有点大，难怪你忍不了回来。”

陈初点头，看着面前这个躯壳，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他只希望撑的久点，撑到计划结束。

“它已经发现他了，我需要保护他，这是最好的办法。”陈初说，“现在的01刚刚苏醒，所以还是要忌惮你的力量，不是吗？”

他装作苦难的样子，心里却在思考。

09应该不会看着他这样痛苦，毕竟他们是合作伙伴，陈初有所考量，所以他把09给他的保命的东西交给了秦不迟。

就是那个手链。

反正他这样肯定在01操控的世界里呆不了很久，09能拿出一个，就能拿出第二个，他也不觉得这样做没有道德，左右大家相互利用。

共事许久以后，陈初对09还是了解的，所以很快他就感觉到一股牵拉的力量让他重新回到了躯体里。

之前那种不适感消失，此刻他的灵魂无比嵌合这具身体。

“最后一次。”

“谢谢。”

“你确定秦不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走？”09发出疑问，“即使你就是他，也不应该真正掌控他的所有行为。”

“我能。”陈初眼睛亮的出奇，目光中充斥着对秦不迟的信任，“不可能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09不懂陈初为什么这么笃定，人类的情感对于它来说实在复杂，它不明白这种主观性的东西有什么可信任的。

但是陈初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看着陈初一路走来做出的努力。

陈初总有办法，这点让它放心。

所以最后09放任了陈初的行为：“你心里有数就行，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它对你的影响还是不小。”

“三天。”陈初说，“最多三天。”

09突然发出了笑声：“他也这么说。”

09口中的他是秦不迟，陈初知道。

“我很好奇，喜欢上自己是什么感受。”09问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觉得奇怪？喜欢上自己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陈初反问。

然后又很认真的和09这个根本不懂情感的系统解释，“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我爱我，所以我爱秦不迟，我知道什么样的感情秦不迟最需要，所以秦不迟不可能不爱我。”

09当然还是听不懂，怨恨比爱更容易理解，爱太笼统，它不需要，不过它尊重它的合作伙伴。

“我可以答应你，等彻底销毁01之后，你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如果你愿意。”09说，“但是只能以陈初的身份，这个世界不可以有两个秦不迟。”

“谢谢。”

陈初知道他不能太贪心，他虽然渴望重新回到秦不迟的躯壳，但是现在以陈初的身份陪伴秦不迟已经慢慢能被他接受。

也许有天他真的就接受了自己是陈初的事实，又或者他依旧是秦不迟。

“这就够了。”

他看着那个红点的移动轨迹，秦不迟去了工作室，后来又去了福利院，最后回了家。

陈初在系统的空间里就这么关注着秦不迟的动向，而秦不迟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天，秦不迟照常去工作室，下午的时候昨天来合作的宣传组过来，拍摄进行的还算顺利，但是进程并不快。

预计还要明天一天的时候来进行拍摄。

刚好，秦不迟下班的时候算算时间，三天之后如果还联系不上陈初，他就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再去云江走一趟。

秦不迟一边收拾一边像，这样的情况再来上几次，估计周正都要把他开除了。

说来也是，他一个在剧情里早就死掉的人，后续确实像个透明人一样。

本来也没什么工作给他。

秦不迟早早联系了卫宜嘉。

“卫阿姨，您晚上有空吗？”秦不迟开门见山，“我有一些事情，想和您求证一下。”

“有啊。”卫宜嘉似乎早已料到，“你来家里吧，岁岁出差，今天晚上回来，小迟你来，刚好一起吃个饭。”

“好。”

秦不迟这次没有再转进商场去给卫宜嘉挑选礼物，而是直接驱车去了柳睢家中。

柳睢的车并不在楼下，他还没有回来，秦不迟按下门铃。

卫宜嘉开了门。

“卫阿姨。”秦不迟同她打了招呼，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想问问您，关于秦一的事。”

“我知道。”卫宜嘉说，“我应该猜到的，你很快就能找到真相。”

“您也知道它的存在？”秦不迟此刻已经能很平静的问出这些困惑，就像解谜游戏一样，“那个掌握命运的它？”

“他？秦一吗？”卫宜嘉发出疑问，随后又笑了，“你是这样认为的？秦一他应该还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他应该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世界本质的事情。”

秦不迟愣了，卫宜嘉并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秦一似乎和它有些联系。

世界的本质，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吗？

“先进屋里来吧，外面冷。”

“好。”

这个时节并没有什么温差，但是卫宜嘉说出这些的时候，秦不迟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冷。

他跟着卫宜嘉去了客厅。

“你想问些什么？小迟，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告诉你所有，我总是……会被影响。”卫宜嘉说，“但是如果我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让岁岁知道。”

“为什么？”秦不迟发出疑问，“为什么不能让岁岁哥知道？”

“因为有些人知道这个真相会很痛苦。”卫宜嘉说，“我一开始不希望你和岁岁知道，但是对你来说，也许不知道才是痛苦。”

“好。”秦不迟同她承诺，“我不会主动告诉他真相的。”

然后紧随其后又是一句：“但是如果有一天岁岁哥不得不知道的时候，我要保证他不是被迫得知真相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它会给柳睢安排怎样的人生，他必须保证柳睢的安全，他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卫阿姨，我只会做对岁岁哥好的事情，我不会害他。”

卫宜嘉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秦不迟的话，但她看着秦不迟真诚的眼睛，良久还是妥协说：“好。”

“我在前一段时间梦到了秦一消失前和你对话。”秦不迟说，“他说这个世界是设定好的，连他的出现和消失也是设定好的，是吗？你们所说的世界的本质，就是这个吗？”

“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要多。”卫宜嘉叹气，眉间隐隐约约有皱眉留下的纹路，“没错，秦一消失前告诉我，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运算模拟器，每个人的出生，成长，最后到死亡，都是设定好的轨迹，谁都没办法真正的摆脱这些。”

这和赵院长所说的很像，秦不迟在心里消化，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巨大的运算模拟器，那么它就是处理一切的中心程序，掌握着世界的进程。

赵院长认为有一个它在控制大家，而秦一和卫阿姨则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有轨迹运作的，只是没有概括出一个具体的“它”出来。

所以对比赵院长，她们更无法摆脱它的控制。

秦不迟也不是什么网络都不接触的人，虽然他本人对科幻的兴趣不大，但是多少也会有些耳闻。

如果把他们所处的世界比作一个巨型模拟器，那么他们每个人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npc。

他们的命运有既定轨道，并且不断重复，但是却在某些方面拥有一定的自由。

但这个猜想又不太能够完全成立，因为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摆脱了原定的轨道。

什么样的模拟器可以承载这样庞大数量的意识数据？秦不迟想，只有世界本身可以。

所以秦不迟猜想是它因为某种原因干涉了世界的运行，但是它又没有办法完全控制所有人的意识，最后才会有一个又一个清醒又痛苦的人存在。

秦不迟推测它控制世界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伪装成神灵，并且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发现，它也许设置了某个规则，比如不能说出它的真实身份之类的程序，来防止真相泄露。

虽然这一切只是秦不迟的猜测，但是他想，陈初既然放心让他自己寻找，那么他的思路应该是不错的。

这是陈初给他的底气。

只是秦一为什么也会知道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小宝们可以猜测到它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