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玩家已经知道如何做了，愚蠢的玩家还在自相残杀。”苏夜看着白泽在厨房忙活的身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从正常逻辑分析，如果NPC也有阵营划分，是不是在NPC之间也有阵营对抗呢？

“好人阵营要想取得全部的胜利，光是玩家胜利可不行噢。”这意犹未尽的后半句，就好像在暗示大家，NPC也必须得获得胜利。难道是帮助NPC的好人阵营和NPC的坏人阵营进行对抗吗？苏夜相信，大部分玩家听到系统的提示，都会这样想。

无论游戏如何进行下去，她都明白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收集更多线索，利用已有的线索，下一步，先去看看哪里能获取其他成员的身份核验卡，或者，再去寻找更多的NPC，获取对方信任，查看对方阵营。

没一会儿，白泽的饭就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没有马赛克食物，更不是黑暗料理，饭菜味道飘香满屋，在深夜嗅觉和味觉总是格外灵敏，苏夜一时之间食欲大开。

“尝尝吧，”白泽给苏夜递上碗筷，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腹中有一堆问题等待着对方解答。都说华夏人的要是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白泽的厨艺很不错，给苏夜做的饭菜有滋有味，是苏夜记忆中久违的家常菜的香味。

她上一次吃样新鲜舒服的菜肴，还是上辈子奶奶在世的时候。苏夜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再次品尝到相似的味道，会是一个游戏副本中的NPC给自己的。

味觉是一种奇妙的回忆锁，热气腾腾的饭菜，温馨窄小的餐桌，让苏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存活着。

“哎哟，你吃慢点，没有人跟你抢。”

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了苏夜的饭碗前，白泽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包容，像极了以前的奶奶。

拿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就停下来了，不知道是嘴里还有食物，又或者是沙哑了喉咙，苏夜的声音有些模糊，她突然问了白泽一个问题：“我这几天，都可以吃到你做的饭菜吗？”

嫩生生的小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白泽那种违和奇怪感又出来了。

为什么是这几天呢？而不是以后？这女孩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难道她只在这里住几天吗？

心里充满了疑惑，面上却不显，白泽依旧带着看起来过分亲近的笑容回道：“当然！早上恐怕是不行了，但我下班后你都可以过来。”

“真好！”苏夜眼眸亮晶晶的，又埋头开心地扒了几口饭菜，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记自己身处在一个生存游戏里。

直到白泽开始插话，“哎，吃了我的饭，我们也算朋友了吧？那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白泽的面庞有些严肃，苏夜手中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熟悉的走剧情的感觉又来了。

她心底戒备地望着对方，白泽的身份是一名好人，好人应该不会在她答不上一些问题后，就立即发起攻击吧？眼前的NPC显然还是人类形态，经历了上个副本，她可是怕了突然由人变为僵尸的怪物。

见苏夜点头，白泽压了一晚上的话匣子可算是打开了：“苏夜，我看你年纪还小，你应该还在上学吧？现在也不是放假的时候啊，怎么就会到这里来租房呢？”

是故意的吗？NPC的第一个问题，直接就涉及到了自己的角色任务。苏夜可没有忘记，系统提示她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苏夜支支吾吾，傻子都知道不能对NPC说真话，她慢慢开始编起了谎言，“我，我不上学呀。我是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的，就早早地进入社会打工挣钱了。”

是这样的吗？白泽看到苏夜略有些尴尬的神情，也不好继续再追问下去，哪怕她觉得对方看起来并不像辍学打工的样子。她想了想，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的那间房，租房合同签了年租还是月租啊？”

“哈？”这也，太不像是游戏副本中的NPC会关心的问题了吧？苏夜还以为，白泽下一个问题会逼问她是什么阵营的玩家呢？或者是让她说出自己的角色信息和身份。没想到，对方居然好奇租金？

这根本不像一个NPC，简直就像上辈子的普通社畜。

带着震惊的心情，苏夜胡乱塞了一个答案给白泽：“月租房啊，我是打工妹，哪里有钱租得起年租房呢？”

“噢……”白泽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就发呆不说话了。也是，死过很多人的房间，年租应该租不出去吧。白泽有些郁闷，觉得房东老太不应该欺骗自己，又有些委屈。她辛辛苦苦打工挣钱那么久，住在城中村已经够惨了，竟然还找了一个经常死人的合租房。

换谁换都膈应吧，要不是看在房东老太年纪大的份上，她迟早得去讨要回来一部分房租。

NPC怎么又不说话了？苏夜可是等着线索呢。

“姐姐？你问这个干嘛？年租房月租费？对你很重要吗？”为了重要的线索，苏夜只能主动出击，此时她心里塞满了一堆猜疑，看什么都是线索。难不成年租房和月租房会跟NPC的阵营或者身份挂钩吗？

“就，还挺重要的吧。”白泽也没有想到苏夜会主动反问自己，再一看苏夜一脸幼稚的模样，她突然想到，比起自己，或许苏夜才是那个“蒙鼓人”。同为租户，她签了一年的约，可苏夜没有呀。

白泽犹犹豫豫，就把这屋子以前死过很多人的秘密告诉了苏夜。

“我想着，这样的房子总归是不吉利，也不知道房东老太有没有告诉过你……”白泽把声音压得很低，偷偷指了指主卧的方向，苏夜立刻明白了里面住的大概就是白泽口中的那位年迈的房东。

死亡？这难道是一个线索吗？苏夜耐心听着白泽讲述，她只知道自己所处的副本里的城市地点名为南城，也知道自己在城中村里居住，却不知道租住的公寓其实是一幢便宜的自建房。自建房里来往的人员复杂，公寓一共18层，建筑是回字形，每层一共10户人家。

“所以，这栋公寓里一共住了180户人家吗？”苏夜开始陷入思考和计算中，如果一户人家平均住3人，那楼里也有540人了。她原以为系统提示有十二名NPC也有阵营身份，就默认了该副本的NPC只有十二名，或者是比12这个数字多一些。现在看来，她完全低估了副本的难度，以及NPC的数量啊。

这么看来，她可真够幸运的，一上来就在众多的NPC中阴差阳错遇到了一名有身份的。那剩下的十一名NPC，岂不是要大海捞针一样去捡呢？

“对，是180户吧，不过你算这个干嘛？”

眼看着苏夜的饭菜在闲聊中也吃完了，白泽直接拿起饭碗进了厨房，“我可告诉你，这公寓里的人呀，每天出出进进那么多，乌央乌央的，就像蚂蚁，你是数也数不清，记也记不得的。来往的人员复杂得很，不要轻易好奇，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重要的。你可别嫌我烦啊，”白泽挤了一下眼睛，“过来人经验，姐姐我可是比你大很多岁的。”

苏夜乖乖点头，看起来就像听话的小辈。然而等白泽回屋睡下后，她就轻手轻脚出了出租屋大门。

如果白泽说的是真话，那以整个公寓NPC的数量，苏夜更加得努力去找线索了。

满目璀璨明亮的星光，南城地处沿海，走廊是露天式。回字形长廊连接了整座公寓，隔着长廊相望，两岸皆灯火通明。苏夜眼前一亮，又有些惊讶，明明不久之前，她还记得推开窗户是一片茫茫大雾，怎么夜越深，反而越热闹了呢。

此刻走廊上声音杂乱、热闹纷繁，下班后的劳累的打工人们开始洗衣蓄水，有的甚至在廊上架起炉火做起了夜宵，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晃动拥挤的人影。

仔细瞅，对面那大门里走出来的人头数，有的竟多达七八九十个。苏夜一时看傻了，不知道小小的一间房，竟还能住下那么多的人，那整个公寓里的NPC，恐怕数量还得再翻一番。

人群就这样鱼贯而出，又鱼贯而入。

冷风一吹，苏夜的心拔凉拔凉，十八层高的楼房，一眼望去数不清的人头。别说找带有身份的NPC，找到那些不知散落在何处的玩家身份核验卡，也显得无比艰难。

“让让让让，别挡路，小心点呀！”一声清脆的喊声，一阵风擦着苏夜的背后飘了过去，苏夜一转身，一个穿着红色卫衣踩着滑板的背影已经溜远。

“嚯！这城中村啊就是乱，今儿刚来几个捡破烂的，现在又来一个玩杂耍的，吓得我水盆都打翻了，也不知道道歉！”苏夜的隔壁走出来一个打扮过时的妇女，拎着水盆大声朝那已经走远的少年嚷嚷。

“哎，阿姨，你要打水吗？我来帮你。”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苏夜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开始干，说不定，她的就运气比较好，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晚上找到两名有阵营身份的NPC玩家呢？她看眼前的这个妇女面相就很不错。

苏夜笑着朝妇女走了过去，有些自来熟地替她接过了水盆，在公共水池那里打起了水，同时压低了声音，“阿姨，我是隔壁新搬来的租户，我听说之前我那房间死过人，跟您打听一下，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干嘛？”本来妇女的脸色还余留着愤怒，被苏夜打岔那会儿变得有些茫然，此刻一听完她的话突然一脸警惕，一把夺过了苏夜手里的水盆，“也不用你帮忙了，新来的租户是吧？”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苏夜的容貌：“哎，我看你这姑娘年龄还小吧，这么小就出来租房？你父母不管你吗？赶紧回家学习去吧！”她摆摆手，一副长辈要训话的模样，“你可别学其他那些小子，天天念叨着什么不现实的游戏，跑这儿来玩冒险了，简直搞笑！”

“游戏，什么游戏啊？”苏夜追了上去，可惜妇女盆里的水已经接满了。她推开苏夜，一点儿没有要跟她闲聊的样子，抱着沉甸甸的摇摇晃晃的水盆，有些圆润的身体挤进了廊上的一间出租房。

“阿姨，别关门！阿姨！”苏夜喘着粗气追到了门口，硬是伸手拦下了那关门的手。

“喂，我说你不要命了！”妇女的头重新从门后探了出来，在她看到苏夜手臂上被挤压出的白痕后，咋咋呼呼嚷道，“是你非要挤过来的哦，我可不赔你医药费！好了，松手！”妇女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见苏夜不放手，又把她的手强行扒开门框，语气凶巴巴的，“快到午夜十二点了，姑娘赶紧回家吧，外面可乱的很呢！”

说完，那妇女狠狠关上了门。

没有得到关于游戏的线索，苏夜有些失望。

不过那妇人还算好心，竟然提醒了她午夜十二点后外面会很乱？

很乱的意思是，会有怪事发生吗？在副本里，每一个NPC说的话，都得仔细琢磨啊，也许这就是下一个线索……

不管是不是，为了印证妇人说的话，她今晚都不能再睡了。

苏夜记得手卡里有副本时间调整的功能，于是拿出手卡进行了副本时间校正。还有半个小时，应该就是午夜12点。

半小时，足够她在整个公寓楼巡逻一圈了。

说干就干，苏夜小心翼翼地走着，一层楼又一层楼跑，有时廊上的居民会朝她投来奇怪的眼光，有时会忽略她的存在。

半个小时快过去了，夜晚的温度越来越冷，廊上的人群也越来越少。

苏夜这一圈巡逻也不是没有发现，只要是个边边角角她都没有错过，连配电室那种地方都每一个查看了，至少她敢肯定，玩家的身份核验卡是不会出现在走廊这种公共的场所了。

手卡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12点了。

苏夜有些困了，她打了一个呵欠，走廊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了。只有她所在的五楼廊上的感应灯还亮着，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摇曳扑闪，她眼皮一闭一合，靠在墙壁上的脑袋昏昏沉沉，似乎熬不住困意，身体左右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睡去。

猛然间，她脑子迷迷糊糊，正处于一种现实与梦境临界点间的迷蒙。“嘭！”

炸耳的响声给她吓得一个哆嗦，硬生生从梦境的边缘将苏夜拉了出来。

“叮铃铃~”手卡设置的闹钟响了起来。

是重物坠地的响声，是错觉吗？她刚刚睁眼时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从高空掠过。

苏夜探头想往下看，突然间，风中传来了一种迷幻鬼魅的声音，似百鬼夜行，又似山林虎啸猿啼，听了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慌。廊上狂风大作，天井长出的那棵大树，树叶哗哗作响。

在黑暗中，仿佛酝酿着什么……

有一种骤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苏夜的心脏在这一刻倏忽收紧，她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转身就往屋子跑。

房门刚关上那刻，她就听到了屋外下雨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窗户上，打在走廊上，打在门上，就像天公打鼓，令人心慌意乱。

“有人跳楼啦！”雨夜，窗户外面亮起了刺眼的黄光，吓人的尖叫刺破耳膜，“又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

随着那声怒吼，苏夜的心好像不知不觉就泄气了。令她不安的气息四散褪去，窗外的雨声慢慢小了，然而刚刚经历的那种冰凉的窒息感依旧还萦绕在苏夜身上。

是死人了，就是死人了。苏夜听得清清楚楚，脑子里的弦突然就紧绷了起来，她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原来是有人跳楼。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亲临感。她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被子下面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竟然亲自看到了有人跳楼，这种冲击感比陌生的怪物在她眼前厮杀还要震撼。

那位妇女的提醒，会跟跳楼的人有关吗？

苏夜不知道。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总之窗外的雨声好像停了，苏夜才从被子里慢慢爬了出来。

她打开门，走出了出租屋，下到了一楼。

她看到了走廊上狂奔不止的几个披头散发，眼角带泪的女孩，有一个女孩慌乱中系错了纽扣，连鞋带开了都没有发现。黑夜里的天井广场上，是湿哒哒的地面，还有如墨一般的黑血，煞白的脸色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带着恐惧和惊讶。尸体旁边，几个女孩抱着，哭成了一片。

“晓涵，晓涵！”低声的呜咽，“她今天下午还跟我说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怎么可能自杀呢！”

“难道还有人推她的不成？小米，别说了……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那个系错纽扣的女孩就是另外一个女孩口中的小米，她一把推开了劝说的舍友，瞪着对方的眼睛，“赵楚青，要不是你睡前讽刺她攀高枝，她怎么可能自杀！”

“你……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就是和她吵了一个嘴而已，更何况，她也和你吵过架啊，张小米，你就知道天天打游戏，我可听说了你玩的那游戏邪乎，说不一定是你做了手脚，你又装什么好人。”

有的邻居匆匆跑来看了一眼，看到是坠楼死了人，竟然就寻常感慨了一声：“唷，跳楼了啊！”

还有的邻居在旁边看了几眼，竟然麻木勾起嘴角，眼底就像藏了仇恨一般，爽快又得意的离去。

更有甚者慢悠悠的走出家门，还记得带上了手机直播和拍照，苏夜瞟了几眼那些朋友圈和公共平台的文案，只觉得利用死者云淡风轻博取眼球的那些话，真是毛骨悚然。

苏夜站在人群前面，目睹着一切。她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软，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险险站住。

脚下是潮湿的水洼，不过苏夜没有太多的感觉。比起精神上不舒服的感觉，脚上几乎可以忽略。

太奇怪了，死了这么大一个人，除了那几个和死者同一个屋子的女孩，围观的其他人竟然漠不关心。

就算知道是游戏里的NPC，还是免不了愤怒啊。

“第一个，嘿嘿，本月的第一个！要想看尸体正面的刷一只穿云箭哈！”苏夜旁边的男孩朝手机那边笑着，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眼中的淡漠却如空洞的行尸走肉，那算计的神色，就像充满欲望的禽兽。

苏夜一把抢过了男孩手机，狠狠关了直播。

“喂，你干什么！”男孩想要抢手机，可是苏夜似乎预料到他的举动，早已后退一步闪到一旁。

“你还有人性吗？”苏夜盯着男孩，“她已经死了，你竟然利用她的死来求关注，刷礼物！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苏夜将手机丢回男孩脚边，“我已经记住你的ID了，鬼火少年233，你要是再敢开一次博人眼球的直播，我就让你也体验一下被人当猴看的滋味！”

苏夜气势汹汹，是真的被男孩刚才那句“刷穿云箭拍尸体正面”的轻松模样气到了。

“关，关你什么事，这楼不是今天这个死，明天那个死，你有本事你去做救命的大英雄啊！”男孩畏首畏尾捡起手机，看着苏夜没有后续动作一溜烟就跑，完了不忘记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吧，她只是这个月死的第一个人。你再多管闲事，说不一定过几天死的就是你了哈哈哈！”

男孩已经跑上楼梯消失不见，他的话却像诅咒一样令苏夜浑身不舒服。

“这个月死的第一个人？”苏夜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个据说是F级的玩家阵营对抗游戏，跟玩家论坛上描述的很不一样。男孩这句话又有太多解释了。

这个月死的第一个人？

那这个月是不是还会死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呢？

那上个月，上上个月是不是也死了很多人呢？

死亡的规律是什么？死亡的条件是什么？死亡的数量是什么？

好像有一团乱麻，紧紧将苏夜缠住。还没有解开上一个谜题，又来了新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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